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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笔灵1·生事如转蓬-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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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政正色道:「她爷爷骗没骗人,这我不知。不过我不认为小榕有丝毫作伪。你不问情由,就乱下结论,如今可是伤透了她的心了,不是男人所为。」



 



「可我又能如何……」



 



「女性是拿来尊重的,不可由着自己性子去亵渎。」颜政一涉及到这话题就很认真。



 



「好吧,那她现在哪里?」罗中夏明知她肯定没来,还是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下。这个小细节被颜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她自己离开医院了,不过——」



 



颜政话未说完,旁边曾桂芬忽然截口说道:「既然是罗先生的朋友,不妨也认识一下吧。」



 



「您好,我叫颜政。颜是颜真卿的颜,政是政通人和的政。」颜政开朗地拨了拨头发,伸出右手。



 



罗中夏忽然想到,颜政其实也跟韦家有些渊源。秦宜从韦家偷出来的两枝笔灵,其中一枝正寄寓在颜政体内。刚才曾桂芬说如果是笔灵择主,神会入体,韦家便不会多加干涉,亦不会追讨,他想是不是把这事跟曾桂芬他们提一下——可是罗中夏转念一想,万一韦家的人反悔该怎么办?颜政能跟二柱子打个平手,自己或许能与彼得和尚一战,但绝不是曾老太太的对手。



 



他正在这儿左右为难,颜政已经大大咧咧说道:「刚才的故事我都听见了,真是巧得很,您丢的那两枝笔,恰好有一枝在我这里。」



 



韦家的人和罗中夏俱是一惊。颜政看看罗中夏,神情轻松地说:「藏头藏尾可不合我的风格,没什么好隐瞒的。」



 



「您说您有枝笔,是说——」彼得和尚的眼神透过镜片,直视颜政的胸前。颜政拍拍胸膛,道:「不错,这笔已经跟我神会了,您能告诉我是什么笔吗?」



 



罗中夏还以为他们见自己家的笔被人横刀夺爱,多少会显露出一丝犹豫,不料彼得和尚颇为欣喜,连连作揖道:「又一枝笔灵认主,却是喜事,喜事。只是不知道颜施主你的笔灵特征如何?」



 



颜政把自己战五色笔时的情形讲给他听。彼得和尚听了,与他的老师曾桂芬交头接耳了一下,两人还争论了一番,最后彼得和尚抬起头,笑容中带了五分欣喜、三分得意、还有两分促狭。



 



「颜施主,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先问一句,你结婚了吗?」



 



「呃,还没。」



 



「女朋友总该有一个吧?」



 



「具体数量的话,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一个城区的了。」颜政面不改色。彼得和尚合掌深施一礼,「颜施主你的福缘深厚,得了枝极适合你的好笔。」



 



「花花公子的兔女郎笔?」



 



「不,是张敞画眉笔。」



 






第二十章 日惨惨兮云冥冥



  ——出自《全唐诗》卷一百六十二·李白〈远别离〉



 



张敞,乃是汉代宣帝时的京兆尹。他为人清正精干,是一代循吏名臣。张敞的夫人幼年曾经受过伤,眉角不全,于是他每日亲执墨笔,为夫人细细画眉。后来有人把这件事以败坏风俗的罪名告至宣帝处,宣帝在朝会上质问此事,张敞从容答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从此为后世留下一段夫妻恩爱的佳话,即「张敞画眉」的典故。这故事实在可爱,以至连以古板著称的班超,都忍不住在煌煌《汉书》中对这段逸事记了一笔。



 



「我靠!」



 



古朴凝重的法源寺上空,忽然爆起一声响亮的粗口。



 



颜政原本也在猜测自己能得什么笔,却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等脂粉气的东西。他听了彼得和尚的解释,大为失望。虽然爱护女性这一点值得尊敬,不过自己的笔灵听起来实在柔弱,和凌云、青莲、咏絮、麟角什么的相比,气势差了太多。



 



「我还以为会多威风呢。」颜政十分失望,不由得伸开十指看了又看。彼得和尚嘿嘿一乐,宽慰道:「颜施主有所不知。张敞此人虽然是个循吏,却也放达任性。史书明载:每次退朝之后,他都特意选择走长安著名的红灯区章台街,还取下遮面之具拍马,任请妓女瞻仰。这种特立独行,在汉代可也算是一个异数。」



 



颜政一听,转忧为喜,连连拍腿,乐道:「这个好,合我的口儿。」



 



「我就知道这个适合颜施主。」彼得和尚微微抬眼。



 



「那是自然,我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做派。」颜政忽然转了话题,「你们可听说过武术协会十诫?」他见大家不答,就自己答道:「就是不许酗酒、不得打架之类。」众人都以为他要宣扬武德云云,谁知颜政一拍胸部,得意道:「唯有我十诫全犯。」



 



这一句引得罗中夏、二柱子和彼得和尚笑了起来,就连曾桂芬都忍俊不禁,摇头叹道:「看来这张敞笔跟你,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原本沉滞的气氛被颜政稀释至无形,这个家伙似乎有那种让所有的事都变轻松的命格。



 



此时天色已近蒙蒙亮,天光掀起夜幕的一角,并逐渐将其撕开,贴上白昼的标签。对于罗中夏来说,疯狂的一夜行将结束,这让他多少松了一口气。在过去十二个小时发生的事情,简直比他一个月遭遇的都多。假如他读过李白的诗,那么就一定会对「生事如转蓬」这一句感触良多。



 



一只晨起的灰色麻雀落到古建筑的檐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啁啾。曾桂芬咳了一声,把那些刚刚陷入小小欢乐中的人们带回现实。



 



「无论如何,罗先生,我们得带你回去。至于青莲笔的真正意义,我们会在路上慢慢讲给你听。我想你听完以后,就会理解。」她竖起食指,言辞礼貌而坚决。



 



「喂,喂……你们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去留好不好?」罗中夏本来稍微放松的心情忽地又紧张起来,「我是个在校大学生,还得准备专业课考试和四级呢!」



 



彼得和尚凑到曾桂芬跟前,小声问道:「秦宜的事刚有了眉目,韦势然又重新出现,老师您不继续查下去吗?」



 



曾桂芬看了眼罗中夏,语气坚决:「他们两个的事等我报告了族长再做定夺。眼下青莲遗笔已经入手,此事为大。诸葛家的老李既然已经知道,必然会有动作,我们及早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彼得和尚点头称是。



 



颜政拉了拉罗中夏,问道:「喂,你若是走了,那小榕怎么办?郑和呢?」罗中夏苦笑道:「你以为我想走啊。自从惹上这枝青莲笔,我就成了唐僧肉,谁都想来抢一口。」颜政忽然想到什么,把手伸进口袋,一边掏一边嘟囔:「我刚才就想说呢,这里有一份小榕留给你的东西……等我找找,我记得搁到裤子兜里了……」



 



他还没翻到,就见二柱子突然一步迈上前来,开口说道:「又有人过来了!」彼得和尚歪了歪头:「是不是法源寺的工作人员?环卫工人起得都很早。」



 



「不是。」二柱子坚定地摇了摇头,「是带了笔的人,而且不止一个。」二柱子别看憨厚,对环境的感觉却极为敏锐。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俱是一惊。曾桂芬沉吟片刻,道:「可是冲着这边来的吗?」二柱子唰地趴在地上静听了一阵,爬起身来拍拍腿上的土,回答说:「三个人,听脚步声是直奔这个方向,应该半分钟内就到。」



 



「先避一避,彼得。」



 



彼得和尚听到老师呼喊,立刻招呼众人站到自己身后,双手一合。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他们周围,与旁边的灌木丛浑然一色。



 



「彼得师傅这招却很不错。」颜政赞道,曾桂芬却瞪了他一眼,「这个屏障脆弱得紧,全靠彼得一口真气维持,不要乱说话。」颜政缩了缩脖子,本想对罗中夏说几句话,也咽回肚子里去了。



 



这边刚刚隐去,那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重重的喘息。很快三个人出现在古碑附近的碎石小路。为首的是个平头小青年,他西装革履,右手还拽着另外一个男子。那个被拽的人佝偻着腰,不时喘息不已,双腿几乎不会挪动,似已受了极重的伤。但那年轻人丝毫不理会,只是一味硬拖着朝前走去。他们俩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人,那人戴着个鸭舌帽,面相白白净净,如婴孩般的娇嫩,颇有些宦官风范。



 



年轻人走到张翥古碑前,仰头看了看碑文,还用手掌贴在碑面挪动几寸。他嘴边露出一丝阴鸷的微笑,随手松开那男子。那男子失去支持,立时如同一摊软泥倒在地上,弯曲的身体活像一尾小龙虾。



 



「诸葛淳,果然就是这里。」他对身后的方脸男子喊道。中年男子走过来,闭目细细体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轻拍,喜道:「是了是了,我一路走过来,只觉得笔灵逐渐沉滞,这里果然是重灵之地。」



 



「在这儿就不怕收笔不成。」年轻人用脚踢了踢倒地之人。



 



罗中夏躲在彼得和尚屏障之后,只觉得浑身发凉。那一脸狠劲的年轻人他记得太清楚了,正是前两天直闯长椿旧货店,让他卷入这一连串诡异事件的始作俑者欧子龙。



 



欧子龙不知道那个在旧货店里的毛头小子正在旁边看着他,他蹲下身子麻利地把那人翻过来,解开上衣拉锁,仰头对诸葛淳道:「一会儿宗教协会的人就上班了,咱们抓紧点。」



 



诸葛淳不徐不急地把两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忽然笑道:「老李若是知道我们居然杀人取笔,只怕你我都完了。」



 



「你怕了?」



 



「哦,不,只是有些感慨。」诸葛淳道。



 



欧子龙不耐烦地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来晃了晃:「你快点准备吧,我一会儿扎他的心脏,半秒内就会死亡,你可留神着笔灵的去向。」



 



诸葛淳从怀里掏出一个与秦宜类似的笔筒,打开口对准那个不幸的家伙,另外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拈起一个笔挂。这个笔挂由琉璃制成,通体琥珀颜色,笔梁两端是两个鳌龙头,看起来狰狞凶悍。



 



只见诸葛淳的手指慢慢流出一道光芒,这光芒逐渐爬满笔架。笔架仿佛一只被唤醒的屋头坐兽,张牙舞爪,竟似活了一般。欧子龙向空中一抛,笔挂飞到半空停住,悠悠悬在那里,双龙头居高临下,睥睨着那倒地之人的胸中之笔。



 



古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良笔择挂而息。笔为君子,笔挂就是君子之范,是以收笔必以笔挂为范,方能系住笔灵,而后才好纳入笔筒。



 



诸葛淳又取出一块墨,摊开手掌,以手心为砚磨了几转。不一会儿掌心雾气蒸腾,竟有墨汁微微聚起。他随手一甩,墨汁划成一条弧线飞出去,恰好洒了那人周围一圈,如黑蛇盘旋。



 



「我已经准备好,你可以动手了。」诸葛淳道。



 



欧子龙反握着尖刀,逐渐逼近那人右边眼球。被害者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动弹不得,只能坐以待毙。



 



三厘米,两厘米,一厘米。



 



当刀子的尖刃刚刚触及瞳孔之时,有三个声音同时吼道:「住手!!」



 



罗中夏、颜政和二柱子同时直身高喝,彼得和尚的屏障登时失去了作用。他们虽然或怯懦、或随性、或憨直,但面对这等凶残之事,都无法坐视不理。



 



这几个人突然凭空出来,欧子龙却只是眉毛一挑,面色仍旧不变。他收回刀锋,从容起身道:「几位藏得好隐蔽,佩服佩服。」



 



曾桂芬此时也现了身,她双手笼在袖子里,冷冷说道:「杀人取笔,诸葛家教出来的好门人,我才真是佩服佩服。」



 



欧子龙听了她的话,眼中一下子凶光大盛,他用狼一般的目光扫了一圈眼前这五个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罗中夏脸上。



 



「你不就是……」



 



罗中夏料想躲无可躲,索性挺直了胸膛,「不错,青莲遗笔就在我这里。」



 



「好的很,好的很。」欧子龙哈哈大笑,把自己的西装脱下去,露出一身黑衬衫和衬衫下的肌肉,「左右寻你不着,你却自动送上门来,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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