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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布登勃洛克一家-第5章

小说: 布登勃洛克一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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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也沸腾起来,孩子们也得到了他们最喜爱的甜食,梅子布丁……上面的酒燃着蓝色的小火苗。

“来,托马斯,孩子,替我办一件事,”约翰·布登勃洛克从裤子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交给托马斯说,“在第二间地窖右边,第二个架子上,波尔多红酒后边,要两瓶,办得了吗?”托马斯很会办这样的小差事,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拿回两瓶满布蛛网灰尘的酒瓶来。金黄的甜葡萄酒储存多年,从这外表并不起眼的容器里斟到大家吃饭结束时用的小酒杯里。酒刚刚斟好,万德利希牧师认为时机已到,手里擎着酒杯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始向主人祝贺。热闹的餐桌上顿时安静下来。他的头向一边歪着一些,一只没有拿酒杯的手不时作着优美的小动作,白净的脸上微微浮上一层诙谐的笑容;他用的是日常谈话的那种自然动听的语调,正是他讲道时喜欢用的那种……“诚实的朋友们,来吧,为了主人们在这所新居里健康快乐,为了布登勃洛克一家人,在座的也好,不在座的也好,身体健康,让我们共同把这名贵的酒干了吧……幸福吉利!祝福他们!”

参议一面对着别人伸过来的酒杯俯身还礼,一面暗自思忖道:“不在座的?万德利希指的是不是法兰克福的人,也许还有汉堡的杜商家里的人?还是说的别的什么人呢?……”他站起身来,为了和父亲碰杯,他充满深情地望着父亲的眼睛。

经纪人格瑞替安也站起来向主人祝贺,他说了不少时候;他在结束祝辞时,又用尖细的嗓子提议为约翰·布登勃洛克公司干一杯,祝它永远为本城增添光荣,永远兴隆茂盛。

为了对所有这些友好的祝贺表示谢意,约翰·布登勃洛克首先是以一家之长的身份,然后是以公司老经理的身份……他又叫托马斯取来一瓶葡萄酒,因为刚才估计错了,两瓶似乎并不太能满足大家的胃口。

莱勃瑞西特·克罗格也坐着致了祝词。因为他认为坐着祝贺会给人以更亲切的印象。当他向两位女主人,安冬内特太太和参议夫人祝贺的时候,他不停地摇着头挥动着手,作出非常动人的姿势。

当他结束祝辞之后,桌上的普来登布丁也差不多都吃得干干净净,葡萄酒也差不多喝完的时候,让·雅克·霍甫斯台德先生慢腾腾地站起来,先清了清喉咙。在座的人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孩子们都高兴得鼓起掌来。

“请原谅!我要来献一献丑……”他说,同时用手指轻轻擦了一下他的尖鼻子,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此时大厅里马上变得声息皆无。

他双手擎着一张五彩斑烂的纸,小红花和金色的花纹曲线构成一个椭圆形的框子,他大声朗诵框里写的字:

“老友布登勃洛克为乔迁新邸设筵温居,鄙人有幸忝列,故特此赋诗志念。一八三五年十月。



念完后就用他那略有些颤抖的声音读道:

尊贵的友人,当你们迁入这所壮美华丽的宅邸,请让我用这首小诗说出我对你们的无限敬意。

我银发飘拂的老友,祝贺你,与你的尊贵贤明的夫人,你的子媳孝顺贤惠,克绍箕裘,你福寿无穷,子孙绕膝。

你俩缔结了永久而美好的姻缘,一个勤劳能干,一个贞洁美丽,一个像火神和铸造之神能干,一个容颜恰似阿那狄俄墨涅·维纳斯。

生活中,永远没有愁云阴霾遮暗你们快乐的情绪,每天升起的灿烂朝阳,把更多的幸福照进你们家里。

你们的家宅日益兴旺,我为你们感到无比欢喜。

我的眼睛道出我的挚情,不用多说赘言絮语。

在你们这华丽的房间,你们永远会生活得吉详如意,请不要忘掉你们的这位老友他在陋室里胡写了这几行短句!

念完后,他鞠了一个躬,大家不约而同热烈地鼓起掌来。

“霍甫斯台德,太好了!”老布登勃洛克喊道,“让我为你的健康干一杯!简直写得妙极了!



当参议夫人和诗人碰杯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地一层红晕;因为她注意到当他读到“维纳斯·阿娜乔敏尼”的时候,他朝她欠身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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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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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到了最欢乐的时候。这使得科本先生感到非要把背心上的钮扣解开一两颗不可;但这是与礼仪不合的,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也不敢这样放肆。莱勃瑞西特·克罗格依旧跟宴会开始时那样,腰板笔挺地坐在位子上,万德利希牧师像过去一样彬彬有礼,脸色苍白,老布登勃洛克尽管有些累,但依然在一丝不苟地遵循着宴会的礼节,只有尤斯图斯·克罗格,他明显有些醉了。

格拉包夫医生哪里去了?参议夫人独自站起身来离开餐桌,因为她发觉下边永格曼小姐、克利斯蒂安格和拉包夫医生的位子都空了,同时从圆柱大厅那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压抑的呻吟声。使女这时正上过牛油、水果和干酪,参议夫人随在她身后很快地离开了餐厅。没错,在那边黑灯影里,在一圈围着中间柱子放着的软椅上,小克利斯蒂安正低声地令人心碎地呻吟着。

“我说,太太!”和大夫一起站在克利斯蒂安身边的伊达说,“这个可怜孩子的病很严重呢!



“妈妈,我难受,我真难受啊,该死的!”克利斯蒂安呜呜咽咽地说,他长鼻子上面的一双深陷的圆眼睛不安地转动着。由于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觉顺口骂了一句“该死”。可是参议夫人说:“上帝会惩罚说这个字的人,让他加倍地难受。”

格拉包夫医生摸了摸孩子的脉;他那副和气的面孔似乎变得更温和了。

“不要紧……参议太太!消化不好……”他安慰孩子的母亲说。接着他用医生所惯有的那种慢吞吞的、装腔作势的腔调说:“给他服一点小儿散,能喝一杯甘菊茶发一发汗更好……最好让他上床躺着……自然,别胡乱吃东西,参议太太,一点不要乱吃。可以吃一小块法国面包,一点鸽子肉……”

克利斯蒂安拚命喊着。“我什么都不再吃了!我难受,该死的,实在受不了了!”好像说这个坏字眼能减轻一些他的痛苦似的,他非常热心地喊出这个字。

格拉包夫医生差不多可以说是忧郁地、宽恕地笑了笑。啊,他不久就可以吃上饭,这个年轻人,他会像其余的人一样生活下去的。他会像他的祖先一样,像他的亲朋友一样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打发日子,一天享受四顿最丰富最可口的饭菜。唉,托上帝保,他,弗利德利希·格拉包夫,并不想来破坏这些日子过得舒适惬意的商人家庭的生活习惯!他只是等人召唤了来,安排一两天的食谱……一片法国面包,一点鸽子肉……不错……一定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三安慰说,这是小病,算不了什么。年轻的医生,已经给那么多可敬的市民诊过脉,这些市民们,当吞下他们最后一条熏火腿、最后一只填火鸡以后,或者是经过暂短的病痛,在他们那宽大的老式床上长眠不醒,或者是在他们办公室的靠背椅上猝然与世长辞。他们的病叫中风,或者叫瘫痪,总而言之,他们出其不意地一下子便溘然长逝……不错,不错,可是弗利德利希·格拉包夫呢,每次都能预先告诉他们那算不了什么的小病的严重的后果。甚至在他们吃完了饭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只是稍微感到有些头晕,根本没有请格拉包夫医生来的时候,他也可以告诉他们那些严重的后果的……唉,上帝保吧!他,弗利德利希·格拉包夫本人是不讨厌填火鸡的。今天那浇酱汁的面包丁火腿味道的确不坏,而那道普来登布丁……又是草莓,又是杏仁糕,又是奶油,虽说那时大家都已经吃得胸满肚胀……“不能乱吃,参议夫人。一小块法国面包,一点鸽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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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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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正纷纷离开席面。

“招待不周,诸位太太,诸位先生!那边屋子里给爱抽烟的预备有雪茄,给大家预备有咖啡,太太们如果肯赏光的话,可以再来一杯甜酒……谁愿意都可以去打后边弹子房的台球;让,你领着大家到弹子房去吧……科本太太,是否可以随我来,给我这种光荣?”

吃得心满意足的人们,一边兴高采烈地谈着这顿丰富的酒宴,一边从折叠门向风景厅走去。参议留在后面召集那些想玩台球的先生们。

“岳父,您不想玩一局吗?”

“不,”莱勃瑞西特·克罗格,想同太太们多周旋周旋,可是尤斯图斯能够去玩一局……此外,议员朗哈尔斯,科本,格拉包夫医生和格瑞替安也都留下来。让·雅克·霍甫斯台德说他过一会儿就来。“约翰·布登勃洛克要吹笛子,我等一会儿就来,我一定得欣赏欣赏……再见,先生们……”

当六位先生走过圆柱大厅的时候,从风景厅里已经传出来最初的几声笛音,参议太太在一旁用钢琴伴奏。吹的是一首优美的短调,在广阔的屋宇里回荡着清脆的笛声。参议一直注意倾听着,直到他听不见那声音为止。要是他能留在风景厅,坐在一只安乐椅上,沉湎在充满幽美音乐的柔情幻梦里,该有多么好啊!但是他必须尽到主人的责任……“你去拿几杯咖啡几支雪茄到弹子房来,”他对一个正从前厅走过的使女说道。

“利娜,拿咖啡去,听见没有?咖啡!”科本先生用从胀满的胸膛里挤出来的声音重复着参议的话,一边想用手去拧那女孩子的红红的手臂。他从嗓子底下挤出来咖啡的“咖”字,好像咖啡已经喝到嘴里似的。

“我敢说,科本太太一定从玻璃窗里看见了。”克罗格参议对科本说。

朗哈尔斯议员问道:“布登勃洛克,你是住在那上面吗?”右边有一座楼梯通到三楼……家人的卧室;可是前厅的左边也同样有一排屋子。主客们抽着烟从宽大的白漆雕木栏杆的楼梯上走下来。走到梯中间时参议在一个平台上站了一会儿。

“在中二楼还有三间屋子,”他解释说,“一间吃早点的屋子,一间是我父母亲的卧室,对着花园的那间,没有派什么用场;屋子旁边有一条窄窄的走廊……咱们继续往前走吧!……这儿,请看,在这条过道上,马车可以从前门一直通到后面的面包房巷。”

下面有一条起回声的、宽大的过道,路面是用大块的方形石板铺的。大门的两端都各有几间类似账房的小屋子;而直到现在依然往外冒沙洛登酱汁酸味的厨房与通向地下室的门却在楼梯的左边。一排形状笨拙、然而却粉刷得焕然一新的木头房子从楼梯右边的墙上凸出来,平悬在离地相当高的半空里……这是使女住的下房。她们出来进去只能从走车的过道、借助一架凌空悬着的笔直的梯子。在梯子旁边放着几架庞大无比的旧式木柜和一只沉重的雕花箱子。

在穿过一扇高大的玻璃门后,走下几层平坦的可以行车的台阶,就来到院子里了。左边是一间不太大的洗衣房。从这里人们可以望到的小花园,布置得井井有条。虽然在现在这个时节因为秋雨连绵,花园显得一片潮湿灰暗。为了抵御霜冻,花墙上已经遮上草席。一间凉亭的罗可可式的正面遮蔽住了其他景象。主客一帮人都从院子里向左转去,沿着两堵墙中间的一条路走过第二道院子,来到最后一间房子。

他们顺着光滑的台阶来到下面一间圆屋顶、泥地的地下室里去。这间屋子是作为储藏室使用的,屋子里还悬着一条往上系粮食口袋用的绳子。他们沿着右边一架整齐的楼梯上了二楼,参议打开一扇白色的门,把客人引进弹子房去。

屋子非常宽敞,靠着墙稀稀落落地摆着几把硬背椅子,看着有点阴沉、空旷。科本先生一进屋子就噗咚一下坐在一张硬背椅子上,显得筋疲力尽。

“我想先旁观一局!”他喊道,一边从外衣上掸去那蒙蒙的细雨珠。“布登勃洛克!你知道,在你们房子里走一圈简直等于作一次长途旅行!”

房间里同风景厅一样,在黄铜栅栏里燃着熊熊的炉火。从三个窄长的大窗户里能够望到外边被雨水冲刷得潮湿光洁的红色屋顶,再望过去满眼都是一座座灰沉沉的庭院和三角形的屋脊……“咱们玩一局台球好不好,议员先生?”参议一边问,一边从架子上取下球杆来。然后他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把两个台子上的兜囊关上。“谁愿意跟我们打?医生?格瑞替安?好吧。那么尤斯图斯跟格瑞替安就到那座台子上去吧……科本,你不能不参加。”

科本从椅子上站起来,含着一口烟没有吐,楞楞地听着屋子外面一阵呼啸的疾风,斜卷着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噼噼啪啪一阵乱响,紧接着那风势仿佛带着尖锐的啸声顺着烟囱吹到屋子里似的。

“真是作孽!”他骂了一句。随口把嘴里的烟喷出来。“您看‘屋伦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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