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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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特罗?戈麦士对这样下逐客令的粗暴结局,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
“没有了,”他说罢拿起帽子,非常缓慢地站起来。“我只想补充一点,免得阁下作出不公平的猜疑。这位女士并非是一位被我勾引了的姑娘,而且我也没有禁止她改换门庭。那个小女孩也不是我的女儿。。我认识她妈妈只有三年。。她是从别的什么人怀里跑来转到了我的怀里。。我还可以说,并没有侮辱谁人之意,她是一个我付钱的女人。”
他用这句话全面完成了对另一位的侮辱。
他痛痛快快地报了仇。卡洛斯一言不发,粗鲁地掀起门帘。面对这种进一步显露出来的痛苦的粗暴态度,卡斯特罗?戈麦士的举止倒真值得称赞。
他微笑着点头道别,并低声说:
“我今晚就去马德里,我很遗憾,由于这种不愉快的原因认识了阁下。。对我来说是不愉快的。”
他迈着自信、轻快的步子消失在前厅的幔帐后面。接着,下面传来一声车门响,一辆马车在碎石路上滚动了。。卡洛斯双手抱住头,无精打采地坐在靠门处的一张椅子上。仍在他耳际回响的卡斯特罗?戈麦士的那些不紧不慢的话语,留给他的只是受了伤害的感情。一件非常美好、令人遐想的东西猛然从天上跌下来,破碎了,掉到了泥潭里,使他全身上下溅满了难以洗涤的污秽。。他不痛苦,只是全身上下一阵惊恐,因为看到一个神圣的理想有个如此可悲的结局。。他曾把自己的心灵与另一颗崇高、完美的心灵匆匆忙忙地联结在一起,飘向金光闪闪的九宵之外,突然,一个“r”音很重的声音响起来了,两颗心灵滚动起来,跌进了泥潭;他发现在他怀里的,是个陌生女人,名叫麦克?格伦。
麦克?格伦!她是麦克?格伦夫人!
他握紧双拳站立起来。他的自尊油然而生,他对她的机灵手段非常气恼,这种伎俩害得他几个月来羞羞怯怯、战战兢兢、殷切地象追逐一颗神圣的星星一样追随着这个女人,而到头来,她原不过是个可以毫不在乎地在长沙发上脱光身子,把自己奉献给任何一个口袋里装着一千法郎的巴黎男人的女人!真太可怕了!他现在想起来,满面都羞得通红:当初他进入圣弗朗西斯科街那间红棱纹布客厅时的感情是何等地真诚;他是怎样着了迷般地望着那双在他看来是世上最纯洁的手,在绣布上抽拉毛线,真象一位辛勤操劳的慈母。他怀着心灵的尊重之感,都不敢挨一挨她的裙边,在他看来,那衣裙有如圣母的神服,连一个最粗鲁野蛮的人都不敢稍稍地把那硬挺的皱折弄乱!啊,多么愚蠢!多么愚蠢!。。在整个这段时间,她都在讥笑杜若河畔的一位乡巴佬的无知!啊,现在要是见到那些为表达爱情曾献给她的鲜花,他都会感到羞愧!想到当初礼貌地称她“夫人”都会无地自容!
要是在阿泰罗第一夭就知道这位从天而降的女神是个巴西人的姘妇该多好!可是,事情并非如此!他荒唐浪漫的激情,使得一切再明显不过、再清楚不过的事物与他的双眼之间升起了一层金色的薄雾,把再崎岖不平、暗淡无光的大山也变得象座平滑发亮的宝石山!为什么她要选择一个在街上曾经带着一种强烈欲望盯住她看过的男人作她的医生,请到家里,亲切地接待他呢?为什么每天上午在圣弗朗西斯科街长时间的交谈中,她从未谈起巴黎的事,从未谈起她的朋友和有关她家里的事?为什么在两个月之后,当他第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她竟会突然委身于他,而没有通常那种爱情的前奏,那种爱情是逐渐滋长,然后才开花的。为什么她那么轻易地接受了他一栋家具齐全的房子,和她接受他的花束一样?还有其他一些事,尽管事小但也并非无足轻重:那些高等妓女所欣赏的贵重珠宝,床头必备的《圆梦手册》,她同梅朗妮亲密无间的关系。。此时,在他看来,连她亲吻时的亲热劲儿都好象并不那么真诚,也没有感情——而是为了情欲!。。但是,一切都按上帝的安排结束了!由于这位巴西人出于怜悯对他的提醒,他原来所爱的那个女人和她诱人的力量犹如一枕欢乐然而龌龊的美梦,突然消失在空中。这个女人不过是个麦克?格伦夫人。。自从他遇见她,他对她的爱就犹如血管里的热血,现在这血从这块无法医治的伤口里流淌出来,那是在他自尊心上留下的创伤,永远无法愈合!
埃戛在门口出现了,脸色依然那么苍白。
“怎么样?”
卡洛斯的怒火爆发了:
“咄咄怪事,埃戛,咄咄怪事!这是最无耻不过、最卑鄙不过的事!”
“那个人向你要钱了?”
“比这还要糟糕!”
卡洛斯怒火中烧,来回踱着步,发泄了一通,一口气把什么都讲了出来,用的是那个人的原话——不过是由他的嘴重述而变得生动了。从中他意识到了遭受侮辱和感到厌恶的新的理由。
“难道有人还遇上过比这更可憎的事吗?”末了,他大声嚷道,使劲把双臂在埃戛面前一样,而那一位惊讶不已地坐在长沙发上。“你能想象比这更可憎的情况、更荒唐的情况吗?这真足以使一颗心碎了。真让人哈哈大笑。真是妙不可言!那个小男人就坐在这张长沙发上,在你现在坐的这个地方,胸前别着一朵花,态度和蔼可亲。他说:‘请注意,那个女人并非我的妻子,只是一个花钱养的女人。。’你明白这话吧?那家伙付钱给她。。一个吻多少钱,一百法郎。给你一百法郎。。真太可怕了!”
他又开始心烦意乱地踱着步,把感情发泄出来,又把事情重说了一遍,总是引卡斯特罗?戈麦士的原话,但进行了更粗暴的歪曲。。“你怎么看,埃戛?你说说。你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真可怕,对不?”
埃戛若有所思地擦着他的单片眼镜,犹豫了一下,最后开口说,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这个“世界”的人,以超然的态度考虑一下这些事情,也就没什么可气恼和可痛苦的了。。“这么说,你毫不明白!”卡洛斯大声嚷着。“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处境!”
不,不。埃戛完全理解,的确难以容忍,当一个人正要将自己的命运真心实意地同一个女人连在一起时,得知了许多男人都给过她过夜钱。。但是,这倒使事情简单了,不那么严重了。以前曾是个复杂的悲剧,而如今倒变成了轻松的消遣戏了。卡洛斯不必再为拆散他人的家庭而内疚,也不必再逃亡国外,躲在意大利某个花丛中的小窝里去掩藏自己的过错。再也不必把自己的名誉永远同一个也许他不会永远爱的女人拴在一起了。天哪!这一切都是有益之处!
“那她的尊严何在?”卡洛斯大声说。
是的,不过降低尊严和失去纯洁其实并不怎么了不起,因为在卡斯特罗?戈麦士来访之前,她已经是个背叛丈夫的女人——这就既不纯洁也没尊严了,这无需用什么粗鲁的字眼。当然,这一切都是令人气恼的侮辱——然而,事情也不过如此,即一个男人虔诚地珍爱着一尊圣母像,以为那是拉斐尔①的作品,而后来有一天他发现这尊圣像只不过是一个叫作卡斯特罗?戈麦士的家伙在巴伊亚州②画的。但是这件事依他之见,在亲人密友之间和社①拉斐尔(1483— 152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家。
②巴伊亚,巴西一个州名,此处泛指巴西。
会上的效果是:在此之前,卡洛斯有个漂亮的情妇,俱也有诸多不便,而现在,他有个漂亮的情妇,却没有这些不便了。。“你该做的,我亲爱的卡洛斯。。”“我要做的是给她写封信,寄去我这两个月同她睡觉的钱。。”“浪漫的残酷!。。这可是《茶花女》中有过的作法。。特别是,你没能从适当的哲学角度来看待其细微的差别。”
另一位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
“好了,埃戛,别再谈这件事。。我现在烦极了!。。一会儿见。你在家吃晚饭,对吧?好,一会儿见。”
他朝外面走去,正要用劲带上门,这时埃戛慢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那个小男人上哪儿去了?”
卡洛斯回转身,两眼直冒火星。
“去奥里威斯?去找她了?”
是的,至少他是命令马车驶往克拉夫特庄园的。埃戛为了认识这位卡斯特罗?戈麦士,曾躲到看门人的小屋里。他看见那人走出来,点上一支雪茄。。他的确是个钱财不少、墨水不多的人,在那包罗万象的不幸的巴黎,他们这种人两点钟走到和平咖啡馆喝红醋栗酒,个个粗暴、野蛮。。这是看门人对埃戛说的,那人看上去兴高采烈,并且叫车夫驶往奥里威斯。。卡洛斯似乎彻底垮了。
“这一切太可恶了!。。说不定,他们俩原本是心照不宣的。我却如同你很久以前在这儿说过的那样:‘我的灵魂掉进了茅厕,需要从内里好好洗刷一下!’”埃戛郁郁地轻声说:“道德浴盆的确有必要,的确变得如此迫切了。。城市里应该有这么个行业。”
在自己的房间里,卡洛斯在桌子前来回走着,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他准备给玛丽娅?爱杜亚达写信,已经写上了这天的日期和“尊敬的女士”,这几个字他竭力写得端正、清楚——他找不出另外合适的词儿,他决心给她寄一张二百英镑的支票,这是用巧妙的办法把他在她床上度过的几周该付的钱给她。但是,他还想加儿行非常冷淡、非常无情的话,要比钱更能伤害她。
可是,他只能写出一些非常气恼的词句,这就披露出了他对她深切的爱。
他看着白纸,“尊敬的女士”这平淡的字眼勾起了他对她肝肠寸断的思念。昨天夜晚他还称她为“我的心肝”,因为这个女人当时还不叫麦克?格伦,因为她还尽善尽美,因为当时的激情无法克制,超过了理性,使他如醉如痴,不顾一切。尽管她已经变成了麦克?格伦,另一个人的不忠实的姘妇,然而他对那位高尚、可爱的玛丽娅?爱杜亚达的爱情此时却更为强烈了,并且因这种爱情已经成为不可能而感到了绝望——这就犹如对一个死去的美人的爱,在冰冷的墓穴里就更加热烈。啊,她要是能从她陷下去的泥潭中再度复生,洁白无暇地复生,还叫玛顺娅?爱杜亚达,还拿着她圣洁的绣布,该多好!。。那样,她将得到最温柔的爱情,足以补偿她失去的天伦之乐!她将受到尊敬,足以补偿那个肤浅的世俗社会从她身上夺走的尊重。她具备一切赢得爱情与尊敬的条件——她美丽、妩媚,欢乐、聪颖,善良、慈爱,有难以比拟的情趣。。她有如此之多的可爱、突出的优点——却只是一个徙有其表的女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长期弄虚作假,天天花言巧语,一切都是撒谎,从她佯装圣洁到使用的名字,全都如此!
他用双手紧紧压住头,觉得生活真难以忍受。如果她撒了谎,那么实情又是什么?如果她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对他如此不诚实,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完全成了一大片茫茫无声、尔虞我诈的天地。你把一束玫瑰放到一只花瓶里,可是这些花散发出了瘟疫!你朝着一片青翠的绿色草地走去,可发现了它原来掩盖着一片沼泽!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撒谎?如果他第一次战战兢兢、怀着倾慕之心、犹如看见圣徒行神迹一样看着她刺绣时,她就告诉他,她不是卡斯特罗?戈麦士先生的夫人,而只是卡斯特罗?戈麦士先生的情妇,难道他的激情就不会那么强烈、那么深切吗?使得一个神父的全身显得光彩的,使他的抚摸变得珍贵的并不是他身上那条圣带。。那么,为什么要扯下这种无耻的弥天大谎——因而他现在都担心,她的亲吻也是虚假的,甚至她的呼吸都是虚假的!。。这长期编造的谎言几乎使他离开祖国,为了一个肉体献出了自己的整个生命,而其他人对这个肉体只是给儿个英镑而已!这样的女人——她就象按小时租赁的出租马车,而他却为了她几乎使爷爷的晚年凄苦悲凉,并将无可挽回地葬送了自己的一生,限制了自己做人的自由行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演这种充斥着所有喜剧舞台的“婊子充贵妇”的庸俗闹剧?为什么她如此做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诚恳、形象是那样的纯真,并带有母亲般的温柔?为了金钱利益?不是。卡斯特罗?戈麦上比他更富有,远比他更能满足她对各色化妆品和车马等等方面的渴求。。她认为卡斯特罗?戈麦士要抛弃她,为此她身边需要另一个敞着的、唾手可得的满满的钱包?那么,她尽可以更干脆地对他说:“我是自由身,我喜欢你,请随便占有我吧,我委身于你了。”不!这里尚有隐秘的东西,曲折而难以猜透的东西。。要弄清这点,他又要付出什么呢!
于是,慢慢地在他心里产生了去奥里威斯的欲望。。对,只是侮辱性地向她怀里扔一张封好的支票,傲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