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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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赫伯特?斯宾塞的著作,而且也认为这个国家是由“一帮无耻之徒”统治着时,那些坚强的④斯宾塞(1802一1903),英国哲学家。
带上了一种更加高雅的劲头。
不久,卡洛斯就很自然地把他的医学书丢在桌上,连翻都不翻。文学、艺术,以它们各种的形式,深深地把他吸引住了。在《学院》杂志上,他还发表过几首十四行诗和一篇关于巴特农①的文章。他在一间临时画室里试着画油画,在福楼拜的《萨朗波》的影响下,他还编写了一些考古学的短篇小说。此外,每天下午,他都在驯他的那两匹马。要不是因为他这么出名,这么富有,二年级他肯定会留级的。一想到祖父要对自己失望,他不禁毛骨悚然,因此他对这种智力上的浪费注意节制了,以便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他选择的科学上。他这样立刻见了效。但那种业余艺术爱好的毒素已经流进了他的血管:正如若昂?埃戛所说,卡洛斯命中注定是一个那种笔头医生,他们编造出疾病,并且很快就害死了那些无知而偏信的人们!
他的祖父有时也到赛拉斯来住两周。开初,他的出现深受那些玩惠斯特的绅士们的欢迎,但瓦解了有关文学的交谈。年轻人简直不敢去伸手要杯啤酒,而且这儿也“阁下”,那儿也“阁下”,客厅的气氛十分拘谨。但是,他们看到他穿了双拖鞋,叼着烟斗,象个和善的波希米亚长者一样,往沙发上一靠,并且也谈论起艺术,文学,讲述他住在伦敦和意大利时的一些轶事,这时,他们渐渐地把他看成是自己的一位志同道合的人,只是长了一捋白髯而已。他们在他的面前谈论女人,谈论寻欢作乐。这位富有的,读过米歇烈①的著作井敬慕其人的老贵族,甚至激起了那些民主主义者们的热情。
而阿丰苏,看到他的卡洛斯成了这群勤奋、有理想、热情的年轻人的中心,自己也感到在他们中间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卡洛斯的暑假在里斯本度过,有时也在巴黎或伦敦度过。但到了圣诞节和复活节,他总回到圣奥拉维亚,因为爷爷更加孤单了,就是靠着精心装饰那座庄园住房来解闷。一个个厅里挂满了阿拉斯②的花毯,卢梭③和多比尼④的风景画,还有豪华精美的家具。从窗子往外望去,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座英国式公园的美景,平整嫩绿的草坪被优美的沙石曲径分割开来;绿树丛中矗立着座座雕像;栗子树下纯种的肥绵羊正在打盹。但在这阔绰的环境里,生活不再象往常那样轻松愉快。子爵夫人比过去更发福了,而且晚饭一过,她就打起瞌睡,专心化食。先是德赛拉,接着是吉特鲁德丝,都在狂欢节期间死于胸膜炎;桌旁再也看不到修道院院长那仁慈的面容,他已经安息在紫罗兰和长年开花的玫瑰丛中的石头十字架下了。那位法官博士,带着他的手风琴,进了波尔图高等法院。安娜?希尔维拉夫人现在身患重病,已经闭门不出;小黛莱泽长成了丑姑娘,皮肤象枸橼树那样焦黄;小欧泽比奥软弱无力,郁郁寡欢,完全丧失了当初那种对古书和知识的热情,现在要在雷瓜结婚了。只有那位被遗忘在小区的检察官依然如故,也许头顶更秃了,但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热恋着那位懒洋洋的堂娜欧仁妮亚。再有,每天下午,老特里盖洛斯博士总要骑着他的白马到门口下来,找他的同事聊聊天。
说实话,假日对卡洛斯来说,只有当他把挚友和知交若昂?埃戛带回庄①巴特农是祭雅典娜女神的神殿。
①米歇烈(1798一1874),法国历史学家。
②阿拉斯,法国北部一城市。
③皮埃尔?卢梭(1812一1867),法国著名风景画家。
④多比尼(1817一1878),把浪漫派和前印象派结合起来的法国著名风景画家。
园时才真正有趣。阿丰苏?达?马亚非常喜欢这位埃戛:喜欢他的为人,也喜欢他与众不同的谈吐,此外,他又是阿丰苏年轻时的老友安德烈?埃夏的侄儿。当初,安德烈就是马亚家的常客。
埃戛攻读法律,但学业进展十分缓慢——他忽而留级,忽而休学一年。
他的母亲,一个虔诚的阔寡妇,带着一个女儿在塞洛利库?巴士都①山脚下的一庄园里隐居,那女儿也是个虔诚且有钱的寡妇;母亲对小若昂在科英布拉期间的所作所为只模模糊糊地略知一二。她的神父对她保证说,最终一切都会使人满意。那小伙子期望和自己的父亲及叔叔一样,成为法律博士。这个保证足以使那位贤明的夫人满意了,她主要关心的是自己内脏的疾病和那位塞拉芬神父的欢乐。她甚至宁愿让儿子留在科英布拉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只要离开她的家远远的,因为他常常因亵渎神明和使用异教徒的戏言而干犯众怒。
事实上,若昂不仅仅在塞洛利库,就是在学校,他那大胆的言行都使人为之一震。他被认为是最伟大的无神论者,是人类社会中绝无仅有的最大的煽动家。使他得意的是:实际上,他把自己对上帝、对所有的社会秩序的仇恨夸大了。他想把中产阶级都杀光,渴望摆脱了虚伪婚姻的自由爱情,平分土地,崇拜撒旦。他朝着这个方向施展的聪明才智,到头来也影响了他的举止和外貌。他那干瘪瘦削的身躯,鹰钩鼻子下那撮硬胡髭,再加上卡在右眼上的那单片眼镜,使他看上去真有点反抗性,象个恶魔。他一进入大学的校门,就恢复了他那往日波希米亚人的积习:黑色的学生长袍,绽线处用白线缝着;便宜酒喝得烂醉;夜间站在桥上,举起双臂咒骂上苍。在内心里,他却颇为多情,总是纠缠到与十五岁少女的恋爱事件中——都是些职工的女儿——偶尔,他也与她们共度一个良宵,给她们带一小袋糖果。有钱贵族青年的名声使得他在她们的家中备受欢迎。
卡洛斯拿这种田园式的穷酸爱情取笑,但他本人也卷入了一场和一个民政厅职员妻子的浪漫爱情之中。那是个小巧玲珑的里斯本女人,洋娃娃般的轻盈身材和一双碧眼迷住了他;吸引了她的,则是他的奢侈、富有,他的马伕和那匹英国种母马。他们互递情书,一连几个里期他都沉浸在第一次偷情的蹩脚但撩人心弦的诗句中,不幸的是,这女人有个粗野的名字:埃门加黛,卡洛斯的朋友发现了这一秘密之后,立即称他是“欧里神父”①,并用这个名字通过邮局往赛拉斯给他一封封地寄信。
一天,卡洛斯正乘车在集市兜风,那位民政厅职员拉着他小儿子的手正从他身旁经过。这是卡洛斯第一次这样近看见埃门加黛的丈夫。他看到他衣着寒酸,面色苍白,可那小男孩倒挺可爱,胖乎乎的,看上去象个小圆球儿,在那个春日里,穿了件蓝色羊毛外衣,两条冻得发紫的小腿直打颤,可还笑得很欢——眼睛在笑,酒窝在笑,红扑扑的脸蛋也在笑,哪儿都在笑。
他的父亲把他扶直——那种抚爱劲儿和年轻父亲领着儿子走路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感动了卡洛斯。那时他正在读米歇烈的书——他的心灵充满了对家庭神圣感情的真正尊重。他感到自己坐在双轮马车里冷酷地筹划着让那个衣衫褴楼、毫无恶意的可怜父亲受侮辱和流眼泪,真太可耻了!对埃门加黛写来的①葡萄牙北部的一座山和一个行政区的名称。
①《欧里神父》是十九世纪葡萄牙著名作家德里?埃古拉诺的著名小说,描写欧里神父内心中,宗教感情和世俗爱悄的激烈斗争;埃门加黛是其中女主人公的名字。
封封把他称为她的“理想的人”的信,他不再作复。肯定是那女人为了报复,说了他不少坏话,因为自那以后,行政厅职员就开始对他怒目而视了。
不过,正如埃戛所说,卡洛斯“摔了多情的一跤”是在一次假期之后。
他从里斯本带回来一个出众的西班牙美人儿,把她安置在赛拉斯宫附近的一幢房子里。她名叫英格拉娜希恩。卡洛斯特地为她按月包了一辆四轮马车和一匹白马。英格拉娜希恩象茶花女的化身,是一枝从高度文明国家来的艳丽花朵,轰动了科英布拉。当她从卡尔萨达和贝拉大路上经过时,总是懒洋洋地傲慢地靠在四轮马车里,特意露出一只缎子鞋和一截丝袜,一只小白狗趴在她的腿上,于是,大学生们都会停住脚步,激动得脸色发白。
学校的诗人们为她作诗,把英格拉娜希恩称为“以色列的百合”“方舟上的白鸽”和“早晨的浮云”。有个神学院学生,一个从北部山区来的粗野而龌龊的家伙,一心想娶她。尽管卡洛斯一再说情,英格拉娜希恩还是拒绝了。那个神学院学生就开始拿着一把刀子在赛拉斯宫附近转来转去,要“喝马亚的血”。卡洛斯不得不用手杖揍了他一顿。
但是那女人变了,变得不可一世了。她没完没了地讲她在马德里和里斯本引起的那些桃色事件,讲某伯爵或某侯爵如何对她倾心,讲她的家庭是名门望族和梅丁纳?柯丽家族有亲戚关系。但是她的绿缎子鞋就和她那卿卿喳喳的声音一样让人讨厌。一听到在谈论她,她就想方设法参加到这些谈话中去,这时,她就会把共和党人称为贼,并大施赞扬堂娜伊萨贝尔①的时代,赞美她的魅力和精神——和所有的妓女一样,她是个顽固的保守派。若昂?埃戛非常讨厌她;克拉维洛宣布,如果这个象母牛一样用英镑标价的胖子还在场,他就不会再回赛拉斯宫。
终于在一天下午,卡洛斯那个顶呱呱的佣人巴蒂斯塔把在学校剧场扮演贵妇人的一个叫茹卡的人带了来,给了她一个出其不意。现在总算有了借口!得到了适当的一笔钱后,这位梅丁纳?柯丽家族的亲戚、“以色列的百合”、波旁王朝的崇拜者,给遣回到里斯本圣鲁克路她原来的窝儿里去了。
八月,卡洛斯毕业了,赛拉斯宫举行了一个热闹的盛会。阿丰苏从圣奥拉维亚,曼努埃尔?威拉萨从里斯本分别赶来。整整一个下午,人们呆在花园的槐树林中,舒适的树荫下,一束束礼花冲上天空;在最后一学年又留了级的若昂?埃戛,这会儿穿了件衬衫四处忙乎,在树枝上,秋千上和喷泉四周,都挂上了威尼斯式的灯笼,为夜间照亮。在教授们都参加了的晚宴上,威拉萨紧张得颤颤巍巍他讲了一席话。他正要引几句我国不朽诗人卡斯迪留①的诗句,从窗子里突然传出了喧闹的鼓饶声,那是在奏校歌。校歌是首小夜曲。埃戛满脸通红,敞着衣扣,单片眼镜耷拉到背后,朝着阳台跑了过未,一边喊道:“现在,我们的马亚,卡洛斯?爱杜亚笃?达?马亚正踏上他的锦绣前程。他已全副武装,要去拯救患病的人类——或是毁灭它,要量情而定!在这个国家,即便在穷乡僻壤,谁人不知道他的天才,不知道他那辆双轮马车,不知道给他的过去抹过黑的低劣成绩以及这一八二0年的当代英雄波尔图酒,这对于我这个革命者加醉汉,我,若昂?埃戛。。”从站在下面黑鸦鸦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管弦乐队和其他的学生①西班牙女王。
①卡斯迪留(1800一1875),葡萄牙著名诗人和散文家。
全涌进了这幢房子。在花园的树荫下,在四处摆着一摞摞盘子的客厅里,仆人们托着一盘盘甜食跑前跑后,香槟酒一瓶瓶砰砰地打开,直到深夜。威拉萨一边擦着前额和脖子上的汗,一边四处转悠着,对着别人也是对自己,说道:“学习结业啦,可真了不起!”
卡洛斯?爱杜亚笃开始了他漫长的欧洲之行。一年过去了。一八七五年秋天来临了。他的祖父最后在葵花大院定居下来,热切地等待着他。卡洛斯最后一封信是从英国寄来的。信中说,他正在研究那里的儿童医院那种令人赞叹的组织机构。不过,他也去过布莱顿①,在赛马场上赌过赛马,还带着一个和丈夫分居的荷兰贵妇人沿着苏格兰的湖泊做了一次充满诗意的漫游。
这位夫人的丈夫是海牙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官。她叫鲁盖尔夫人,是个妙不可言的女人,长了一头金褐色的头发,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得就象鲁本斯画笔下的仙女。
一箱箱的书开始运到葵花大院,还有其他成箱的仪器和器皿,足以装备一个图书馆和实验室——这些害得威拉萨在海关仓库里头昏脑胀地整整度过了好几个上午。
“我那小伙子要回来了,准备干一番大事业,”阿丰苏告诉朋友们。
卡洛斯从米兰寄回过一张照片,看到的人都说他瘦了,并且显得郁郁寡欢。除了这张照片,他已经有十四个月没见到“他那小伙子”了。一个晴朗的秋天早晨,他站在葵花大院院内的高坛上,手拿望远镜,看到那艘载着孙子归来的皇家大邮船,从他面前的高大建筑后面渐渐地进入了视野。他的心激烈地跳荡着。
那个夜晚,这家的朋友们——老谢格拉,堂蒂奥古?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