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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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卡洛斯笑着说,“是一次狂饮作乐。使人想起埃拉萨巴卢斯①和奥 尔赛伯爵。”
埃戛接着替自己的狂饮作乐热心地辩护了一番。在欧洲或在任何文明的地方, 能有比这更痛快的事儿吗?他倒想知道,在巴黎,在庸俗晦气的格朗?特雷士,或 是在伦敦,在那个一本正经、乏味的布里斯托尔,能过上比这更快活的一夜吗!只 有不时地大笑一通,生活才能过得下去。如今,在欧洲,修身洁行的人是不旬言笑 的——他只是冷漠地微微一笑。只有我们这里,在世界这个野蛮的角落里,还保存 着极其可贵的天赋,一种值得庆幸和令人舒服的东西——尽情的欢笑!。。“你到底 在看什么?”
在看一家诊所,那是卡洛斯过去的诊所——如今,从招牌上看,是一家小时装 店了。于是,两位朋友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卡洛斯愚蠢地在这里浪费了多少 时光,拿着《两个世界》杂志,徒劳地等候着病人,满以为工作会带来乐趣呢!。。 就在那里,一个早晨,埃戛穿了件漂亮的皮外套来了,他打算在一个冬天就把墨守 成规、老朽的葡萄牙改造过来。
“结果一事无成!”
“一事无成!不过我们大笑了一场!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可怜的侯爵想把帕卡带 到诊所来,要用那张适合妓院用的靠背长沙发。。”卡洛斯叹了一声气,表示对往昔 的思念。可怜的侯爵!近几年来给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侯爵的去世,那是一天 他吃午饭时偶然从报上看到的消息!。。他们放慢了步子,穿过罗西欧广场,又回忆 起另外几个人也已逝世:堂娜玛丽娅?库尼亚可怜地死于浮肿病;堂迪奥古最终和 他的厨娘结了婚;好心的谢格拉,一天从跑马俱乐部出来时死在马车上。。“对了, ”埃戛接着问道,“你在伦敦看到了克拉夫特吗?”
“看到了,”卡洛斯答道,“他在里士满附近弄到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不过 ,他可老多了,常常抱怨他的肝玻糟糕的是,他也酗酒了。真可惜!”
随后,卡洛斯问起了塔维拉。这位漂亮的年轻人,埃戛说,又在政府里干了十 多年,在施亚都逛了十年。他总是穿戴讲究,尽管已经添了华发。他一直和一个西 班牙女郎混在一起。他在圣卡洛斯剧院很有点权势。每天下午,他都带着一种平静 和满意的架势,在哈瓦那之家咖啡馆低声抱怨说:“这个国家衰败了!”总之,他 是文雅的里斯本人小小的优秀的楷模。
“斯坦因布罗肯那个蠢货呢?”
“在雅典当公使,”卡洛斯高声说,“在那些古建筑的废墟之中生活。”
想到斯坦因布罗肯在古老的希腊,他俩真是格外开心。埃戛想象,好心的斯坦 因布罗肯,架着一副高领子,谨慎地评论着苏格拉底①:“,他很了不起,十分地 了不起②。”或者谈论到温泉关战役③时,他担心自己卷进①埃拉萨巴卢斯(公元 前204— 222),罗马皇帝,放荡不羁,残暴凶狠。
①苏格拉底(公元前469— 399),古希腊著名哲学家。
②原文为法文。
③温泉夫战役是指公元前480年斯巴达国王李奥尼率领军队在希腊东部一个狭 窄的山隘温泉关挡住波斯人的战役。
去,就喃喃地说:“这太严重了,十分地严重④!”很值得去希腊看看。
埃戛突然站住了,说:“看,咱们到了这条大街了!怎么样?。。不错吧!”
在这一片宽敞明亮的空地,卡洛斯离开了那条绿树成荫的安静人行道。
那里矗立着一座白糖色的方尖碑,在冬天灿烂的阳光下闪耀着,青铜碑座上锈 迹斑斑。它周围街灯的大灯罩在阳光照射下透明、闪亮,就象一个个肥皂泡悬在半 空。两侧,笨重、古朴的建筑物高低错落,鳞次栉比。这些新近粉刷过的建筑物的 屋檐上吊了许多花盆,锌板做的龙舌兰已经发黑,在黑白石块铺地的天井里,看门 人在抽烟。那两排笔直的富丽堂皇的房子使卡洛斯想起了过去家家户户在一点钟的 弥撒之后,穿着星期天漂亮的开士米和丝绸衣服,排列在人行道两旁听乐队演奏的 情景。整个石板地闪闪发亮,象新近刷过一般。到处都有一两颗秃枝寡叶的灌木, 在寒风中蜷缩着。大街尽头,树丛点点的青翠山岗和佩雷卢谷地的片片空地,骤然 以山乡的景色把这短短的一段带有十足寒酸气的富丽堂皇的闹市截断了——原本打 算以这儿为起点来改造这座古城的,但好景不长,却以到处是堆堆乱石告了终。
这时,一阵清新的空气拂过;金色的阳光照射在破砖乱瓦上;无比湛蓝的晴空 覆盖着万物,给人带来了欢乐。两位朋友坐到一张凳子上,附近是一片草坪圈住的 一潭平静的碧波。
树荫下,年轻人三三两两地漫步、游荡,他们的领扣上插着鲜花,身上穿着入 时的裤子,戴着黑线密缝的白手套。这是卡洛斯不认识的新一代的年轻人。有时, 埃戛轻轻说声“喂”,有时用手杖打个招呼。这些年轻人来回地走着,显出胆怯、 不自然的神态,好象他们不习惯于那片宽广的地方,那强烈的阳光,乃至他们自己 时髦的装束。卡洛斯很是惊讶。这些郁郁寡欢的年轻人,穿着紧身裤,在工作时间 到这里来做什么?附近并没什么女人,只是前面一张凳子上坐着一位面带病容的妇 人,蒙着头披着围巾晒太阳;还有两个胖老太婆,客栈的老板娘,牵着一只长毛狗 在散步。这里的什么吸引了这帮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呢?最使他惊讶不已的是这些绅 土们的靴子,这些长得不成比例的靴子从紧身裤下露了出来,鞋头尖尖往上翘着, 就象葡萄牙北方小船的船头。。“真是不可思议,埃戛!”
埃戛搓了搓两手。是啊,这倒颇有点价值!因为这靴子的简单式样完全表明了 当代葡萄牙的面貌。管中窥豹嘛。一旦抛弃了非常适合自己的堂若昂六世①时代的 旧特征,这个多灾多难的葡萄牙就决心朝现代化奔了;但是因为没有独创性、没有 力量、没有骨气去创造出自己的特性——一种独有的特性,它就从国外搬进了模式 ——思想、裤子、风俗习惯、法律、艺术和烹调的模式。。只是,由于没有比例概念 ,又急不可待地要显得非常摩登、非常文明,因而就夸张了这种模式,篡改了这种 模式,甚至把它糟蹋到可笑的地步。从国外传来的靴子式样原本只是靴头略微窄一 点儿——公子哥儿们就立即把它抻长、弄尖,尖得如同别针的尖儿。作家们也是看 上一页龚古尔①或④原文为法文。
①堂若昂六世,葡萄牙第二十六任国王,1816至1826年在位。
①龚古尔兄弟,法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自然主义小说的先驱。
魏尔兰②梢雕细琢、语言考究的名著,就立即加以篡改并支离破碎和喋喋不休 地引用他们的语句,甚至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立法议员们听说国外在努力提高教 育水平,他们就马上在小学课程中加进玄学、星球学、哲学、古埃及学、颜色学、 比较宗教批判以及其他许多不相干的科目。各个领域均是如此,从演说家到摄影师 ,从律师到运动家,各行各业不知凡几。。就象圣多美那些已经被影响了的黑人,他 们看到欧洲人戴眼镜,以为这就是文明,这样就可以成为白人。那么,他们怎么办 ?为了急于求得进步,做个白人,于是他们在鼻梁上也架上三副、四副眼镜,有透 明镜,有墨镜,和甚至花花绿绿的镜子。他们就这样,裹着遮羞布,鼻子仰着,跌 跌撞撞地在城市里行走,拚命设法使这几副眼镜保持平衡,为的是做个非常文明的 人,地地道道的白人。。卡洛斯笑道:“这么说,是每况愈下了。。”“糟得很!一切 都那么卑贱、虚假!特别是虚假!在这个可悲的国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地道的东西 ,连我们吃的面包都不地道!”
卡洛斯靠在长椅上,用手杖慢慢一指说:“只剩下那个是地道的。。”他指的是 城市的高处,格拉萨和宾尼亚小山。在那被太阳晒得干枯、乌黑的山坡上,自上而 下铺满了住房。修道院、教堂、密密麻麻的教会用房,稳稳地坐落在山顶,使人想 起了懒洋洋的肥胖修道士,穿着短外套的女信徒,午后的宗教游行,教堂前广场上 前拥后挤、穿着大袍的善男信女,街头巷尾叫卖羽扇豆和五香豆的小贩们,以及为 颂扬上帝而燃放的烟火。再高处,便是破旧、龌龊的古堡,蓝色的晴空映衬着它的 断墙残壁。过去,一支穿着白裤子的军队,总是在巴松管乐队的伴奏下从古堡走下 来发布命令。古堡下面,圣维森特教堂和主教堂的居民区里,有许多断裂的墙上挂 着巨大纹徽的破旧的大厦,它们以怀旧的目光注视着出海口。这就是里斯本贵族居 住的老区。在这里,慢性病体质的乖戾的贵族们,整天在搬弄事非、祈祷和斗纸牌 中打发他们的风烛残年!
埃戛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说:“是的,的确如此,那也许是比较地道的。但只是太愚笨、太破旧了!
我们不知道该向哪儿转好。。若是转向我们自己,就更糟了!”
突然,他的脸闪现出光彩,他拍了拍卡洛斯的大腿,说:“等等。。瞧,谁来了 !”
那是一辆整洁、漂亮的双座四轮敞篷马车,由两匹英国种母马拉着,不紧不慢 地缓缓驶来。但是,很令人失望,车里只坐着一位肤色白如茶花的金发青年,手拿 一根羽毛贴着下巴,懒洋洋地靠在车上。他脸上挂着少女般的甜蜜微笑,向埃戛打 了个招呼。马车驶过去了。
“你不认识啦?”
卡洛斯拚命回忆着。
“你过去的病人,查理!”
卡洛斯拍一下双手。查理!他的查理!他真长大啦!。。真漂亮!
“是的,很漂亮。他和一个老头儿很要好,总跟他在一起。。但是,今②魏尔兰 (1844— 1896),法国诗人。
天他一定是和母亲一道来的,我相信她就在这附近散步。咱们去看看好吗?”
他们沿着大路往上走,寻找着她。但是,他们很快碰到的却是欧泽比奥。他看 上去更忧郁、更瘦弱了。他的手臂上挽着一位女士,那是一个非常健壮、红光满面 、穿了件淡渴色衣裙的女人。他们慢慢地散着步晒太阳。欧泽比奥根本没看见他俩 ;他有气无力,步履沉重,那双戴着大墨镜的眼睛盯住自己缓缓移动的身影。
“那个高头大马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埃戛说,“在妓院里爱过了几个人之后 ,咱们的欧泽比奥恋上了这一位。这女人的父亲是一家当铺的老板,一天晚上,他 抓住欧泽比奥同她在楼梯上寻欢作乐。。闹得好厉害,逼他同她结了婚。后来,他就 失踪了,我再没见过他。。说是他妻子打了他。”
“愿上帝保佑他!”
“阿门!”
卡洛斯想起来,为《魔鬼号角》的事儿揍过欧泽比奥,于是,他又想了解一下 帕尔马?卡瓦朗的情况。那位品德超群的先生还在用他的活动砧污社会吗?埃戛说 ,还在那样做。他当了那位任过内阁大臣的卡尔内罗的总管,之后就放弃了报馆的 工作;他手挽手地把自己的西班牙女郎带到戏院去;他是位热心从政的人。
“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议员的,”埃戛补充说。“从现在的事态发展看,他还会 成为大臣。。亲爱的卡洛斯,已经不早了,咱们坐这辆马车去葵花大院吧?”
已经四点。冬天短暂的太阳显得苍白了。
他们上了马车。在罗希欧广场,正从那儿走过的阿连卡看见了他们,停下来热 情地挥挥手。这时,卡洛斯的惊讶程度就如同上午在布拉甘萨饭店一样,就大声说 :“喂,埃戛!你现在看上去同阿连卡很亲密!这是怎么变的?”
埃戛承认,他现在确实非常喜欢阿连卡。首先,在这个彻头彻尾虚伪的里斯本 ,阿连卡是唯一保持着真正特性的葡萄牙人。其次,在欺诈行骗如同瘟疫的今天, 他却保持着难以腐蚀的诚实。此外,他忠实、善良、慷慨。他对待小侄女的行为很 是令人感动。他比年轻人更注意礼貌,更规矩。偶尔,微微过量的饮酒对他那抒情 诗人的性格井无损害。最后,在文学己堕落的情况下,阿连卡的蹩脚诗歌却以其健 康的内容、朴实的风格而见长;除此之外,其感情也颇为真切。总之,他是位令人 无限敬重的诗人。
“你看,亲爱的卡洛斯,咱们说到哪儿啦!的确,近三十年来最能说明葡萄牙 急剧衰落的莫过于这个简单的事实:它的特性与天资大大地下降,以致使我们的老 托马斯,《西番莲》的作者阿连卡?亚伦格尔突然成了多么了不起的天才和正义之 士。”
马车停下时,他们还在谈论葡萄牙和它的弊玻看到葵花大院那庄严的大门,嵌 在屋檐下的窗户,镶在纹徽处的一大束向日葵,卡洛斯无比地激动!一听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