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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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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您这个男爵?我肯嫁。……就连男爵我也肯嫁。

……“

“我也是伯爵呢。……哈哈哈。……我要不要索性把这件事弄假成真?等我想想看,等我想想看。……这样一来,倒会叫人大吃一惊呢!”

男爵沉思片刻。

“不……”他说。“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犯不上。

我爱郁金香里的姑娘,可是,唉!我的婚姻至少得给我带来一百万法郎才成。“

“图财而结婚,那可不体面啊,博士!”茨威布希说,白酒对他已经开始起作用。“图财而结婚,博士,是被人看做下流行径的。”

“有什么办法呢?我决心干下流事了。无论如何我也要一 百万。要是我有一百万在手里……。可是,不应该让你们知道这些。那我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那您连老太婆都肯娶?……”

“哪怕是魔鬼我都肯娶。……只要有一百万,我什么都干!

一百万无异于一根杠杆,我可以用来把地狱以及地狱里的魔鬼和大火翻个身。我所说的不是死后才去的那个地狱,而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狱。要是我不干这件下流事,就会让别人有可能干出千百种下流事来。郁金香里的姑娘,“阿尔土尔转过身去对伊尔卡说,”为什么你没有一百万呢?要是你有一 百万,我就有漂亮的妻子,你也就成了伯爵夫人,实现了法官出的主意了。……“”您老是说笑话!“伊尔卡叹道。

“我根本就不是说笑话。……你想法弄到一百万吧,试一 试!我一定叫你当上男爵夫人!你想法去弄到一百万吧!”

“我们要不要再喝点酒,博士?”茨威布希提议道。“您的话里已经开始搀进幻想的成分了。……去它的吧,幻想!难道我们配谈一百万吗?要我把自己的脑袋吃下肚去,也比见到一百万容易得多呢。……我们不要再谈钱了!谈来谈去,就要生出贪财心了。……”“住嘴吧,劳驾!既然没事可做,那又何尝不可以梦想一 下?我跟你再说一遍,老家伙,要是你有一百万,我就要抢走你的女儿,把她送进一朵郁金香里去。……我醉了吗?好得很!真的,我喜欢她!你瞧,她的小鼻子多么好看!嘿,见鬼!伊尔卡,你想法弄到一百万吧!”

“怎样才能弄到一百万呢?”伊尔卡问。

“啊,你真纯朴! sancta simplicitas!⑥怎样才能弄到一 百万?那是可以用各式各样的办法弄到的。有费事的办法,也有省事的办法。……费事的办法就是不断劳动,就是自由的智力劳动,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夜里不睡觉,肚子吃不饱,身体得了玻用这样的办法,人只有到老年才能把一百万弄到手,那时候却又犯不上嫁人了。你是个女人,没有足够的智力,又要嫁人,因此这个办法对你不合适。第二个办法实际上倒省事,不过后果有时候却严重,关键是必须忘掉一种妨碍一切的东西——良心。那就是去偷,去抢。你越聪明,越无所顾忌,就会越早变成冯·扎依尼茨男爵夫人。偷和抢不一定非在大路上干不可。坐在自己的私室里也可以偷东西和勒死人。这个办法我不打算向你推荐。要是你不够聪明,那可要造成自取灭亡的后果。第三个办法就是得到一笔遗产。

……第四个办法是什么呢?第四个办法是女人最常用,而且男人也并非永远不屑为之的,那就是善于利用自己的肉体。一 个人的肉体越好,离一百万也就越近。这个办法对你最适用,伊尔卡!“

“最不适用!”茨威布希说。“这办法不行!我们不谈它吧,男爵!这种泼辣的办法有伤风败俗的味道,而伊尔卡……”“她还年轻,对不对?没关系,让她知道好了!这既是她该提防的事,那又何必瞒着她?那么,我就接着讲下去。……你,伊尔卡,要善于把自己装束得风雅,到适当的时候就从连衣裙底下露出你那双好看的小脚,要善于装模作样,卖弄风情。人家吻你一下,你就 minimum⑦要收一千法郎。……照你目前这种情形,人家不见得肯给你很多钱,不过要是你坐在剧院的包厢里或者马车里,那就……”“好,好,……够了!”茨威布希嘟哝说。“上帝才知道您给这丫头的脑子里灌了些什么东西!我们不谈这些!我求求您,博士!我想换个题目谈谈。……哦。……听说您上个星期改信新教了,这话当真吗?”

“这是真的。……最后一个办法最省事,而且也不见得最不象样子。伊尔卡,你要学点上流社会的风度,学会他们怎样谈吐应付,那么请你相信我的见识,你就会弄到一百万。用这个办法的人太多了。八个女人倒有七个用这种办法,要是她们生得好看,在市场上卖得出价钱的话。你七八年前遇上我,我一定会花钱买下你。……你这个漂亮的小坏包。”

“别说了,男爵,看在上帝面上别说了!”茨威布希说。

“我们不要让舌头由着性儿胡说!”茨威布希担忧地看他的女儿:伊尔卡正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听男爵讲话,显然他那些话的内容和形式一点也没使她感到难为情。

“我明白了,”她说,“不过,难道您能跟卖身的女人结婚吗?”

“能。话说回来,我贪图陪嫁钱而结婚,这也是卖身啊!

如此等等。……我对你提个要求,伊尔卡。……“男爵欠起身子,从他坎肩的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

“你收下这点钱,我亲爱的,一到城里就照张像片。明白吗?你把像片寄给我,……喏,照这个地址寄来。……”男爵把金币和写着地址的名片交给伊尔卡。

“我想常常看到郁金香里的姑娘。……我想把照片经常放在贴身衣袋里。……你会寄来吗?”

“会的。”

“那才好。现在,朋友们, adieu⑧!我想睡觉了。”

男爵在草地上躺下,把猎物袋枕在头底下。

“再见。我认识你们很高兴。我要等那张照片,而且,要是你能弄到一百万的话,我就跟你结婚。……”茨威布希站起来,鞠躬。

“我向您道谢,男爵,”他说。“您请我们吃饱喝足,那么您允许我们演奏一下来报答您吗?在我们这种乏味的音乐声中睡觉,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就劳驾!”

茨威布希调好小提琴的音,由伊尔卡的竖琴伴奏,开始演奏《薄伽丘》⑨当中的一段。男爵点一下头表示满意,闭上眼睛。

……等到两个乐师演奏完毕,想从他身旁走开,他却睁开眼睛,把模糊的目光停在伊尔卡身上。

“哦,……哦。……我明白过来了,”他喃喃地说。“伊尔卡,是你吧?拿去,留着做个纪念吧!”

男爵从表链上解下一个圆形饰章来,递给伊尔卡,然后一头倒在猎物袋上,马上睡熟,就象给人打死了似的。

「注释」

①法语:小姐。

②德国旧时的货币,相当于三马克。

③即腓特烈二世(1712—1786),普鲁士国王,喜爱法国文化而冷淡德国作家。

④原文是“象野的扎依尼茨似的”,在俄语里“扎依尼茨”可译为“小兔”。

⑤比尔罗特(1829—1895),德国外科医师。——俄文本编者注

⑥拉丁语:神圣的单纯啊!

⑦拉丁语:至少。

⑧法语:再见。

⑨德国作曲家祖佩(1820—1895)所编的小歌剧。——俄文本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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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要的胜利 …3

…。网


等到冯·扎依尼茨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树梢以及高坡上小城里的砖房,都浸沉在夕阳的金色晚霞里。金色晚霞微微添上点深红色,象锦缎似的铺在天空中,从太阳那儿一直伸展到东方,遮蔽整整三分之一天空。……太阳旁边和太阳上面,连一点浮云也没有,这就可靠地预告着今晚天气晴朗。树林后边,远远地传来回家的牧人的芦笛声。他吹着简单的小曲,没有曲名。他信口吹着,乐声杂乱无章,然而每天傍晚,不论是戈尔达乌根伯爵家的树林,还是黑麦、羽茅草、河流……都是在这种朴素无华的音乐声中沉入酣畅的睡乡的。

阿尔土尔在身旁草地上看见两个倒着的酒瓶和纸包所剩下的一方报纸。那个年老的胖子和俊俏的金发少女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回想他们,回想他同他们的谈话,不由得微微一笑。等到他瞧一下胸口,看见纽扣上别着一小块纸,他甚至笑出声来了。那小块纸上用铅笔写着:“亲爱的男爵!您是头一个把我们当人看待的人。在见到您以前,平等待人的态度我们只是听人说说罢了。……您是第一个今后我不致带着沉痛的心情而会带着欢欣的心情回想的人。您的关切深深地打动我们的心。再见吧!求上帝赐给您幸福!像片我自当寄上。您的仆人伊尔卡。”

“信上的话连一个语法错误也没有!”冯·扎依尼茨把这封用可爱的女人笔迹写成的信读了两遍,说道。“这真惊人!

伊尔卡了不起!“

男爵从笔记本里取出一支锡套铅笔,写道:“六月十三日收到郁金香里的姑娘来信一封。”他把这封信叠好,藏在笔记本的夹袋里。

“该走了!到吃饭的时候了!”男爵把枪挎在肩上,穿过树林,往小城那边走去。太阳本来暂时给小城镀上一层金,这时候那层金光正开始消退。

他得顺着狭长的、铺着碎石子的林间小路走。小路差不多一直伸展到小城那儿。它半中腰被一条铁路切断。铁道的路基和林间小路形成十字路口,守林人布拉乌赫尔的房子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阿尔土尔走到十字路口,转过弯去,脱掉帽子,鞠躬,原来布拉乌赫尔年老的妻子正坐在小房的露台上缝桌布。她很小的头上戴着大包发帽,扎着极大的花结,包发帽下面露出一副年代久远、祖辈传下来的眼镜。眼镜架在她那扁扁的长鼻子上,使得鼻子看去象是大脚趾。……她看到阿尔土尔鞠躬,就用欢畅的笑容回报他。

“您好,玛尔达太太!”男爵说。“有我的信吗?”

“有,可是只有一封。信上有纹章,男爵。……”“是彼尔采尔的笔迹吧?”

“对了。……”

“那么您,玛尔达,就把它扔在炉子里好了。我知道它的内容。那个犹太人必是在我姐姐指使下骂我不该改信新教。

……我不用看信就知道。您丈夫健康吗?我想,阿玛丽雅小姐也挺健康吧?“

“谢谢您。……那我只好烧掉第六封信了。……这个工作可不大愉快呢,因为谁都知道写那些信要费力气,动感情。

……您的心肠多么硬啊!现在您到哪儿去?“

“去吃饭,……随便找个地方。……”

“随便到哪个人家里去吗?”

“是埃……”

老太婆叹口气,摇摇头。

“要不是我的布拉乌赫尔那么小心,”她说,“我就留您吃饭了。每次我们家里来了贵人老爷,我丈夫就急得扯头发。福烈赫捷尔扎克将军常到我们家里来,不过他究竟是老头子,用不着怕他。……我的布拉乌赫尔也不怕他。……我丈夫却怕您。您在我们家里吃饭,邻居们就会说您是来对我们女儿献殷勤的,上帝知道他们什么话说不出口。要知道,贵人老爷是不会为结婚才来的,谁都知道他们安着什么心。……得,布拉乌赫尔就害怕了。至于福烈赫捷尔扎克将军,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您不用担心,玛尔达!我会到别处去吃饭。”

“不过说实话,今天我们家的饭菜也太差。如今这年月仆人都不会干活,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见,玛尔达!问候您家里的人!”

“再见,男爵!”

男爵鞠躬,往林间小路走去。傍晚幽暗的阴影已经在地面上铺开。树林里的空气变得新鲜了。阿尔土尔身后有一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开过来,那是傍晚奔赴别墅地带的火车,把城里人送到野外和树林里去。……傍晚的昏暗在树林里比在野外来得早些。这时候田野上却还可以穿针引线。……等到那列别墅火车的轰隆声归于沉寂,扎依尼茨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他回头一看,就停住脚:原来有个女人骑着黑色的骏马往他这边跑过来。她从他身旁疾驰而过,瞟一眼阿尔土尔,在几俄丈以外勒住马。

“是冯·扎依尼茨吗?”骑马的女人大声问道。

“就是我。……”

阿尔土尔走到骑马的女人跟前,点一下头。树林里已经黑下来,然而还不至于黑到看不清骑马的女人生得多么美。她周身上下显出真正贵妇的尊严气派。

要是茨威布希和伊尔卡都在此地,他们就会认出骑马的女人正是我们在这篇小说第一章里同茨威布希一起称之为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娘家姓盖依连希特拉尔)的那个女人。她手里正好拿着今天中午把茨威布希的嘴抽出血来的那根鞭子。

“我头一眼就认出您来了,”她说,对阿尔土尔伸出一只手来。“您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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