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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经典短篇小说集(国内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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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三层,外三层;外三层,里三层……也不知那使臣到底剥下了多少层金绸,反正最后——嘿,露出来的就是这玩意儿!

“太祖爷本来正在打盹儿,他身旁的老公(太监)过使臣奉上的烟嘴,双手捧着要送给皇上看,可送到皇上面前又犹豫起来了——惊了皇上的御梦,那有杀头之罪呀!老公正这么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忽然,太祖爷龙眼大睁:‘嗳,这是啥东西?快快拿与俺看!’老公听说,慌忙捧上去。太祖爷却好象等不及似的,伸手就抓了过来;‘啊,翡翠烟嘴!嗬,真是好东西呀,好东西呀!快着,给俺安上个烟管儿,俺要用它抽抽烟!’

“太祖爷这一嚷不打紧,忙坏了众多老公。老公们急忙找来一支上好的湘妃竹烟管儿,插上,又塞了满满的一锅子金烟叶儿,打火点着,捧与皇上。皇上接过来,张开金口玉牙,咯噔这么一咬,嘿,你瞧咋着,就落下这四个大牙印儿啦!‘嗯,好,好,俺抽着浑身上下都透气儿!’太祖爷高兴了,叫了起来,‘来呀,赏给来使黄金五百两!’”

这就是蔡四那翡翠烟嘴的来历。至于这烟嘴后来如何从龙庭流露民间,又如何流落到一个开矿的穷工人之手,蔡四实在也是说不详细了。他只是说:那年,他攒下一百三十块大洋,准备带着黑老婆回乡养老,谁知他一个拜把子兄弟,老娘病了急需回家照料,可手中又没钱,急得不行,“嗨,兄弟有难,俺还能说啥呢?拿去吧!俺把那袋大洋冲他怀里一扔,催他快走。俺这兄弟一看,哗哗流泪,扑通一下就给俺跪下啦:‘大哥,小弟不死,今生当以犬马相报!小弟家在云南,这一去怕是回不来啦。俺这身上只有这一件传家之宝,就送与大哥留个纪念吧’。就这么着,俺那把兄弟便是把这玩意儿塞给了俺。嗨,帮人帮到底,咋能要人的家宝呢?俺再三推辞不要,可俺那兄弟说,大哥要是见外,这钱小弟也就不能收下了。没法子,俺只好接过来……”

蔡四离乡那年二十二岁,到他回乡已五十有二,且早已不论民国,而是公元一九五七年了。一九五七年所用的是人民币,要大洋何用?有人当时就曾经惴惴然地问过这问题。然而蔡四却不用一答似地笑笑说:“咋着,大洋没用啦?那是银子啊,可以换钱嘛。嗨,你真是的!”

至此,听的人也就深信不疑。是啊,这么珍贵的东西,那来历也自是不凡的了,这还有错么?再说,蔡四在外闯荡一生,人又精明,哪能一点积蓄都没有呢?蔡四虽然嘴馋,又好面子,但却是极讲义气的。这一点乡邻们都知道,所以,他之所说,必属可信。

人们对那烟嘴都敬重起来了。爱屋及乌,敬物敬人,人们对蔡四也就敬重起来,先前的鄙夷之色(因为他回来时象个穷光蛋)也就一扫而光了。

“嗳,给俺看看行么?”不时地有人这样要求。

倘是辈份与年龄都与蔡四相同或相近,蔡四便会叫那人为“老哥”或“老弟”,然后,使把烟嘴递过去;倘是逢上晚辈,蔡四便会说:“要看俺烟嘴不难,只是得叫俺一声爷。”

按说蔡四这要求也并不为过,因为蔡庄多爷,晚辈人叫起来并无困难。只是蔡四似乎对此十分计较,大有非叫不可之势,于是,“四爷”“四爷”地便终于叫起来了。



蔡四爷(以下行文,必得尊称四爷了)有一件珍宝,这消息不久便传开。八村四屯,凡来蔡庄走动的。无不央及四爷,要求一睹为快。蔡四爷倒也并不秘之匣柜,总是有求必应,令人们都饱眼福。

蔡庄这一带,本是地老天荒,许多人一辈子不曾走出家门百里,外地也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所以蔡四爷的珍宝,只能声噪于此,并不曾传遍全国。

这样的,过去了好几年。

一九六一年秋,县里一位副部长领着几个人来到蔡庄“整风整社”,名曰工作组。这位副部长听说了这件事,感到很新鲜,待到看了四爷那烟嘴时,竟然爱不释手了。工作组有纪律,副部长不敢造次。临走时,他托人委婉地转告四爷,愿用自己的那辆“铁驴”相交换。铁驴是一种土造的铁管自行车,在农村的土路上骑行是很相宜的。六十年代办这东西在蔡庄一带还算新鲜。不过,也许是副部长的铁驴过于破旧,也许是四爷过于珍重他的宝贝,反正他竟是终于拒绝了。

这事后来也传开去,传到后来,都说是那副部长要给四爷一辆崭新的铁驴,四爷都没换。就此,四爷的翡翠烟嘴更加名声大振,四爷本人也更加得意了。

蔡庄人有个习惯——其实全中国的农村都有这习惯:村里某人荣耀,全村人便俱以为荣。所以,慢慢地,四爷的翡翠烟嘴竟也就成了村宝。

“哟,你是蔡庄的呀!听说你们村有一件稀罕物儿,啥时候俺也去看看。”

“嗳,听说你们那个烟嘴,人家拿一辆拖拉机都没换,那么珍贵么?把你们蔡庄的破烂儿都卖了,也不抵那烟嘴值钱吧?”

“你们四爷有来头啊!这辈子走南闯北,都干了些啥富贵事儿?嗳,听说他还给宣统皇帝做过买卖,皇上高兴,赏给了他这个烟嘴……老爷子如今还硬朗吧?”

也许是蔡庄人此外便无以为荣了吧,只要是听见外乡人说起上面这样的话,蔡庄人便总是禁不住美滋滋的,仿佛自己也成了蔡四爷,在外乡人面前便不觉地挺直了胸脯。

四爷愈发地成为一位真正的爷了——指的是人们对他的敬重程度。村里谁家有了红白大事,首先就要想到请四爷去;就是邻里之间偶尔闹了纠纷,四爷一到,吧嗒吧嗒地咬着他那烟嘴儿,再把他的意见那么稳稳当当地一摆,任你什么难解之争也就排解。

这样的人,谁不敬重呢?

当然,对四爷的烟嘴也并非全无异议,转年夏天就碰上了这么一码。

一九六二年夏,一位老家为蔡庄可却在外面工作了一辈子的爷,回来了。据说他在城里当了几十年的银行会计,身子瘦弱,可眼睛却挺亮,露着狡猾的光——蔡庄人后来说起他;一看就不象个地道人!

这位银行老会计许是犯了什么错误吧,被人家下放回来了。先前在城里,靠着工资生活,也没什么积蓄,来到蔡庄,自然也得干活吃饭。一个一辈子没干过农活的人,既无体力,又无技术,倘是老老实实地向人家学,勤勤忌忌地在地里干,蔡庄人倒也不会对他说三道四,相反,人们还会帮助他。谁知他这个人不觉闷,自恃见多识广,全不把蔡庄人放在限里。瞧吧,地头休息的时候,就数他的话多,什么城里的汽车呀,楼房呀,公园呀,饭馆呀……只要有人提个头,他就能说上一大串儿,眉飞色舞,夸夸其谈,就好象蔡庄人都是化外异民似的。这已经让许多爷辈的人感到不得劲儿了——虽然人们几乎都乐意听他所讲的那些新鲜事。可气就可气在:他居然敢于当众胡说四爷那烟嘴儿是假的!嘿,这下子,算是给他自己闯下了祸啦!

那天,地头休息的时候,他死乞白赖地非要看看四爷的烟嘴不可。四爷本来讨厌他多嘴多舌爱逞能,所以一直不肯给他看。可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沉吟了半晌,递给了他。

讹知他接过去,左瞧瞧,右看看,然后呵呵一笑,说:“四爷,不是我煞你的兴致呀,我看你是上了那个把兄弟的当啦!”

“咋啦?”不只是四爷,所有的人听了都不禁蓦地一惊。

“嘿嘿……这翡翠烟嘴儿……嘿嘿,是假的!”

“假的?”人们又是一惊,不禁转过头,盯住了蔡四爷。

蔡四爷先是一惊,但又似乎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他上前一把抢过自己的烟袋,往杯里猛地一揣,冲那老会计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人们许久都没有说话,望望走去的蔡四爷,再望望被晾在那儿的银行老会计,似乎一时间无所适从了。最后,带工的生产队长忽然站了起来,好象气不打一处来似地叫了一声:“都起来,干活啦!”

人们一个个地站了起来,扛起锄头,走开去。

“哼!”不知是谁,故意愤愤然哼了一声。

银行老会计忽然觉得自找没趣,也蔫头耷脑地站了起来。

七月里,骄阳似火,棒子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钻进去锄草,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老会计锄得慢,不一会儿就落在了别人的后头。忽然,他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论.“哼,他知道个啥,不就会拨拉几下算盘珠子么?看见人家有个好东西,心里不知咋馋得慌呢!”

“可不,看他那样儿就不地道!哼,没长好心眼儿!”

“嗳,别理他!这种人理不得,他恨不得咱村里啥也没有才好呢,他好逞能……”

“哼,装得倒象……

银行老会计忽然觉得头脑发晕,腿脚无力,手中的锄头再也握不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好久……

也许连蔡庄人自己也想象不到,他们会对敢于非议翡翠烟嘴的人那么厌恶。那事过去以后,银行老会计心术不正的说法立即被全村人所接受,从此竟真的没人愿意搭理他了,他的那些城里的新鲜事也不再有人要听了。老会计没想到捅了这么大的漏子,心里好些天都不自在。再说,他不熟农作,挣不了多少工分,又不会过日子,连野菜野草都分不清,吃的也十分因难——那年闹灾荒,人们都要利用工余去挖点野菜,以便回来掺到棒子面粥里。这一切对老会计来说,都足以使他陷入困境。

幸好蔡四爷毕竟是个好心肠的人,又很有些涵养。他别扭了一些天之后,似乎觉得老会计有些可怜,便慢慢地改变了态度。一天,他提着自家挖到的一小筐灰菜,来到了老会计的家,说:“老哥,掺点这个吃吧,那点粮食哪够呢。”

老会计见到蔡四爷主动地前来看望他,本已喜出望外,眼见他又送来了这么多的野菜,更加感激不尽,他急忙拉过四爷坐下,懊悔地说:“四哥,您不记恨我,这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第二天,又是工间休息的时候,老会计凑到蔡四爷身旁坐下,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个老花镜,对着四爷那烟嘴儿就照了起来。四爷本是坐在那里抽烟,见他这样地照来照去.感到有些奇怪,想起他前些天讲过的话,眼里突地又露出了愠怒之色。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老会计却说出了让所有在场人都感到意外的话来:“哎呀,四哥,您这真是翡翠烟嘴呀!来来来,我再细看看。”

蔡四爷楞了,不觉地交出了烟袋。人们也不禁一齐过头来看。

只见老会计拿着那花镜和烟嘴儿,远瞧瞧,近看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半晌,末了,猛地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哎呀呀,四哥,兄弟我真是老眼昏花不中用啦,您瞧怎么着,我这一细看四,嘿,还真是一个上好的翡翠姻嘴呢!”

就这几句话,人们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蔡四爷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老会计愈看愈真切,愈说愈激动:“四哥,告诉你说吧,那年我跟我们经理上一个大资本家家里去办事,那个大资本家就有一个好烟嘴儿,据说是有个外国人出一辆福特牌小汽车他都没换。我们去了,他还让我们看了好半天呢。嗨,如今这一比呀,他那个烟嘴儿算个啥,您这才是件真宝贝呢!嗳,您瞧这牙印儿,不是太祖皇上,谁能有这么好的牙口儿?”

老会计这几句话,说得人们都乐了。当下有人就笑着对他说:“你可看好了啊,别明儿个交了封,又成假的啦。”

“没错,没错,这回我算是看好啦!”老会计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一边连连点头,以表示绝无再次看错的可能了。

蔡庄人厚道就厚道在这儿了:不管是谁有了错处,只要肯于承认,人们便都不去计较。从那以后,人们对老会计果然又转变了态色,重新热情了起来;后来再听他说东道西,人们便也都觉得饶有兴味了——他毕竟比蔡庄人见识得多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之间,就到了一九六五年的秋天了。

这一天,蔡庄来了一位省文物公司的老张师傅,说是蔡庄一带,本是古代群雄争战之地,千百年来,有许多古器流落民间,因此要来这里公价收购。他还说,这是个爱国的好事儿,要大家踊跃交售。

既是好事儿,又能换钱儿,蔡庄人何乐不为?于是,一个个地争着把老张师傅领进家门,搬出了家中所有的老破玩意儿供他挑选——据说那东西愈旧愈破愈值钱。这老张师傅倒也不怕麻烦,挨家去看,去拣。然而,他又好象十分挑剔,转了大半天,只收购了几样花瓶、瓦罐、铜钱什么的,给的钱也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多。

只有八奶奶家的一卷又残又旧的破画儿,他令人意外地给了二百伍拾元钱!其实那张破画儿不过既是画了一只老虎,底下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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