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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困难的爱-第3章

小说: 困难的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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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起身来说,〃我们走!您从顶尖上跳下去潜泳?〃 

尽管说了许多潜泳的话,女士还是小心地从一个台阶上下到水里。阿梅代奥则爬到比往日更高的一个台阶上一头扎了下去。太阳正慢慢西沉。海面上一片金黄。他们俩拉开一点点距离,在金鳞点点的暮海中嬉游:阿梅代奥有时在水下游上几口气,他从下面穿过女士,令她吃惊不小,而他却颇为自得。当然,这只是儿戏而已。除此之外,他还应做些什么呢?两个人同游要比独游无聊;当然只是一点点。在金光反射的区域外,海水的蓝色愈来愈深,似乎海底的黑暗正在上升。书本上的观念对现实生活毫无裨益,那根本是两码事。当阿梅代奥领着惊恐的她跳跃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之间的时候(为了帮助她爬上一座小岛,他托她的臀部、推她的胸脯,但是他的指尖发白起皱,手臂几乎在水中失去知觉),他愈来愈频繁地朝岸上望,那本书的彩色封面很是显眼。除了悬在夹着书签的书页中的故事和期待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故事和期待,其他的一切只是一片苍白的空隙而已。 

回到岸边,帮助她爬上岸,擦干后互相按摩两肩,最终造成了一种亲昵的气氛,使阿梅代奥觉得不够礼貌,应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独处。 〃唉,〃他说,〃我还得看书,我去把枕头和书拿来。〃看书两字他是经过仔细考虑后说的。而她回答说:〃噢,好极了,我抽支烟,看一会《安娜贝拉》。〃她身边有一本妇女杂志,一时间倒也各有各的寄托。她的声音听起来象冷水滴在他头颈里,但是她又说:〃为什么您坐在那坚硬的石头上。您到气垫上来,我给你挪出个位置。〃这个建议是友好的,躺在气垫上要惬意得多,他乐意地接受了。他俩都伸直躺下,他朝一个方向,她朝另一个方向。她不再说话,翻看杂志里的插图,而阿梅代奥则渐入佳境,终至沉湎于书的海洋中。 

此时已近傍晚,光和热并未消退,只是刚开始平静。在阿梅代奥所看的小说中,正值最大的秘密被揭露,人们活动在一个可信赖的世界里。因为在作者和读者之间达到了充分的一致,所以他们将继续共同走下去,永远也不想停顿下来。 

虽然躺在气垫上,但仍应来回活动四肢,以免麻木,于是他的一条腿碰到了她的一条腿,他觉得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于是就让它停靠在那里;而她,看来也有同感,因为她并没有退缩。在津津有味地看书的时刻加入了甜蜜的肉体接触,对阿梅代奥说来是更充实而完美;至于对消夏女士,感受必定是恰好相反,因为她继而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她说:〃难道……〃 

阿梅代奥的目光被迫从书本向上移。女士正注视着他,眼睛里竟充满着痛苦。 

〃什么地方不对劲?〃他问道。 

〃难道你永远不会腻烦看书吗?〃她说,〃真没法说您是个合群的人!您不知道,和妇女在一起应该与她交谈?〃她微微一笑补充道,也许这一微笑原意只是嘲笑。可是阿梅代奥此刻谁知道是怎么的啦,为了能不丢开小说,他竟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威胁的神气。〃我是为了什么才到这儿来的!〃他心里嘀咕。现在他明白,有这个女人在身旁,他可是一行也看不成了。 

〃得让她明白,是她自己搞错了,〃他想,〃我可不是干海滨风流韵事的人,不同我交往更好。〃〃交谈?〃他大声说。〃怎么交谈?〃同时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您看,如果我现在用手碰您,您一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也许甚至给我一个耳光并走开。〃且不论是否他天性矜持,或者这正是他所遵循的另一种温柔委婉的恭维,总之,照他自己的说法,他的爱抚应表演得粗暴而带挑衅性,但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却是羞怯的、抑郁的、几乎是祈求的:他用手指轻轻地触摸她的脖子,托起她的项链又让它落下。她则用缓慢、仿佛屈从并稍带嘲弄的动作来回答……她将下巴朝一侧垂下,把他的手夹住……然后,以算计好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噢!〃阿梅代奥叫起来。他们俩都往后一仰。 

〃您的交谈是这样的吗?〃她问。 

〃您看,〃阿梅代奥很快地说,〃我交谈的方式您不喜欢,那么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交谈而看书罢,〃说话间,他已开始看新的一章。然而,他是在自欺欺人:他明白,他太过分了,造成他与她之间的紧张气氛,这种僵局可就不容易打破了;他也明白,即使他根本不想打破这种僵局,那么他也看不进那本内容紧张、情节纷繁而富有内涵的书了。他只好设法调整,使这种外表的紧张能与书中的紧张并行不悖,从而既不用放弃女士,也不用放弃书本。 

因为她背靠岩石而坐,他走到她旁边坐下,用一条臂膀搂住她的肩,书则搁在双膝上。他朝她转过身去吻她,他俩互相松开后再吻了一次,然后他又埋头看书。 

要是有可能,他真想这样一直看下去,他最担心的是不能把这本小说看完:同泳关系一经确立,就意味着他清静地看书的时辰已过去,他的假日被一种完全不同的节律所强占:如果一本书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而且过一段时间后才能接着往下看,那末读书的乐趣就会丧失一大半;因为某些细节会忘记,再也不可能象先前那样顺流顺势,左右逢源。 

太阳慢慢落山,余辉中留下了一片灰色,游客都已离去,海边只剩下他们两人。阿梅代奥一手搂着她的肩,看书,吻她的脖颈和耳朵……从眼神可知她是乐意的……而且不时地,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吻她的嘴,然后继续看书。也许他现在已找到了理想的平衡:他真想就这样再看它百来页,可是她又要想改变这种状态。她开始发愣,变得僵硬,甚至几乎要推开他,她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我穿衣服。〃 

阿梅代奥有点迷惘不解,但他没有花时间去权衡对于她的决定该是同意还是反对,在书中眼下正是一个高潮,所以她的〃我穿衣服〃这句话他几乎未曾听见,而且在他的思想上把它翻译成了另一句话:〃当她穿衣服的时候,我可以不受干扰地看几页了。〃 

可是她发出温谕:〃你把毛巾举得高一点拿着,〃她这么说,也许是第一次对他不称您而改称你,〃别让人家看见我。〃这本来是多余的,因为现在礁石上一个旁人都没有了,但是阿梅代奥却欣然从命,因为在举毛巾的时候他仍然坐着,依旧可以看书……书放在膝盖上。 

在毛巾的另一侧,她已把胸罩解开,毫不担心他是否会看她。阿梅代奥不知道,他是装作看书地看她好,还是装作看她地看书好。两者都诱人之至,可是看她罢,显得太冒失;继续看书罢,又显得太冷漠。这个女人与众不同,别的女人洗过海水澡后,在露天换衣服时总是先把连衣裙穿上,然后再从裙子下面把游泳衣脱掉,她却不:现在,她裸露着胸脯站在那里,还把三角裤也脱了下来。这时候,她第一次把脸转向他:那是一张悲伤的脸,嘴上还有一条痛苦的皱纹;她摇摇头注视着他。 

〃既然是非做不可的事,倒不如马上就此了结,〃阿梅代奥心里想。书捏在手里,一只手指夹在书中,他跳了起来,但是,他从她的眼神所领悟的……责备、同情和悲伤,她仿佛要对他说:〃傻瓜,你愿意这样就这样吧,总之你什么都不懂,和别人一样……〃……其实就是他所未曾领悟的,因为他没有去领悟,因为他在这一瞬间不可能领悟,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而正是这模糊的感受,使他如醉如痴,在他拥抱她并与她一起倒向气垫的时候,竟至于几乎没有扭头去看那本书,以便确认它没有掉向海里。 

实际上书掉在气垫旁边,翻开着,似是翻过了几页。而阿梅代奥,尽管仍然在神魂颠倒地拥抱,居然还能抽出一只手来,将书签夹到正确的页码中间:当心急火燎地想继续往下看的时候,还得翻来覆去地寻找头绪,那可是再讨厌不过的了。爱情完全是两厢情愿的,也许还要延续较长一段时间,然而岂非这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暗了。礁石下面坦展着一个小海湾,现在她下去了,站在齐腰的水中。〃你也来呀,我们再游最后一次……〃阿梅代奥咬着嘴唇,心里盘算到结束还有多少页没有看。 

(《世界经典爱情小说:意大利》 张兆奎/译 知识出版社1991年一版)

'整理者按:英文题目为the adventure of a reader'

.。



近视眼的故事

 大_
译者:阮一峰

艾米卡。卡拉格还很年轻,也不缺钱,没有物质方面或者非物质方面不切实际的野心,所以看上去没什么能阻止他享受生活。但是这些天来,他慢慢有种感觉,那就是他有点对生活提不起兴趣了。比如, 以前他会贪婪地注视大街上的姑娘,但现在她们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也许现在他还会本能地抬起眼睛看一眼,但马上又无动于衷的垂下,就象好像她们只是匆匆经过身边的一阵风。有一阵子,陌生的城市会让他振奋——他是商人,经常旅行——现在他只感到恼火和困惑 、找不到方向。过去他独自生活,每个晚上经常去电影院,不管放什么电影,他都乐意看。一个人要是老是看电影的话,其实就象在看一部特别长的电影,一集一集,没有尽头:他认识所有的演员,甚至包括特型演员和群众演员,每次都把他们辨认出来,本身就挺好玩的。现在可好,他再回到电影院,所有那些熟悉的脸都变得乏味和呆板、缺乏差别;他厌倦了。

最终,他找到原因了。原来他近视了。眼科医生为他配了付眼镜。从此他的生活改变了,变得比以前有趣一百倍。

每次他戴上眼镜,心里总是有点发抖的。比如他不戴眼镜在电车站的时候,看到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是那样模糊、平庸、陈腐不堪,他就感到非常悲观,仿佛自己正身处一个不断崩溃的世界中,需要摸索前进,身边是快完全腐烂的物体和色彩。但是,当他戴上眼镜,辨认开来的电车的号码时,一切都变了:哪怕是路灯那样最平常的东西都拥有了数不清的细节,每一条线条都清清楚楚,每张陌生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各种小标志,没刮尽的胡髭、小脓疱、一怒一颦等等,这些以前从来都看不到;他能认出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用什么方式织的,衣边上哪道缝破了。观察成了一种乐趣、一道风景;乐趣并不来自特定的目标,单单是“看”这种行为本身就足够了。所以艾米卡。卡拉格会忘了留心电车号码,错过了一班又一班,甚至上错了车。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到最后就象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渐渐的,他有点习惯了,开始从头学起哪些是不必看的,哪些是必须看的。

没有眼镜的时候,他在大街上遇到的妇女,对他来说只是些模糊且难以看清的影子,而现在他能分明地看到她们衣服里面虚与实部分的互动,分辨她们皮肤的细嫩,感受她们目光中的友好,他好象不仅仅是在看她们了,而是实际上已经拥有她们了。他会不戴眼镜地闲逛(他并不成天戴着眼镜,以免非必要的用眼,看远处的时候,他才戴),然后,突然一个亮丽的轮廓出现在前方的人行道上。就象本能一样,艾米卡会迅速地从口袋里取出眼镜,架在鼻梁上。这种无选择的猎艳心理经常受到惩罚:那个女人很可能长得象个女巫。因此,艾米卡。卡拉格变得更小心了。如果一个走近的女人,在服装颜色和走路姿态上都无可取之处,粗俗低贱,根本不值得考虑,他就不会戴上眼镜;但是稍后,等她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她身上恰恰有着某种强烈吸引他的东西,也许老天知道那是什么,这时他好象感觉到她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故意的,可能他一出现,她就注意他了,只是他没意识到罢了。现在一切都晚了,她消失在街角、她上了公共汽车、她远远地越过了交通信号灯,下一次他就认不出她了。就这样,通过他对眼镜的需要,他慢慢的学会如何生活。

眼镜为他打开的最新奇的世界还是在夜晚。以前被黑暗和各色光晕笼罩的城市,现在表现出了精确的方位、深浅和远近,以前模糊一团的氖光灯现在可以按字母拼出来。夜晚的美妙还在于白天被透镜消灭的模糊,现在依然保留着:艾米卡。卡拉格有时想要戴上眼镜,然后才意识到他已经戴上了。满足的心理永远赶不上对未知的贪婪;黑暗是种无底的腐殖质,他永远不会倦于挖掘。他走上大街,登上镶着黄窗户的楼房,来到屋顶的平台,抬头看着繁星密布的天空:他发现星星并非象鸡蛋壳上的破洞那样散布在天幕,而是发出尖利的光束打开它们周围无限的空间。

眼镜的使用激励他去关注外部现实,同时也使他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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