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沈从文集-小说卷2 >

第45章

沈从文集-小说卷2-第45章

小说: 沈从文集-小说卷2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吴先生,”在窗下,伙计老张的声音特别轻。听到叫,使子高一惊。这“昆仑”打了一个知会后,就把门扯开,推一 个人进房来。

用不着红脸,在灯光下又不比白天。但子高,望到这雏儿颊边飞了霞,自己的脸也就感到发烧了。

“怎么样?”伙计不敢再进房,就在窗下问。

“你去吧。”子高接着想起自己做主人的礼节时,便极力模拟大方说,“请坐。”

人是坐下了,怯怯的,小鼠在人面前样子的蜷缩。又似乎是在想把身子极力的缩小,少占一点地,便少为人望到。如子高所预计,这是一幕全哑剧,全无话可说。若是女子是老角,子高这时受窘一定了。如今攻守已变了方向,子高恰恰站在窘别人之列,不说话,就更是窘人之事。终于想起来,坐下以后第二道阵势。

“吃一杯茶吧,”就倒一杯茶。

如所请,吃。不,先不吃,呆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拿杯放到嘴边去。

淡蓝细麻纱夹衣,青的绸类裙,青的鞋,青的袜。子高是腼腆,望人也只敢从肩以下望去的,怕是眼睛碰在一块免不了红脸。

女人喝了茶,似乎想起此来功课了,旋脸对子高。她看他,详细的看他,虽然怯怯的神气还在,想说一句话,说不出,就举手理发。发是剪得很短的,全象不很老实前后左右蓬起许多绺。子高虽不望别人,可知别人在望他,就有点忙乱,有点不自然,越想镇定越不成,莽莽撞撞也就望过去。女人见子高抬头,让目光接触了一下,便又望别处去了。子高把发望了又望脸部,脸部又颈项,从肩顺下到腰透过薄薄夹衫到肢体上检察,腰以下的臀,腿,脚,全象看一个石雕像样细致望尽了。

这算是一个顶长的时间。

女人不说话又喝一口茶,喝了茶,过细去望茶杯的云纹。

子高又从下看上去,忽然觉得心中有点臊,坐在对面五 尺远近的年青女人,他觉象他妹子了。一眼望去女人的年龄,总不会到二十吧。妹子是十五,纵小也不会差许多了。

这样嫖客遇到这样私娼那是无法的。

女人还是感到此来的任务,仍然是先立起身来拢近子高的身边。她把右手搭到子高肩上去,左手向前围。

心中跳着不同平常的速度的子高,仰起他的头,她不避他了。当到两人第二次眼光碰到一块时,子高眼中含了泪,勉强笑,她也笑。她侧了头去偎傍,脸就荡着子高的面庞。各人都感觉到别的脸部的烧热。子高的颈脖,有些细头发在刷,发了痒,手就不知不觉向着那女人的腰下环成一根带子了。

子高采取了最近不久到平安电影院见到一个悲剧主人公对他情妇的举动,口同女人第一次胶合了。



。zisemeng。 紫色梦】

方面,一个天真未泯的秘密卖淫人;一方面,一个未经情爱的怯小子,两人互相换了灵魂的一半。

这又应算是一个顶长的时间。

到后,子高哭了。“哎,我的妹!”

女人取出条手巾,为他擦着脸上的眼泪。接着是用口,在那曾经为泪所湿的地方反复接吻。

“我这人,是不值价的男人,谁个女人都用不着我的爱的。”

“你不高兴我吗?”她轻轻的说,说了脸又偎到子高的颊边。

“我有什么不高兴你这样的好人呢?你使我伤心,”他不再说了。女人眼中也有泪。

他觉得,这时有个比处女还洁白的灵魂就在他身边,他把握着了。她呢,她遇到一个情人了。他是她的医生,在往日,她的职业使她将身体送人去作践,感情带了伤,这时的他就是来诊察她的伤处的一个人。

是平常的事,世界上,就是北京城一个地方,这种事情随时随地就不知有许多!但是,子高一点可不平常的。虽然不是神秘,终究同平常是相反,本应她凡事由他,事实却是他凡事由她,她凡是作了主,把子高处置到一个温柔梦里去,让月儿西沉了。

一九二七年于北京东城中一区治下

。。。!



山鬼…山鬼

…小……说。网


毛弟同万万放牛放到白石冈,牛到冈下头吃水,他们顾自上到山腰采莓吃。

“毛弟哎,毛弟哎!”

“毛弟哎,毛弟哎!”左边也有人在喊。

“毛弟哎,毛弟哎!”右边也有人在喊。

因为四围远处全是高的山,喊一声时有半天回声。毛弟在另一处拖长嗓子叫起万万时,所能听的就只是一串万字了。

山腰里刺莓多得不奈何。两人一旁唱歌一旁吃,肚子全为刺莓塞满了。莓是这里那里还是有,谁都不愿意放松。各人又把桐木叶子折成兜,来装吃不完的红刺莓。一时兜里又满了。到后就专拣大的熟透了的才算数,先摘来的不全熟的全给扔去了。



起下到冈脚溪边草坪时,各人把莓向地下一放,毛弟扑到万万身上来,经万万一个蹩脚就放倒到草坪上面了。虽然跌倒,毛弟手可不放松,还是死紧搂到万万的颈子,万万也随到倒下,两人就在草上滚。

“放了我罢,放了我罢。我输了。”

毛弟最后告了饶。但是万万可不成,他要喂一泡口水给毛弟,警告他下次。毛弟一面偏头躲,一面讲好话:“万万,你让我一点,当真是这样,我要发气了!”

发气那是不怕的,哭也不算事。万万口水终于唾出了。毛弟抽出一只手一挡,手背便为自己救了驾。

万万起身后,看到毛弟笑。毛弟把手上的唾沫向万万洒去,万万逃走了。

万万的水牯跑到别人麦田里去吃嫩苗穗,毛弟爬起替他去赶牛。

“万万,你老子又窜到杨家田里吃麦了!”

远远的,万万正在爬上一株树,“有我牛的孙子帮到赶,我不怕的。——毛弟哎,让它吃罢,莫理它!”

“你莫理它,乡约见到不去告你家妈么?”

毛弟走拢去,一条子就把万万的牛赶走了。

“昨天我到老虎峒脚边,听到你家癫子在唱歌。”万万说,说了吹哨子。

“当真么?”

“扯谎是你的野崽!”

“你喊他吗?”

“我喊他!”万万说,万万记起昨天的情形,打了一个颤。

“你家癫子差点一岩头把我打死了!我到老虎峒那边碾坝上去问我大叔要老糠,听到岩鹰叫,抬头看,知道那壁上又有岩鹰在孵崽了,爬上山去看。肏他娘,到处寻窠都是空!我想这杂种,或者在峒里砌起窠来了,我就爬上峒边那条小路去。

……“

“跌死你这野狗子!”

“我不说了,你打岔!”

万万当真不说了。但是毛弟想到他癫子哥哥的消息,立时又为万万服了礼。

万万在草坪上打了一个飞跟头,就势只一滚,滚到毛弟的身边,扯着毛弟一只腿。

“莫闹,我也不闹了,你说吧。我妈着急咧,问了多人都说不曾见癫子。这四天五天都不见他回家来,怕是跑到别村子去了。”

“不,”万万说,“我就上到峒里去,还不到头门,只在那堆石头下,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又很熟。我就听。那声音是谁?我想这人我必定认识。但说话总是两个人,为什么只是一个口音?听到说:”你不吃么?你不吃么?吃一点是好的。刚才烧好的山薯,吃一点儿吧。我喂你,我用口哺你。‘就停了一会儿。不久又做声了。是在唱,唱:“娇妹生得白又白,情哥生得黑又黑;黑墨写在白纸上,你看合色不合色?’还打哈哈,肏妈好快活!我听到笑,我想起你癫子笑声了。”

毛弟问:“就是我哥吗?”

“不是癫子是秦良玉?哈,我断定是你家癫子,躲在峒里住,不知另外还有谁,我就大声喊,且飞快跑上峒口去。我说癫子大哥唉,癫子大哥唉,你躲在这里我可知道了!

你说他怎么样?你家癫子这时真癫了,见我一到峒门边,蓬起个头瓜,赤了个膊子,走出来,就伸手抓我的顶毛。我见他眼睛眉毛都变了样子,吓得往后退。他说狗杂种,你快走,不然老子一岩头打死你。身子一蹲就——我明白是搬大块石头了,就一口气跑下来。癫子吓得我真要死。我也不敢再回头。“

显然是,毛弟家癫子大哥几日来就住在峒中。但是同谁在一块?难道另外还有一个癫子吗?若是那另外一人并不癫,他是不敢也不会同一个癫子住在一块的。

“万万你不是扯谎吧?”

“我扯谎就是你儿子。我赌咒。你不信,我也不定要你信。

明儿早上我们到那里去放牛,我们可上峒去看。“

“好的,就是明天吧。”

万万爬到牛背上去翻天睡,一路唱着山歌走去了。

毛弟顾自依然骑了牛,到老虎峒的黑白相间颜色石壁下。

这里有条小溪,夹溪是两片墙样的石壁,一刀切,壁上全是一些老的黄杨树。当八月时节,就有一些专砍黄杨木的人,扛了一二十丈长的竹梯子,腰身盘着一卷麻绳,爬上崖去或是从崖顶垂下,到崖腰砍树,斧头声音它它它它……满谷都是。

老半天,便听到喇喇喇的如同崩了一山角,那是一段黄杨连枝带叶跌到谷里溪中了。

接着不久又是它它它它的声响。看牛看到这里顶遭殃。但不是八月,没有伐木人,这里可凉快极了。沿这溪上溯,可以到万万所说那个碾房。碾房是一座安置在谷的尽头的坎上的老土屋,前面一个石头坝,坝上有闸门,闸一开,坝上的积水就冲动屋前木水车,屋中碾石也就随着转动起来了。碾房放水时,溪里的水就要凶一点,每天碾子放水三次,因此住在沿溪下边的人忘了时间就去看溪里的水。

毛弟到了老虎峒的石壁下,让牛到溪一边去吃水。先没有上去,峒是在岩壁的半腰,上去只一条小路,他在下面叫:“大哥!大哥!”

“大哥呀!大哥呀!”

象打锣一样,声音朗朗异常高,只有一些比自己声音来得更宏壮一点的回声,别的却没有。万万适间说的那岩鹰,昨天是在空中盘旋,此时依旧是在盘旋。在喊声回声余音歇憩后,就听到一只啄木鸟在附近一株高树上落落落落敲梆梆。

“大哥呀!癫子大哥呀!”

有什么象在答应了,然而仍是回声学着毛弟声音的答应!

毛弟在最后,又单喊“癫子”,喊了十来声。或者癫子睡着了。



些小的山雀全为这声音惊起,空中的鹰也象为了毛弟喊声吓怕了,盘得更高了。

若说是人还在睡,可难令人相信的。

“他知道我在喊他,故意不作声,”毛弟想。

毛弟就慢慢从那小路走,一直走到万万说的那一堆乱石头处时,不动了。他就听。

听听是不是有什么人声音。好久好久全是安静的。的确是有岩鹰儿子在咦咦的叫,但是在对面高高的石壁上,又听到一个啄木鸟的擂梆梆,这一来,更冷静得有点怕人了。

毛弟心想,或者上面出了什么事,或者癫子简直是死了。

心思在划算,不知上去还是不上去。也许癫子就是在峒里为另一个癫子杀死了。也许癫子自己杀死了。……“还是要上去看看,”他心想,还是要看看,青天白日鬼总不会出现的。

爬到峒口了,先伸头进去。这峒是透光,干爽,毛弟原先看牛时就是常到的。不过此时心就有点怯。到一眼望尽峒中一切时,胆子复原了。里面只是一些干稻草,不见人影子。

“大哥,大哥,”他轻轻的喊。没有人,自然没有应。

峒内有人住过最近才走那是无疑的。用来做床的稻草,和一个水罐,罐内大半罐的新鲜冷溪水,还有一个角落那些红薯根,以及一些撒得满地虽萎谢尚未全枯的野月季花瓣,这些不仅证明是有人住过,毛弟从那罐子的式样认出这是自己家中的东西,且地上的花也是一个证,不消说,癫子是在这峒内独自做了几天客无疑了。

“为什么又走了去?”

毛弟总想不出这奥妙。或者是,因为昨天已为万万知道,恐怕万万告给家里人来找,就又走了吗?或者是,被另外那个人邀到别的山峒里去了吗?或者是,妖精吃了吗?

峒内不到四丈宽,毛弟一个人,终于越想越心怯起来。想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离开了山峒,提了那个水罐子赶快走下石壁骑牛转回家中。



“娘娘,有人见到癫子大哥了!”毛弟在进院子以前,见了他妈在坪坝里喂鸡,就在牛背上头嚷。

娘是低了头,正把脚踢那大花公鸡,“援助弱小民族”啄食糠拌饭的。

听到毛弟的声音,娘把头一抬,走过去,“谁见到癫子?”

那匹鸡,见到毛弟妈一走,就又抢拢来,余下的鸡便散开。毛弟义愤心顿起,跳下牛背让牛顾自进栏去,也不即答娘的话,跑过去,就拿手上那个水罐子一摆,鸡只略退让,还是顽皮独自低头啄吃独行食。

“来,老子一脚踢死你这扁毛畜生!”

鸡似乎知趣,就走开了。

“毛弟你说是谁见你癫子大哥?”

“是万万。”毛弟还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