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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马亚一家-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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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拉萨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是真的。一天早上这孩子走到书房里来时说:“啊,爷爷,我爸爸是用一支手枪打死了自己的!”

一定是哪个仆人告诉了他。。。

“那您怎么说呢,老爷?”

“我。。我能怎么说呢?我说是的。每件事我都按彼得罗的愿望办的。

在留给我那四、五行字的信中,他说,他希望埋葬在圣奥拉维亚,现在他就躺在那儿。他不希望他的儿子知道母亲私奔。当然,卡洛斯永远不会从我这儿知道这件事。他希望把在亚罗友斯她的两张画像毁了,这你已经知道,它们早毁掉了。但他没要求我把他的死对孩子隐瞒,所以我把实情对孩子说了。我说,他爸爸是在一阵发狂时,朝自己开了一枪。。”“他呢?”

“他,”阿丰苏微笑着答道。“问我是谁给了他爸爸一支手枪,而且磨了我一个早晨,也要我给他一支手枪。。泄露了这件秘密的后果是,我不得不从波尔图给他弄来一支气枪。。”听到卡洛斯还在下面喊爷爷,两个老人赶忙去看那只小猫头鹰。

第二天,威拉萨动身去了里斯本。

两周后,阿丰苏收到了总管的来信,上面写了蒙弗特的地址和一个料想不到的消息。威拉萨到了阿连卡的家。那位诗人回忆起了去拜访勒斯多拉德夫人时的其他一些细节,告诉他说,在她的闺房里有一幅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画像,黑眼睛,漆黑的头发,脸色象珍珠般的白净。那幅像使他大为震惊,不仅是因为它出自一位著名的英国画家之手,而且由于那个如同葬礼供像的像框上垂挂着一个由紫白两色蜡花做的花环。那间闺房里没别的像。他曾问蒙弗特,这是一个真人还是想象中的人物;她回答说,那是她女儿的画像,她已经死在伦敦了。

“所以一切疑虑都排除了,”威拉萨接着写道。“那可怜的安琪儿已经到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对她来说;那确实是一个非常之美好的世界!”

但是阿丰苏还是给安得烈?诺罗尼亚写了信。回信拖了些时间。等安得烈表弟去找勒斯多拉德夫人时,她早在几星期前就卖了家具和马匹,到德国去了,在他所属的帝国俱乐部,一个熟悉勒斯多拉德夫人和巴黎夜生活的朋友告诉他,那个疯女人和一个叫卡塔尼亚的人跑了;那人是香榭丽舍大街的冬季马戏团的一名杂耍演员,一个身材十分匀称的人,一个集市上的阿波罗,所有的高等妓女都争他,还是那个蒙弗特把他抢到了手。也许此刻她正随着杂技团一起周游德国呢。

阿丰苏厌恶地把信寄给了威拉萨,没加任何评论。那位可敬的人在回信中写道:“您是对的,老爷。这太可恶了。最好是当她们全死了,别再为这样的恶鬼费蜡烛。。”接着他加了句“又及”:“好象已经肯定,铁路不久就要通到波尔图。要是这样,在得到您允许时,我将带着儿子来几天,求您款待。”

这封信是在一个星期天晚饭时到的奥拉维亚。阿丰苏大声地把“又及”读了出来,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期待着不久就能在这所宅子里看见好心的威拉萨。大家甚至谈到了要在河边举行一次盛大的野餐。

但是星期二夜间,曼努埃尔?威拉萨拍来了一份电报,说他父亲那天早晨因脑溢血去世,两天后,他们又收到一封较长的、讲述细节的令人伤心的电报。那是吃中饭后威拉萨突然感到发闷和头晕,他刚能支撑着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吸了点儿乙醚,回到餐厅时,已经步履蹒跚,并说他看见什么东西都是黄的。接着,他就脸朝下,象个大包裹似的跌进了沙发。就在生命的火花即将永远熄灭的一刻,他的脑子还在想着那个他供职了三十年的家庭。他断断续续他说到了卖软木的事儿,但儿子没听懂,然后就长叹一声,接着又睁开眼睛,凭着最后一口气,轻轻他说了最后一句话:“问候老爷!”

阿丰苏?达?马亚深深地感动了。甚至在圣奥拉维亚的仆人中间,威拉萨的去世也象是家里死了人一样。一天下午,那位老人正悲伤地坐在书房里,闭着眼睛,一份报纸搁在手上,不一会儿,在他旁边,正在一张纸上胡乱画着难看的人脸的卡洛斯走了过来,用胳膊搂住爷爷的脖子,就象要看看老人的思想一般,问他,是否威拉萨不会再到庄园来看望他们了。

“不会了,我的孩子,再也不会了。咱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男孩站在老人的双腿和双臂之间,朝下望着,象在回忆什么,伤心地轻轻说道:“可怜的老威拉萨。。他总爱按手指关节。。啊,爷爷,他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到坟墓里,我的孩子,在地底下。”

卡洛斯慢慢地从祖父的怀里挣脱出来,眼睛看着他,非常严肃他说:“吼,爷爷!你为什么不建个漂亮的小教堂,全是石头的,立一个雕像,象爸爸有的那个一样?”

老人感动了,把孩子拉到胸前,吻了吻。

“你说得对,孩子!你比我有心埃”

因此就给好心的威拉萨在普拉泽雷斯墓地建了一座墓碑——这是他简朴一生的最大的愿望。

又是几年比较宁静的岁月在圣奥拉维亚过去了。

一个七月的早晨,在科英布拉,曼努埃尔?威拉萨(现在当了马亚家的总管)走上了阿丰苏和他孙子住的蒙代古旅馆的楼梯。他跑进了客厅,满脸通红,汗流夹背,大声喊着:“他通过了!他通过了!”

卡洛斯进行了他的第一次考试!那是个什么样的考试啊!从圣奥拉维亚陪伴老爷们到这儿来的德赛拉,跑到了门口,简直眼泪汪汪的,拥抱了小主人;他这时已经比德赛拉高了,穿着一件新的长外衣,真漂亮极了。

到了楼上,曼努埃尔?威拉萨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抹掉胡髭上的汗,一边叫道:“人人都大吃一惊,阿丰苏?达?马亚老爷!连教授都感动了。我的上帝!真是个天才!他会成为一个伟人,人们都这么说。。他要进什么系啊,老爷?”

激动得正在踱来踱去的阿丰苏笑着答道:“我不知道,威拉萨。。也许我们两人都学法律。”

红光满面的卡洛斯在门口出现了,后面跟着德赛拉和另一个仆人,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瓶香槟。

“过来,你这个小淘气,”阿丰苏说着伸开双臂,脸色煞白。“是啊,你考得不错,对不?我。。”但是他说不下去了,泪珠一个接一个地滚下了他那雪白的胡子。

。。。!



第5章

  
卡洛斯学了医。真如特里盖洛斯博士所说的,这孩子一向显露出埃斯库拉比阿斯①的才智。

一天,在阁楼上,他从一堆旧书里找到了一卷污迹斑斑的解剖学插图,他的这种“天赋”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他花了整天整天的时间,把它们剪下来,钉在他卧室的墙上——有肝脏的图片,一串串的肠子,“露出大脑”的人头剖面图。一天晚上,他竟得意洋洋地冲进了客厅,把一幅画着母亲子宫里六个月胎儿的可怕的石版画拿给希尔维拉家几位女士和欧泽比奥看。堂娜安娜太太尖叫一声朝后仰去,用扇子遮住了脸。那位检查官博士也涨红了脸,猛地把欧泽比奥拉到两膝之间,用手挡住他地脸。但最使这些女士们愤慨的是阿丰苏对那孩子的纵容。

“怎么,怎么啦,怎么回事儿?”他笑着问道。

“怎么回事儿,阿丰苏?达?马亚先生?!”安娜太太叫道。“这可太不体面了!”

“对人体来说,毫无不体面可言,亲爱的夫人。无知才不体面呢。。让这孩子去干他的!他是好奇,想知道这可怜机器的功能。没有比这更可赞美的了。”

安娜太太煽起了扇子,觉得挺憋气。竟然允许一个孩子干这种可怕的事儿!。。在她看来,卡洛斯是个浪荡子,他都“懂那些事儿”了,她可不能再让小黛莱泽和他单独在圣奥拉维亚的走廊里玩了。

然而严肃的人们——那位法官博士,甚至修道院院长本人,诚然,也都因为这种不够谨慎而感到遗憾,但是都同意这种看法,即这孩子显示出了对医学的非凡天资。

“要是真这样下去,”特里盖洛斯博士做了个预言家的手势说。“我们这儿可真要有了不起的事儿了!”

看来会这么继续下去的。

在科英布拉,卡洛斯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就宁愿把逻辑学和修辞学丢在一边,全副精力都倾注在解剖学上。有一个暑假,他的老保姆吉特鲁德丝打开他的行李时,在衣服中间找到了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是个狞笑着的骷髅。几乎把她吓坏了。要是大院里有仆人病倒,总是卡洛斯立刻从书房的旧医书中去研究这个病例;他寸步不离病人的床边,然后做出诊断,好心的特里盖洛斯博士会在一旁谦恭地、仔细地听着。这位医生已经对那位祖父说过:这孩子是“他天才的同事”。

这种对卡洛斯来说意想不到的前程——人们一直期望他学法律——可没在圣奥拉维亚最好的朋友之间得到赞许。尤其是那些夫人们,更感到惋惜,长得如此英俊的小伙子,这么一个绅士,竟会把生命浪费在开药方上,让涌出来的血弄脏他的双手。法官博士有一天甚至坦率他说,他不相信卡洛斯?达?马亚先生想成为一个“严肃的医生”。

①罗马神话中的医神。

“亏你想得出!”阿丰苏嚷道。“他为什么不会成为严肃的医生呢?如果他选择了一个职业,他就会象任何人一样,认真地、雄心勃勃地干下去的。我不是要把他培养成为浪子,更不是个半瓶子醋。我要把他教育成对自己祖国有用的人。。”“不管怎么说,”法官博士谦恭地笑了笑,壮着胆子说。“阁下不认为还有其他一些更重要、更合适的职业,可使您的孙子成为有用的人?。。”“我个这样看,”阿丰苏答道,“在一个生病都成了普遍的职业的国家里,毫无疑义,最能报效国家的就是会治玻”“阁下,您凡事都有个道理,”这位法官恭敬地悄没声地说。

吸引卡洛斯学医的,正是那种“严肃”的,实际的,而且有益的生活——在繁忙、拥挤的大诊所匆匆跑上楼去看病人,用手术刀去拯救生命;守候在病床前的一个个夜晚;被担惊受怕的家属们围住;和死亡的搏斗。象他在孩提时代被那逼真的五脏六腑的图画迷住了一样,现在,科学的那种战斗的、冒险的情景又在吸引着他。

他满腔热情地报了名。为在这几年里能使他安静地学习,祖父给他在赛拉斯①区准备了一幢舒适的房子。这幢孤零零的房子象一幢英国乡间小别墅那样幽静,装着绿色的百叶窗,在树丛中显得生气勃勃。卡洛斯的一个叫若昂?埃戛的朋友给这幢房子起名为“赛拉斯宫”,因为它的奢华当时在大学生圈子里是颇为罕见的:客厅里铺的地毯,软皮于安乐椅,古代兵器,还有一个穿号衣的佣人。

开初,这种富丽堂皇使卡洛斯成了阿谀献媚者们的崇敬人物,使那些民主主义者都对他不信任。但当人们得知这些舒适家具的主人读蒲鲁东②、孔德和和赫伯特?斯宾塞④的著作,而且也认为这个国家是由“一帮无耻之徒”统治着时,那坚强的革命者也开始拜访“赛拉斯宫”,就象他们常去波希米亚诗人特鲁旺家那样了。特鲁旺是位坚定的社会主义者,他的家具只有一张草垫子和一本《圣经》。

几个月后,和大家相处融洽的卡洛斯已经结交了一些纨袴子弟和哲学家。经常与他井排同乘他的四轮马车的有塞拉?多莱士,是个怪人,他已经谋取了驻柏林荣誉专员的职务,每晚都穿着夜礼服;另一位是克拉维洛,穿着他的阿威罗斗篷,戴一顶大大的水獭帽,正在撰写《撒旦之死》一书,这座带有慢悠悠的、乡村色彩的“赛拉斯宫”,成了一个活跃的热闹天地。花园里有当代科学的体育活动,一间旧厨房改成了一座击剑厅,因为在这群人中,击剑被视为社交上必不可少的。夜晚,餐厅里,年轻人玩严肃的惠斯特纸牌。客厅中,耀眼的玻璃吊灯下,《费加罗报》,《泰晤士报》以及巴黎、伦敦来的杂志散在桌子上,钢琴前夏玛苏弹着萧邦或莫扎特的乐曲,博学多才的人们靠在沙发上——人们高声热烈地谈论着民主、艺术、实证主义、现实主义、天主教制度、俾斯麦、爱情、雨果和进化论,一切都是在烟雾之中进行,这一切也都象那吐出来的清烟一样,虚无飘渺。抽象的讨论和对革命的坚定信念,又因为眼前有个身穿制服的仆人在开啤酒和送炸丸子而①葡萄牙科英布拉市的一个居民区。

②蒲鲁东(1809— 1865),法国社会学家,经济学家。

和赫伯特?斯宾塞的著作,而且也认为这个国家是由“一帮无耻之徒”统治着时,那些坚强的④斯宾塞(1802一1903),英国哲学家。

带上了一种更加高雅的劲头。

不久,卡洛斯就很自然地把他的医学书丢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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