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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笔灵1·生事如转蓬-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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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被厉风死死压制住的两个人,迈腿朝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有点不对劲。



 



欧子龙抬起头,惊奇地发现屋子变得十分阴霾,区区方寸之间的顶棚上有无数的白絮纷扬飘落,这些白絮如有生命般纷纷向着欧子龙飘来。欧子龙大吃一惊,忍不住伸手去拍打,白絮却越拍越多。这些白絮如雪似棉,沾在身上就拍不掉,而且冰冷刺骨。很快欧子龙就发现自己的黑西服沾满了白絮,几乎变成了一件白孝衣。



 



「可恶……」



 



欧子龙双臂徒劳地挥舞,白絮却越来越多,连他那头乌黑油亮的头发都挂起了点点白霜。他气息一乱,风压大减,小榕借机从罗中夏身上爬起来。



 



此时的她与刚才大不一样,浑身泛起雪白毫光,罗中夏在身后看到一阵笔形的白色烟气从她头顶蒸腾而出,烟形婀娜。



 



欧子龙定了定心神,一掌又挥出一阵厉风,试图故技重演。但他很快发现大风只能促使白絮流转得更快,更快地把自己淹没。他目光陡然一凛,似是想到什么,大叫道:「难道……韦老头把咏絮笔种在你的体内了?」



 



小榕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站在屋子中间,双目空灵地盯着欧子龙,原本就淡然的表情变得更加冰冷。无数的白絮在她身边旋转呼啸,忽上忽下,罗中夏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传说中的雪女。



 



欧子龙左冲右突,却始终不能摆脱雪絮追击,厉风虽然强横,却像是重拳打在棉絮上,毫无效果。眼见走投无路,就快要被雪絮冻结,他拍了拍头上的冰霜,沉沉吼道:「本来我只想取笔,不想伤人,这可是你逼我的。不要以为只有你有笔灵!」



 



「凌云笔!」



 



随着一声暴喊,欧子龙全身精光暴射,一道更为强烈的罡风陡然惊起,在欧子龙周身旋成一圈龙卷,霎时把铺天盖地的雪絮生生吹开。小榕暗暗心惊,连忙催动笔灵放出更多雪絮,却始终难以再接近欧子龙身体半分。



 



欧子龙头顶的强大气流逐渐汇聚成一枝大笔,笔锋恃风带云,笔毫聚拢锐如枪尖,居高临下睥睨着小巧的咏絮笔。不过咏絮笔本身重于内敛,攻不足而守有余,一时间倒也不落下风。二笔二人,风雪交加,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战了个势均力敌。



 



罗中夏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已经找不到任何言辞来解释眼前的这种奇幻场面。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有一刚一柔两股力量持续着激烈交锋,罡风与白絮纵横乱流,硬生生将这间屋子变成了南极暴风雪的天气。屋中古物全都罩上一圈白霜,几张旧地图和旧书还被风锋切成点点碎片,跟随着气流在空中乱飞。只苦了罗中夏,他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尽量避免被罡风或者白絮沾到。



 



风雪之间又是一阵剧烈碰撞,数条白絮借着风势汇成冰锥,嘶拉一声撕裂了欧子龙的西装口袋。他怀中的那个油布包失去束缚,唰地飞了出去。半空中交错的力量立刻把油布斩成丝丝缕缕,露出里面的一截毛笔。



 



这笔其貌不扬,从笔管到笔毫都黑黝黝的不见一丝杂色。欧子龙和小榕见了,均是全身一震,急忙去抢。黑笔在狂风和白絮的乱流中飘来荡去,毫无规律,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无法抓在手上。欧子龙见久攻不下,心里着急,暗暗运起一股力道,猛然拍出。凌云笔的幻象朝前冲去,挟着滚滚云涛去吞那黑笔。



 



小榕见状,立刻催动咏絮笔去阻拦。虽然咏絮笔无法直接抵消掉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但天生带着灵动机巧,却是凌云笔远远不及了。它三阻两挡,就把力道巧妙地偏转开来,甩向旁边。



 



欧子龙收势不住,被小榕这么一带,黑笔非但没有被凌云笔吞噬,反被强大的力量推动着如箭一般射向旁边。



 



「不好!」



 



「不好!」



 



小榕与欧子龙同时大声叫道。罗中夏这时候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黑笔迎面激射而来,登时透胸而入。






第三章 黄金逐手快意尽



   ——出自《全唐诗》卷一百六十九·李白〈醉后赠从甥高镇〉



 



对于罗中夏来说,这可谓是无妄之灾。



 



就在毛笔刺入胸腔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想的全是「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回我可死了」。



 



最初的感觉是轻飘飘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拔掉了塞子的自行车内胎,力气随着胸前的大洞噗噗地流泻而出,而整个人软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乎意料的是,胸口居然不是很疼,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死」吧。



 



罗中夏感觉整个世界跟自己都隔膜开来,眼前一片薄薄的雾霭飘动,小榕和欧子龙看起来都无比遥远。他低下头,看到那枝黑笔端正地插在胸腔之内,只留下一截黝黑的笔端在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罗中夏的身体一阵轻松,他似乎能看透自己的身体,看到无数曼妙却看不清形迹的飞字缭绕,从黑笔的笔毫尖端喷涌而出,流经四肢百骸。飞字流经之处,都闪着青色的光芒。这光不同于小榕的淡雅冰冷,也不同于欧子龙的豪迈暴戾,罗中夏觉得自己能够碰触到这缥缈的光芒,似乎能与之融为一体,整个灵魂都轻灵飘逸起来。



 



飞字越流越多,黑笔越缩越短。最终整根黑色毛笔都消融在罗中夏体内,他仿佛听到一阵吟哦之声,又似是爽朗笑声,极空旷又极细切……



 



最终一切复于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那间屋子,低头一看,胸口如常,黑笔已经无影无踪。小榕和欧子龙两个人已经停止了打斗,都死死盯着罗中夏,难掩表情讶异。



 



罗中夏神情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目茫然,像是被人摄去心神。



 



欧子龙又急又气,立刻二指一并,大喝道:「给我把笔灵退出来!」一道劲风破指而出,直刺罗中夏胸前。不料后者却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身体一摇一摆,轻描淡写地避过了这一击。欧子龙一愣,还想再攻,罗中夏却不知何时欺到他身前。



 



欧子龙大惊,疾步后退,罗中夏也不追赶,还是挂着那么一副恍惚表情,嘴里不住嘟囔着:「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原本这屋中风云交加,雪絮本是轻忽之物,与罡风相比落于下风,一直被吹得四散飘荡。现在随着罗中夏的念诵,数道青气逐渐弥散,欧子龙的风云被青气沾染,幡然变色,凝成点点水滴落在地上,复被小榕的咏絮笔冻结成白絮。



 



由此一来,凌云笔喷吐出的风云,反而成了雪絮的助势,越是催动,越是此消彼长。屋内风势渐弱,雪威愈汹。



 



欧子龙暗暗心惊,心想擒贼先擒王,他又催出一阵风云,趁还未被青光彻底侵蚀之前猛然挺身,直扑向罗中夏,试图扼住他的手腕。谁知罗中夏轻侧身体,与欧子龙的拳头擦身而过,身法妙至毫巅。小榕趁欧子龙攻击落空失神之际,双手轻推,将无数雪絮凝成一管冰笔,猛然刺中他的右肩。



 



只见笔毫所至,肩膀立时为一大片冰雪覆盖。欧子龙痛苦地怒吼了一声,倒退了三步。数枚新凝成的冰锥穷追不舍,迎面飞来。他情知来者不善,只好强忍痛楚,喷出一口血来,飘在头顶的凌云笔在半空以云气唰唰写出两个大字:



 



子虚!



 



「子虚」二字写得磅礴大气,字成的瞬间,冥冥中传来铿锵有力的念诵之声,似是长赋漫吟,巍然有势。原本萎靡的风云为之一振,仿佛被这两个字带起了无限活力,反卷而去。小榕的冰锥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压力所震慑,全都凝滞在半空动弹不得。



 



罗中夏双手一摊,青气冉冉上升,很快子虚二字中便渗入丝丝青痕,如残碑苔痕。只是这两个字太过煊赫,一时之间这青气也无法撼动其声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欧子龙固然无法击败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也攻不进子虚的圈内。



 



欧子龙原本也没指望这次攻击能有多大效用,他只是借用这招迟滞一下敌人的攻击。一见雪絮青光暂时被子虚二字压制,他顾不上拍落身上沾满的雪花,转身砰地用左肩撞开大门,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主人既逃,子虚二字也无法维系,瞬间轰然落地,化作片片灵气,消逝不见。原本混乱的屋子里,戏剧性地重新恢复了平静。眼见大敌退去,精疲力尽的小榕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把咏絮笔收归灵台,屋中风云雨雪登时化为无形。只有那些旧物古董表面湿漉漉的,是这一场剧斗留下的唯一痕迹。



 



罗中夏仍旧站在屋子当中,一动不动。小榕强忍着全身酸楚,走过去扳过他肩膀,细声问道:「你……还好吧?」



 



罗中夏冲她痴痴一笑,随即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罗中夏悠悠醒来,神智却仍旧存游梦中。梦里恍惚间能远远看到自己峨冠博带,长襟宽袍,提长剑、持犀杯徜徉于天地之间。时而光怪陆离,瑰丽炫目;时而远瀑长风,泱泱千里;时而斗酒海量,酣畅淋漓,游至兴处,不禁抚膝长啸,啸声中隐然看到一青袍仙者乘云而来,与自己合二为一,霎时无数诗句流光溢彩,磅礴入脑,让人一时间迷乱晕眩……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从那个梦里拽出来。罗中夏头很疼,有宿醉的感觉,心想不会是梦里酒喝多了吧?他一伸手,发觉额头盖着一块浸着凉水的丝质手帕,摸起来手感很滑顺,在一角还用青线绣了一个娟秀的「榕」字。环顾四周,罗中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屋之内,正和衣躺在一张简陋的折叠床上。房间很旧,墙壁上的灰黄污渍清晰可见。屋子里除了床以外只有两把白色的塑胶椅和一张木桌,地板上还搁着一个小电热壶。唯一与房间格调格格不入的是一个悬在墙壁上的神龛,龛中不是财神不是关公,而是一幅已然泛黄的古画,画上男子面色清癯,青衿方冠,右手持着一管毛笔,左手二指轻捻笔毫,神态似是在小心呵护。



 



「奇怪,这是哪里?」罗中夏挣扎着要起来,发现身体酸疼不已,动弹不得。他只记得自己被黑笔穿胸,接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说话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郑和。



 



「韦先生,这里是您的钱。」



 



「好,好,笔我已经帮您包装好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算您幸运,这种凤梨漆雕管狼毫笔只有我这里才有,别人根本都收不到。」



 



罗中夏听了大惊,难道自己是躺在长椿旧货店的里间?他拼命要爬起来,想要去阻止他们交易,自己好不容易才占了先机,怎么可以让那管笔落入郑和之手。



 



可惜他的四肢如灌注了重铅,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眼巴巴地听着屋外动静。



 



「那我走了,下次有什么好货,韦先生记得告诉我。」



 



「一定,一定,您慢走。」



 



接下来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还能隐约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罗中夏沮丧地闭上眼睛。功亏一篑,如果不是那两个怪人莫名其妙的打斗,也许现在得手的就是他了。



 



正想着,忽听吱呀一声里屋的门开了,先是小榕,然后是一位老人走进屋来。这老头须发皆白,两道白眉浓密绵长,似两抹白云在额前颓然不流。



 



小榕眼睛尖,一眼看到自己的手帕被挪动过了,对老人说:「爷爷,他醒了。」老人嗯了一声,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罗中夏见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睛。老人道:「你好,我叫韦势然,是这里的店主。」



 



罗中夏奋力抬起脖子:「你们……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韦势然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刚才这个小姑娘和那个怪人到底打的什么架?我胸口怎么会塞进一枝笔去……」罗中夏觉得要问的问题太多了。



 



老人眉毛轻微地颤了颤,随即呵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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