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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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夫人在亚莫雷拉斯广场下了车。卡洛斯趁帕特里亚加广场空寂无人,也从那辆硬座马车上溜了出来。最后这个小时,他在马车里几乎憋死,因为不敢打开玻璃窗;他的小腿也坐麻了;那皱褶的丝绸,以及她没完没了地在他胡子上亲吻,已经使卡洛斯厌烦。。三个星期以来,直到这天下午,他们都是在圣伊莎贝尔街的一幢房子里幽会的。那房子属于伯爵夫人的一位姑母,她带着女仆去波尔图了,把房子钥匙和炽看一只猫的差使都留给了这位侄女。这位好心的姑母是个小老大婆,叫琼斯小姐,是个老好人,英国圣公会的一位身体力行的信徒,是宣传自己信仰的传教士。每个月她都要进行一次劝人改变宗教信仰的游说,走遍各省,分发《圣经》,天主教的黑暗中拯救灵魂,并且,如她自己所说,净化教皇统治的污泥。。只要你一踏上她家楼梯,就立刻会感觉到虔诚的老处女独有的那种亲切和忱伤。楼梯平台处悬挂着一张大卡片,上面是金字的座佑铭,字里行间是紫色的百合花。它呼吁那些进来的人要严格遵循主的道路!卡洛斯一走进屋就碰到了一座《圣经》的小山。整问屋子成了一个《圣经》的隐蔽所:家俱上堆放着《圣经》,旧帽子盒里也装得满满的,一双双高统靴堆里也夹杂着《圣经》,甚至都掉迸了净身盆。所有的书都是一种开本,书皮是黑色的,就象穿上了打仗的盔甲,一脸愁容,咄咄逼人。四面墙壁倒是金碧辉煌,装点着印了彩色文字的卡片,上面闪现着从《圣经》中摘录下的苛刻的短诗,严励的道德忠告,赞美诗的警句和地狱的野蛮恐吓。。在英国圣公会的虔诚气氛之中,在一张坚硬的、处女的小铁床的床头几上,放着两只几乎空了的酒瓶,一瓶是杜松子酒,一瓶是法国白兰地。卡洛斯喝了那圣洁的老处女的杜松子酒。她那张床也是乱乱糟糟。象个战常后来,伯爵夫人开始害怕一个女邻居,一个叫鲍尔热斯的女人,她常来看望怕爵夫人的姑母,她是勾瓦林纽家故去的管家的妻子,有一次,正当他们抽着小雪前,精疲力尽地躺在琼斯小姐那张贞洁的床上时,三下砰砰的敲门声把整幢房子都震响了。可怜的伯爵夫人差点儿晕过去。卡洛斯跑到窗前,看见一个男人刚走开,手里拿着一个小石膏像,挎着的篮于里还装了几个。但是伯爵夫人发誓说,是那个叫鲍尔热斯的女人派了这个带着塑像的意大利人来敲那三下门的,象是三声提醒,三次道德上的警告信号。。因此,她不愿再回到姑母这间能添欢乐的小屋子里来了。这样,那天下午,由于无处可去,他们俩就躲进了那辆双轮马车里相爱。
卡洛斯回来时浑身软弱无力;他已经从精神上开始感到一种满足后的厌倦了,她用带着马鞭草香味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不过才三个星期——而现在,细雨轻轻拍打着林荫大道的树叶,他正沿着圣彼得?阿尔冈特拉大道散步。此时,他已经在琢磨如何能摆脱她的纠缠,她的热情,她的笨重躯体了。。因为伯爵夫人越加变得荒唐了,急不可待地决心侵入他的整个生活,要在他的生活中占据最大、最深的地位,似乎他们第一次的亲吻不仅是暂时地把两人的嘴唇联到一起,也把他们的命运联到了一起,而且是永远联到了一起。那天下午,她倚在他的胸前,两眼含着哀求的柔情,结结巴巴地反复说着那几句话:“只要你愿意,我们将会多么幸福!生活会多美好!就我们两人!。。”很显然,伯爵夫人怀着一种奢望,想同他私奔到离开圣玛萨尔街十分遥远的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去,生活在抒情诗般爱情的永恒梦境之中。
“只要你愿意!”不,天哪,他可一点儿也不想与勾瓦林纽伯爵夫人私奔!。。不仅如此,她还有许多其他苛求。她极为自私,醋性常常发作,就在这短短的两个星期里,她已经不止一次地为了些小事大吵大闹,激动得眼泪汪汪,还说到了死。。啊,在她那眼泪中也有某种能激起人情欲的东西,让人感到她那光滑的脖颈显得更加柔嫩!然而真正使他动情的还是闪现在她脸上的某种表情,她那双干涸的眼睛中露出的急切的目光,那目光显示出了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身上越来越强烈的情欲,这种情欲使她不能自拔。。当然,这场爱情给他的生活多少增加了点儿享乐和一种甜美的回忆。但它的妙处在于保持进退随意,平平静静,而且不要超过表面的深度。如果她,为了某种区区小事就眼泪汪汪,寻死觅活,悲伤地扭转着身子,请求和他私奔——那么,就再见吧!一切就都完结了。伯爵夫人和她的马鞭草香味,她那火红的头发以及她的啜位就会变成一种累赘!
倾盆大雨停了,乌云中露出了一块冲刷过的蓝天!卡洛斯正沿着圣洛格路走时碰上了侯爵从一家糖果店出来,他面带愁容,手中拿着一个包,脖子上围了一条白绸子大围巾。
“怎么啦?感冒了?”卡洛斯问道。
“一切部糟得很,”侯爵说,一边慢慢地在卡洛斯身旁走着,慢得象个要死的人。“我晚上睡得太晚了,精疲力荆胸部发闷。嗓子发哑。腰痛。
真可怕。。我刚刚买了些糖果。”
“别犯傻了,伙计!你需要的是烤牛肉和一瓶葡萄酒。。今天你是要和我们在葵花大院吃晚饭吧?而且你还能见到克拉夫特和达马祖。。咱们顺着阿莱克林路走吧。而已经停了。然后穿过阿泰罗,轻轻松松地散散步。等咱们到家,你也就好了。”
可怜的侯爵耸耸肩膀,只要有一点儿个舒服——有一点疼痛,有一点儿发抖——他就立刻认为自己“完蛋了”,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在他看来,世界开始走向末日,天主教徒的恐惧和希望“永生”的焦虑,会把他压垮。在这些日子里,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内,和一位随军神父在一道——但有时竟和他下起棋来消磨时光。
“无论如何,”他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脱下帽子,这时他们正经过殉难者教堂的大门。“让我先到文人俱乐部去。。我想给曼努埃丽塔留个字条,这样,那姑娘今天晚上就不会等我了。。”然后,他心烦意乱、有气无力地打听了一下那个浪荡子埃戛的消息。那个浪子仍然在塞洛利库,在母亲的庄园里,听着神父塞拉宾的说教,以及如他自己所说的,在伟大的艺术中避难。他正在编写一出五幕喜剧,剧名为《污泥塘》——是为了向里斯本报复而写的。
“糟糕的是,”侯爵停了片刻嘟哝着说,一面使劲地裹紧围巾。“星期大赛马的时候,我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卡洛斯吃惊他说。“赛马是在星期天吗?”
他们一路沿着施亚都街走去。侯爵继续解释说,比赛是应伟大的科尔多瓦运动家克里福德的请求,他将带来两匹英国马。。全靠着克里福德是有点儿丢人,不过克里福德到底还是一位绅士,而且他,他的良种马,以及他的那些英国骑手是贝林跑马场唯一有的象样的东西。如果没有克里福德在场,这场赛马就会成为一场小马和老马在那儿耍弄的把戏了。。“你不认识克里福德?。。一个棒小伙子!有点儿装腔作势,但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他们进入文人俱乐部的院子时,侠爵把一只手伸向卡洛斯。
“摸摸我脉搏。”
“脉搏很正常。。你去给曼努埃拉写字条,我在这儿等着你。”赛马就在星期日,就是说,只有五天了。。而她也会到常他总算很快能见到她了!在过去的三周中,他看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中央饭店门口,他正站着和塔维拉说话,她走到一个阳台上,戴了顶帽子,正在戴一副长袖的黑手套;第二次是几天前一个雨天的下午,她乘着一辆马车,停在施亚都广场的莫朗商店前,她等在车里,这时候车夫拿着一只系着条红缎带的盒子走进商店。两次她都看见了他,目光在他的眼睛上停了片刻——卡洛斯觉得第二次那目光停的时间更长。在凝视着他的眼睛时,她的口光象是醉了,沉浸在一种轻柔的甜蜜之中。。。也许那是一种幻觉,但他按奈不住了,决定要按他原定的计划去做——虽说可能不怎么愉快——让达马祖把他引见给卡斯特罗?戈麦士。可怜的达马祖被这个要求弄得心绪不安,露出一副狗护食时的表情,并且立刻提醒卡洛斯卡斯特罗?戈麦士那次可恶的行为,就是三个星期前戈麦士曾答应送一张名片到葵花大院,但他没来。。不过卡洛斯对于男人们这种拘谨的礼节很是蔑视,依他看,卡斯特罗象个有趣味的人,象个运动爱好者,况且,并非每一天在里斯本出现的人都知道如何正确地打领带。
如果大家能不时地和克拉夫特,和侯爵一起聚上一聚,抽一支雪前,谈谈马亚,这甚至对达马祖也是件乐事。因此达马祖下了决心,最后他建议找天下午带卡洛斯去中央饭店。然而卡洛斯并不愿意手里拿着帽子跟在达马祖后面走迸中央饭店,这样,他们决心等到赛马的那夭,卡斯特罗?戈麦士夫妇一定会去的,“在那里,在体重测量厅,”达马祖说。“进行介绍要更妙。。确实是妙不可言!”
“但愿星期天别下雨!”卡洛斯低声说,这时侯爵走了出来,那样子更加可怜,围巾也裹得更紧了。
他们顺着大路朝着费勒吉亚尔街的方向走去,便道上,就在文人俱乐部前方停着一辆出租双轮四座轿式马车,戴白乎套的车夫候在一旁。卡洛斯漫不经心地瞥了马车一眼,看见一个孩子漂亮而可爱的小脸正靠着窗子对他甜甜地笑着,两颊现出一对酒窝。他立刻认出了她,是罗莎,罗茜克拉。她并不满足于仅仅笑一笑,仅仅把那双可爱的蓝眼睛转向他,她把小手伸了出未,使劲地朝他摇手再见,在那辆村里是黑色的马车内,他只能看到一个雕像般清晰的侧影和金色的鬈发。卡洛斯脱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感到如此心慌意乱,连脚步都不稳了,她轻轻地点点头,脸上似乎闪出动人的光彩——因为激动而产生的红晕。刹时间,好象从母亲到女儿同时有一股充满深情的暖流冲向了也。
“我的天!那是对你吗?”侯爵问道,已经注意到了戈麦士夫人的表情。
卡洛斯脸红了。
“不,那是一位巴西贵妇,我给她的小女儿看过病。。”“嗬!这可真是所谓感恩戴德啊!”另一位从裹春的大围巾下喃喃地说。
他们沿着费勒吉亚尔大街默默地走着,这当儿,一个念头在卡洛斯脑海里翻腾着,这念头就是在他接受那亲切的目光时突然产生的。为什么不找一个上午让达马祖把卡斯特罗带到奥里威斯来看看克拉夫特珍藏的宝贝呢?。。他也到那儿去,他们可以打开一瓶香槟,同时讨论一番古玩,然后,很自然,他会邀请卡斯特罗。戈麦上到葵花大院去吃午饭,届时可以把伟大的鲁本斯的画和他那古色古香的印度床罩向他显示一下,这样,在赛马之前,他们之间就会有了一种亲密的关系,甚至彼此可以随便到以“你”相称了。
在阿泰罗广场,侯爵雇了一辆马车,因为他受不了河上吹来的风。他们就这样沉默不语,一直到了葵花大院。侯爵又不安地摸了摸喉咙,卡洛斯心里则反复地琢磨着那轻轻的一点头,那目光,那迅速泛起的红晕。。也许直到当时,她还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在拼命朝他挥手之后,罗莎仍然笑眯眯地转向她的母亲,而且肯定告诉了她,他就是给自己和娃娃治病的医生。。这时,涌上她两颊那可爱的红晕,有了更深一层的意思,仿佛在得知了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以某种形式亲近了她,吻过她的女儿,甚至还在她的床边坐过之后,使她感到了一种惊喜和持身以正的不安。
接着,他重新考虑起拜访奥里减斯的计划,此刻就更加宏伟,更加花哨而且有趣了。为什么她不会也去看看克拉夫特的稀世珍宝呢?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一个下午,多么丰盛的宴会,多美妙的田园诗般的聚会啊!克拉夫特会用他那套古老的英国雕花瓷器来布置这顿精美的午餐的。席上,卡洛斯将会被安排坐在她的旁边,饭后他们会一同去观赏那繁花似锦的花园,或是在那放了一圈草垫的日本式亭子中喝茶。而对他最有吸引力的是与她一道去看看克拉夫特那两间客厅,两人站在一件漂亮的上了彩釉的陶器或一件罕见的家具前,由于情趣相融,他们的心中会激起一股深情,有如一般芳香。。他从来没见过她象那天下午坐在黑衬里马车中时那么美,她那洁白的侧面在车厢黑衬里的烘托下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纯净、光沽照人。那穿着黑色衣裙的腿上,放着她那双浅色的手套;帽子上有一根羽毛,羽毛上端卷曲着。
马车在葵花大院停下了。现在他们已经来到过厅中那些静悄悄的挂毯之间。
“她怎么认识的格鲁热斯?”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