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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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来。
在这片宽阔的绿色场地中央,在灿烂的阳光下,聚了黑乎乎的一群人,人群中还夹杂着几辆马车,车上浅色的太阳散闪亮的车灯玻璃,或是车夫的白色制服,都十分显眼,远处,在摆着铺了红呢子办公桌的王家看台的两侧,搭起了两个普通看台,是用木板马马虎虎地钉成,就象游艺会上临时搭起的台子。左边一个看台,空空荡荡,尚待油漆,阳光下,木板间的隙缝看得清清楚楚;右边那个看台的外侧涂上了淡蓝色,有一排几乎全穿着黑色衣裙的太太靠在栏杆前,另外一些太太零零散散地站在下面的几层台阶上。其余的座位一直没人坐,景象凄凉,木头的淡白颜色压倒了为数不多的几身夏装的欢快色彩。偶尔,一股轻风拂动了两根旗杆上的蓝色旗帜。金光灿灿的天空下,一片寂静。
一圈木栅栏把王家看台围住,倚栏站立着许多步兵,刺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卡洛斯认出来了,在门口那个穿着几乎长到膝盖、浆得笔挺的肯心的收票人,就是他实验室的仆人。
他们设走上几步,就在小卖部门口遇到了培维拉,他正在那儿怕然自得地喝呻酒。他的钮扣孔上别了一枝黄色的石竹花,脚上蒙着白鞋罩——他非常想给这次赛马增光添彩,他已经看到了克里福德的母马米斯特,而且决定把赌注下到它身上,它的头多么漂亮啊,小伙子们,多么灵巧的腿啊!。。“嘿,这话可真鼓舞人心!所以我决定了,就这么一次嘛!需要添点儿热闹。我押了三千雷亚尔。你呢,克拉夫特?”
“嗯,或许,等会儿。。咱们先都看看。”
在看台和跑马场之间围起来的坡道上,只有男人们,是从文人俱乐部,从各个部以及从哈瓦那之家来的人。他们大多随随便便地穿着浅色上衣,戴着圆顶硬礼帽;另一些人讲究些,穿着大礼服,脖子上挂着望远镜。他们显得很拘谨,简直有些后悔打扮得这么漂亮。他们一边慢慢地在草地上散步,闲在地抽着烟,一边压低了声音交谈着。到处可以看到一名骑士背着手,懒洋洋地瞧着那些女士们。卡洛斯身旁的两个巴西人在抱怨票价太贵,觉得“真没意思”。
他们面前的跑道上空无一人,草坪都被踏过了,由两名士兵守卫着。另一边,靠近绳子的地方聚了一群人,中间还有几辆马车,他们在六月的骄阳下无精打采,郁郁不乐,不出一点声响。一个小伙子拖着慢吞吞的声音叫卖凉水。远处,宽阔的特茹河碧波粼粼,在炽烈的阳光下,蓝得象天空一般。
达尔盖于爵走上前来与卡洛斯和克拉夫特握手。他开始发福了,一副漂亮绅士的那种冷漠表情。当他们一提到他的马(那匹得宠的拉比诺以及另外一匹幼马),子爵耸了耸肩膀,眯起了眼睛,就象一个准备做自我牺牲的人。是啊,有什么办法,那些小伙于们如此喜欢嘛。。而他,事实上只能在四年之后才能驯养出一匹毛发光溜的象样的好马!再说,他也不想为惨淡的贝林跑马场饲养良种马。朋友们也不要以为他是那样的爱国;他的目的是去西班牙,击败卡蒂略的那些马。。“那么,咱们就看吧。。借个火儿。这简直糟糕透了。再说,见他的鬼,赛马少不了高等妓女和香槟酒。就这帮板着面孔的人和白水,搞不出名堂!”
这时,一个赛马的执行官走了过来,这是一个没胡子的大小伙子,脸象罂粟花一样红,汗顺着拽到脖子后的白帽子往下淌,他通知达尔盖“立即到体重测量处去,有一个疑点需要解决”。
“我是部辞典,”达尔盖说着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赛马俱乐部的这些先生们时不时地要来把我翻阅一下。。你想想看,马亚,赛完马我会是个什么状态!我得重新装订一下才成。。”他走了,一边为自己说了这番笑话大笑着。赛马执行官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催着他朝前走去,一边称他为“公子哥儿”。
“咱们去看看那些女士们。”卡洛斯说。
他们慢慢地走过长长的看台,所有那些报纸社交栏提到的女士们,圣卡洛斯剧院包厢里的那些太太小姐,以及勾瓦林纽家星期二聚会的参加者们,全部来了。她们一声不吭地倚在栏杆前,排成一行,眼睛无目的地四下观望着,就象在天主教圣像游行日从窗口往下看一般。她们中的多数人穿戴严肃,象望弥撒时那样。到处可以看到一顶当时刚时兴起来的插着羽毛的盖恩斯巴勒①式的帽子在晃动,把可爱的小脸蛋蒙上了一层褐色。在下午发白的阳光下,在空气新鲜的空旷山野,这些人的皮肤由于香粉斑斑,显得更加憔悴、松弛,没有光泽。
卡洛斯问候了塔维拉的两个姐妹,那是两个瘦弱的金发姑娘,都整整齐齐地穿着小格子衣裙。接着是白白胖胖的阿尔汶子爵夫人,她身上黑色长背心中缀着的小珠子闪闪发亮。她旁边是那位形影不离的朋友小若昂娜?维拉,长得越发丰满了,那双睫毛又密又长的眼睛,神态更加诱人。前面是彼得罗一家,这位银行家的女眷们都穿着浅色衣裙,她们对这场赛马格外感兴趣,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份节目单,还有一位站在那儿拿着望远镜观察跑马常另外一边,正在和斯但因布罗肯谈话的是索达尔伯爵夫人;她头发蓬松,衣冠不整,好象连裙子也沾上了泥巴。一只孤零零的长椅上,一声不响地坐着威拉萨和两位穿黑衣服的太太。
勾瓦林纽夫人还没来,卡洛斯的眼睛一直在不安而且徒劳地冒找的另一位夫人也没来。
“这是一座雕谢了的山茶花园地,”塔维拉引用埃戛的话说。
这当儿,卡洛斯走过去和他的老朋友堂娜玛丽亚?库尼亚说话,几分钟前她曾用目光、扇子和那慈祥的微笑示意他过来。她是唯一敢于从看台上那个窗户般的隐蔽处走下来坐在男人们中间的女士。如她所说,站在上边等着看“耶稣受难像游行”可太让人心烦了。现在,虽然头发已经花白,她依然风韵不减,这里只有她看上去快快活活,逍遥自在,她脚登在椅子横档上,望远镜放在大腿上,跟所有的人打招呼,称男人们为“男孩子们”。她由一位亲戚陪伴着。她向卡洛斯介绍说,那是位西班牙姑娘,这位女郎的黑眼圈若不是画到了脸颊上,她会挺漂亮的,卡洛斯还没坐稳,堂娜玛丽亚就向他打听起那位浪荡子埃戛来,卡洛斯说,那个浪子此时正在塞洛利库创作一部喜剧,以此向里斯本进行报复,剧名是《污泥塘》。
“把科恩写进去了吗?”她笑着问道。
“咱们都进去了,堂娜玛丽亚。我们都是这个污泥塘中的居民。。”就在这时,围栏后面随着一阵散乱无力的鼓声和铙钹声,突然奏起了①盖恩斯巴勒(1727— 1788),英国去名画家。
《自由宪法颂》,还夹杂着一位军官的口令声和枪托的碰撞声。接着,在两列佩戴镀金肩章的军官中间,国王微笑着出现在王家看台上。他身穿天鹅绒外衣,头戴白帽子。四面稀稀拉拉的人微微向他致意。西班牙女郎拿过堂娜玛丽亚的望远镜,站起身,慢慢悠悠地开始仔细地看国王。堂娜玛丽亚觉得这乐曲太可笑了——它使得这场比赛罩上了一层集市的气氛,再说,演奏这支赞歌也太愚蠢了,好象这是一场武装检阅!
“这首歌不太可怕了吗?“卡洛斯说。“您知道埃戛下的定义吗,堂娜玛丽亚?知道他关于国歌的理论吗?真是妙极了!”
“那位埃皇!”她笑着说,已经着了迷。
“埃戛说,国歌是一个民族特性的音乐定义。国歌的音域描述了这个国家的情神方向,堂娜玛丽亚,请稍稍按埃戛的概念想一想不同的国歌吧:《马赛曲》是带着一把赤裸裸的剑向前进军;《上帝保佑吾皇》是拖着一条皇家的长裙向前行进。。”“那《自由宪法颂》呢?”
“《白由宪法颂》是穿着短外衣慢慢地在摇晃。”
当那位西班牙女郎重又坐下,悄悄地把望远镜放到腿上时,堂娜玛丽亚还在格格地笑。
“他长了张好人的脸。”西班牙女郎轻声说。
“谁?国王吗?”堂娜玛丽亚和卡洛斯不约而同地说。“老好人!”
就在这时,钟声响了,那当当的响声慢慢消逝在天空。指示板上出现了两匹马的号码,它们要争夺头奖,它们是一号和四号,堂娜玛丽亚想知道这两匹马的名字,因为她想压个赌,赢卡洛斯五个托斯当。但是,当卡洛斯起身索取节目单时,她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你别走,孩子,”她说。“咱们的阿连卡拿着节目单来了。。瞧他!
看看今天是否还带着那副多情而富有诗意的气派。。”那位诗人穿了一套浅色英国毛料子新衣服,使他看上去更显得年轻。他戴了双珍珠灰色的手套,票插在钮扣孔上。他一面往前走,一面用节目单当扇子搧着,从老远就对着他的好朋友堂娜玛丽亚微笑,他拿着帽子,那头乱发他今天特别好好地梳理过,油光发亮。当走近堂娜玛丽亚的时候,他颇有风度地拿起她的手挨了挨嘴唇。
堂娜玛丽亚一直是他一个可怜的同代人。他们曾在亚罗友斯街的那些沙龙里一同跳过马祖卡舞。她对他以。“你”相称;他也总把她称做“亲爱的朋友”或“亲爱的玛丽亚”。
“让我看看那些马的名字,阿连卡。。来,坐在这儿陪陪我。”
他拉过一把椅子,笑她对赛马如此感兴趣,她原来可是以一个热心的斗牛爱好者著称的。。好,这两匹马的名字是,‘朱庇特”和“苏格兰人”。
“两个名字我都不喜欢。我不赌了!那么,你觉得这一切都如何,阿连卡?。。咱们的里斯本开始出壳了。”
阿连卡把帽子放到椅子上,用手抚摩一下他那诗人的宽阔额头。他承认,这里的一切确实有一种高雅的气派,还真散发着宫廷的香气。。而且那一边又是迷人的特茹河。。就不必说驯养良种马的重要意义了。。“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的卡洛斯?你,对这类事情如此精通;你是位杰出的运动爱好者;你十分清楚驯养良马。。”“是的,当然驯养良种很重要。。”卡洛斯心不在焉地说,又抬起眼睛朝看台望去。
已经快三点钟了,现在简直可以肯定她不会来了,勾瓦林纽夫人也没露面。一阵难熬的倦意向他袭来。他点点头回答大看台上小若昂娜?维拉投向他的甜蜜微笑,他开始考虑返回葵花大院去,穿上睡袍,拿上一本书,安安静静地消磨这个下午的时光,远远离开这使人厌烦的一切。
在这阵时间里,太太、小姐们还在陆续到常小萨?威黛拉,那个阔鞋商的女儿,挽着她哥哥的胳膊走了过去,她装扮得象个洋娃娃,绷着脸,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神态,高声地用英语讲话。接着来的是巴伐利亚①那位部长的妻子,克拉本男爵夫人——她高头大马,穿戴得象只孔雀,一张罗马妇人的大脸,皮肤上露出一块块番前色,紧绷绷地裹着一件带白条的蓝色罗缎衣裙。男爵勿匆地跟在她后面,小巧玲珑,戴了一顶大草帽。
堂娜玛丽亚站起身来和他们寒暄,顿时就听到了男爵夫人那火鸡般咯咯的沙哑声音。她认为很好看,十分漂亮!②男爵也雀跃般地欢笑着说很迷人!③阿连卡遇到了这些不和他打招呼的外国人就更加注意摆出一副伟大人物的架势,捻搓着胡子梢,把那秃秃的前额仰得更高了。
他们走上了看台,好心的堂娜玛丽亚又坐了下来,这时,诗人气愤他说,他憎恶德国人!那个身于象水桶,衣服上所有的缝隙都往外渗汗的部长夫人看他的时候那副傲慢劲儿!哼!蛮横的胖女人!
堂娜玛丽亚微微一笑,深情地看着诗人。接着她又突然转向那位西班牙女士。
“贡查,”她操着西班牙语说,“清允许我介绍一下堂托马斯?阿连卡,我们伟大的行情诗人①。。”这时,几个年轻的体育迷一这些人把望远镜都挂在脖子上——忽地冲到围着跑马场的绳子前。两匹马,在两名留着大胡子的骑手的凶猛抽打下,轻巧地飞奔而过,几乎是齐头并进。有个声音说“苏格兰人”胜了,另外一个人说是“朱庇特”胜了。在一片使人心灰意懒的沉默之中,一阵清脆的笛声响彻云天,乐队在演奏《安各特夫人》中的华尔兹舞曲。一些人转过身子,一面吸烟一面盯着看台。看台上,太太小姐们仍然倚着栏杆,等着游行开始。卡洛斯身旁的一位绅士抒发他的观感说:“这一切全是骗局”当卡洛斯起身去找达马祖时,阿连卡已经和那位西班牙女士谈得火热了。他们谈到了塞维利亚②,谈到了马拉肯尼亚③,还谈到了诗人埃斯普龙塞达④的善良心肠。
卡洛斯此刻的愿望就是找到达马祖,了解一下为什么拜访奥里威斯一事落了空,然后返回葵花大院,把这种奇怪的孩子般的悲愁藏起来。这种悲愁弄得他丢魂落魄,惹得他心烦意乱。那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