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第6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阿尔土尔从此常到城里去。他先到法院里,然后去找他的律师。捷莉扎往往一个人坐在圣福兰齐斯克小礼拜堂里,由于呆等和烦闷无聊而受尽煎熬。她在小礼拜堂里坐着,瞧着圣徒福兰齐斯克那对可怕的眼睛,听着呼啸的风声。……每逢在小礼拜堂外面的风声中听出男爵的脚步声,她眼睛里就闪着多么幸福的光芒呀。可是每逢她没有同他见面,夜深走出小礼拜堂来,她的脸色就白得象死人一样。即使他到小礼拜堂里来,也总是嘲弄她,出口伤人,哈哈大笑。……捷莉扎焦躁地等待着春天,到那时候就又可以在露天底下相会了。
然而春天却给她带来了灾难。……
那是春天一个宁静而暖和的“下午”。
捷莉扎坐在“铜鹿”那边等候阿尔土尔。她坐在刚刚生出嫩草的地上,听着离她不远的地方小溪的流水声。……太阳晒着她美丽的肩膀,使她感到很舒服。
“他会不会来呢?”她暗想。阿尔土尔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诉讼上,不乐意到“铜鹿”来。不过这天下午他却来了。他照例带点醉意,皱着眉头,满心不痛快地走来。
“您来了?”他问捷莉扎说,捷莉扎看见他来了,很高兴。
“您好!象您这样没有什么事要办,真好!说实话,这样才好!
没事干的人,总是可以散散步,在绿草地上坐坐。……“他在捷莉扎身旁坐下,死命往旁边啐唾沫。
“您生气了?”伯爵夫人问。
“我生彼尔采尔这个坏蛋的气。您知道他们对我干了件什么事?他们寄给我的遗嘱,原来是假的,就象虚伪的女人一 样。它是伪造的。我拿着它打官司,现在却要因为犯伪造罪受审了。……彼尔采尔夫妇耍了套阴险的把戏!他们见到遗嘱,耸耸肩膀,根本不认帐。他们犯了伪造罪,我却来受审!
见它的鬼!法庭叫我具结不离开此地,不久侦讯官就要开始找我的麻烦了。如何?哈哈!冯·扎依尼茨男爵伪造遗嘱!只有彼尔采尔这样的骗子,才想得出这样的圈套!哦,夫人,那么您呢?我昨天听说您跟伯爵离婚了。你们之间一刀两断了。
那您还坐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您不离开丈夫,离开使您联想到那个可恨的人的地方?“
“我不想离开这儿,”捷莉扎说。
“哦。……那我可以问一声:这是什么缘故吗?”
“您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随后他们沉默了一忽儿。他俩都知道为什么她还留在此地,为什么她不离开这个地方,可是阿尔土尔偏要折磨她。
……
“我……您不知道?……我爱您!”伯爵夫人说,她那骄傲严峻的脸上泛起红晕。“我爱您,阿尔土尔。……要不是这种爱情,我现在就已经离开‘铜鹿’远远的了。”
伯爵夫人抬起眼睛看阿尔土尔的脸。那张醉醺醺而且带着讥诮神情的脸,对她道破了真情。沉默肯定了这种真情。他不爱她。
“那您为什么老是到这儿来?”她轻声问道,绞着手指头。
“为什么当初这种约会刚开始的时候,您不躲开我?”
“那时候您烦闷无聊,”阿尔土尔说。“我呢,还愿意做陪伴女人的骑士,凡是可爱的女人要我做的事,我都乐于做。哈哈!”
“这做得多么不聪明!”
“很可惜,我不能用爱情来报答爱情。我爱上另一个人了。
……“
阿尔土尔笑着把手伸到他上衣的贴身口袋里,取出伊尔卡的照片,送到捷莉扎眼前。
“这就是她,我所爱的人。您认识她吗?”
“这就是那个老头的女儿吧?可是她为什么穿着这样的衣服?”
“她穿得很体面呢。……可爱的小脸!”
“如今她在哪儿?”
阿尔土尔沉默不语。他本来预料这件事会对她发生强烈的影响,结果却不是这样。伯爵夫人见到这张照片,没脸色煞白,也没涨红脸。……她光是叹口气,而且,奇怪!她见到那张俊俏而几乎稚气的小脸,眼睛里反而流露出善意的神情。
“再见!”阿尔土尔说。“ adieu!我要去读法律了。啊,彼尔采尔,彼尔采尔!要是我在法庭上说遗嘱是他寄来的,大家一定会对我大笑!”
阿尔土尔转过身去,背对着捷莉扎,做着手势,迈步往密林里走去。
捷莉扎走到马跟前,它正站在一旁,懒洋洋地啃嫩草。
“我们要走了,今后再也不到这儿来了,”捷莉扎摩挲着马的额头说。“人家不爱我们。我们呢,也用不着去求人家赏脸。”
然后捷莉扎翻身上马,向树林外边奔驰而去。她眼睛里闪着果断的神情。她骑着马走进我们在这篇小说第一章里讲起过的那道便门,来到漫长的林荫路上,这时候却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在她马后面跑过来。
“等一忽儿!”他用法国话对她叫道。
伯爵夫人勒住马,向青年人点一下头。
“大概他有事要请我帮忙吧,”她暗自想道。
记者奥玛连先生面带笑容,神采焕发,跑到她跟前,欣赏着她的美貌,举起鞭子。
“您相貌这样美,心肠却那么狠!”他说。……“任什么事都不应当白白放过而不受惩罚。您回想一下卖艺的老人和他的女儿吧!”
伯爵夫人感到她脸上一阵热辣辣的刺痛。……“打就打吧!”她说完,拉了拉缰绳,走了。
奥玛连先生朝着美丽的伯爵夫人后影看了很久。这个法国人热切地想跟那女人谈一谈,她挨了他的打,却只用法国话回答说:“打就打吧。”可是等到她在他眼前消失,他就回
转身,赶紧往火车站走去。他办完交托他的任务,现在回去领赏了。……
??
不必要的胜利 …9
小=_说。网
九
“有个上流女人在找您!”一天傍晚,布拉乌赫尔太太对走进房来取信的阿尔土尔说。“她留下一张字条!”
“我住在大锚饭店,”阿尔土尔读字条。“您快点来。伊尔卡。”
阿尔土尔就动身进城,直到午夜才见到伊尔卡。他见到她就放声大笑。她穿得多么讲究,她多么不象当初他在树林里遇见的哭成泪人般的歌女啊!
“你有一百万了?”他笑着问道。
“有了。就在这儿!”
阿尔土尔忽然止住笑。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百万,地地道道的一百万。
“见鬼!”他说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你,我的孩子,是按法郎算的吧?我忘了告诉你,要按达列尔算呢。……不过也没关系。……这些钱也很好!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伊尔卡挨着他坐下,把她和他分手后的种种遭遇一五一 十地讲给他听。
“后来呢?你把老头子怎么办了?”阿尔土尔问。
“我给他喝下吗啡,当天晚上我就赶紧逃跑了。”
“好正直!”阿尔土尔说。“哈哈哈!换了在别的时候,我就会拿鞭子抽你,不过现在我却要请你做冯·扎依尼茨男爵夫人了。喏,我向你求婚!明天我们就去找本城的市长!”
第二天,冯·扎依尼茨和伊尔卡去拜访市长。六月二日上午九点半钟,伊尔卡做了冯·扎依尼茨男爵夫人。
当天下午两点钟,阿尔土尔·冯·扎依尼茨男爵被判褫夺男爵头衔:陪审员认为他犯了伪造遗嘱罪。……彼尔采尔夫妇达到目的了。
在法庭上,伊尔卡见到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坐在旁听席后排带扶手的椅子上,眼睛紧盯被告。黑色的面纱从她的黑帽子上挂下来。她显然有意不让人认出她。一直到她听完检察官的发言,说出一句:“这多么愚蠢!”伊尔卡才凭她清脆的嗓音听出是她。
“她有什么权利瞅着我的丈夫?”伊尔卡暗想,由于心里怀恨而脸色发白,同时又为她的胜利得意。她现在相信她胜利了:伯爵夫人心爱的人给她夺过来了。
被告在法庭上的举动很奇怪。他略为带点醉意,他的舌头不住地吐出挖苦的俏皮话来。应该由他发言的时候,他却保持沉默,不理那些法官和陪审员;该他沉默的时候,他倒讲起来了。检察官是他的大学同学,然而在发言中却对他不留情面。检察官既是他的同学,就熟悉他的过去,这时候毫不客气地翻他的老帐,叙述他在巴黎的生活、破产、贫穷以及冯·扎依尼茨男爵由于贫穷而经历的困境。检察官在发言的结尾对彼尔采尔太太大唱赞歌,说她不惜牺牲手足的情分以满足正义感和惩恶劝善的感情。……“按她的行动,她不愧是模范的公民!”他说。
“你该害臊才是,”阿尔土尔说。“以前你在大学里吸我的雪茄烟的时候,倒还不会这么胡扯!”
只有这两句话是严肃而诚恳地说出口的。阿尔土尔所说的其余的话,都引起笑声和审判长的铃声。
旁听的人们鼓掌欢迎法庭定罪的判决。他们几乎都是彼尔采尔的奴仆。凡是同情阿尔土尔的人,无法在法庭里找到坐位。从凌晨起,所有的坐位都被银行家的仆从们占据了。阿尔土尔满不在乎地听完判决。
“到皇帝那儿去的路,我是很熟的,他说,”一旦我再需要男爵头衔,我自会去找他。维也纳的人都了解我,他们会嘲笑这种判决!“
伯爵夫人离开法庭,坐上马车,满腔沉痛的心情,感到那些人可耻,极端厌恶他们。在她面前,一个无辜的人被控犯了讹诈罪,定了罪。要欺骗那些头脑简单和身材肥胖的陪审员多么容易!只消花费多么小的力气就能断送一个人!
“我要恢复他的名誉!”她气愤地暗自决定。“他对他们说,他熟悉到维也纳去的路,然而他不会为恢复名誉去奔走,依他看来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再者他是个懒汉,办事拖拉。……我来替他奔走就是。……”“我要给他点施舍,”她心里接着想道,“他不得不违背他的心意,接受我的施舍!”
第二天,她到本城的俱乐部去参加慈善性舞会,出售彩票。花园里有个天棚,是用旗子、葡萄藤、鲜花搭成的,底下放着几张小桌子。桌上放着盛彩票的轮盘。……有八个面貌很俊俏、衣服很华丽的贵妇在小桌旁边坐着出售彩票。生意最兴隆的就是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她一刻也不休息,不住转动轮盘,把找还的钱交给买主。彼尔采尔来参加舞会,在她那儿买下两千张彩票。
“您的内弟生活得怎样?”伯爵夫人问彼尔采尔说,从他手里接过钱来。
彼尔采尔叹口气。
“他,这个可怜人遇上两件不幸的事,”他说。“他结了婚,而且……今天他不再是男爵了。……”“我听说了。……现在他妻子在哪儿?”
“她就在这儿。您没见到吗?滑稽!哈哈!……她做了男爵夫人。……要是她迟几个钟头结婚,现在就仅仅是女市民扎依尼茨了。……”伯爵夫人打量一切过路人的脸,开始用眼睛寻找伊尔卡。
伊尔卡就在舞会上。她高高地昂起头,露出骄傲的、目空一切的笑容,已经走过伯爵夫人面前一次。伯爵夫人正忙于卖彩票,没注意到她。她第二次走过来,四周围着一群好奇的人,他们直勾勾地瞅着她那张漂亮的脸。伯爵夫人瞟她一眼,分明没认出她来。等到她第三次走过,她们的眼睛才相遇。
伯爵夫人心慌意乱,而且使得伊尔卡大为高兴的是,她竟然把钱掉在地下了。好几个硬币从她发抖的手上滑下来,玎玎珰 珰地在地板上滚动 。
伊尔卡走到伯爵夫人桌前,照直瞧着她的脸,拿过几张彩票来。
“我想把一个小东西捐给学校,”她说着,没等回答,就把一个黄金的圆形饰章塞到伯爵夫人手里。伯爵夫人用手接过她所熟悉的圆形饰章,把它打开,不由得微微一笑。她照片上的脸被一枚胸针划破了。
“请您把这个东西交到俱乐部管理处去,”她说着,把圆形饰章交给伊尔卡。“我们的事情光是卖彩票。……”伯爵夫人嫣然一笑,补充一句:“对不起,我没有工夫!”
伯爵夫人的笑容和冷静倒使得伊尔卡窘住了。她不习惯于这类交锋,心慌意乱,就从桌旁走开。她懊恼而羞愧,站在伯爵夫人桌旁的人发现她的窘相,就互相看一眼,微微一
笑。这种不理解的笑容刺痛伊尔卡的心。
“请让我走过去,”她对那些青年人说,他们象一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好奇地瞧着她。
青年人不知什么缘故突然笑起来。她身后也传来同样的笑声。伊尔卡回头一看,瞧见同样是一群青年人。
“请让我走过去,”伊尔卡又说一遍。
笑声又响起来,接着一个很大的啤酒瓶木塞打在伊尔卡的粉红色额头上。另一个瓶塞打在她肩膀上。……“哈哈!……乌啦!冯·扎依尼茨男爵夫人,革掉爵衔的骗子的老婆!”有人喊道,随后传来嘘声。……第三个和第四个瓶塞合在一起,打在她脸上。她受尽委屈和凌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