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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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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01



詹姆斯•乔伊斯 著 王智量 译 



 



看楼人的女儿莉莉简直是双脚离地在飞跑了,她刚刚把一位先生带进底层营业所后面的餐具间,帮他脱掉大衣,断断续续的前门门铃可又响起来了,她只得匆匆奔过空荡荡的过道,给另一位客人开门。幸亏不要她也伺候女客人。凯特小姐和朱莉娅小姐想到了这一层,把楼上的浴室改做女客们的化妆室了。凯特小姐和朱莉娅小姐现在正在那儿,聊着天,笑着,大惊小怪地没事儿瞎忙着,还轮番走到楼梯口,从扶手栏杆上向下张望,朝楼下对莉莉大声喊着,问她是谁来了。 



这从来都是件大事情,莫坎家的几位小姐每年一次的舞会。她们所有的熟人都来参加,家庭的成员,家里的老朋友,朱莉娅唱诗班里的队员,凯特教过的一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学生,甚至玛丽•简的学生有的也来参加。没有哪回不是尽欢而散的。就人们记忆所及,好多好多年了,这舞会一向是开得很成功的;自从她们的哥哥帕特去世,凯特和朱莉娅从斯托尼•巴特那幢房子里搬出来,带上玛丽•简,她们唯一的侄女儿,一块住在阿雪岛上这幢幽暗、冷落的房子里以来,一直是这样。她们从楼下做粮食生意的富勒姆先生手里租下了楼上一层,已经有足足三十个年头了。玛丽•简那时候还是个穿短衫裤的小丫头,如今已是家里的台柱子了。海丁顿街上的管风琴归她弹。她从专科学校毕业,还每年一度在老音乐厅的楼上开一次学生演奏会。她的好多学生都是金斯顿和达尔基一带上等人家的子女。她的姨妈们虽然老成那样了,也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朱莉娅,尽管已经两鬓斑白,仍然是“亚当与夏娃”唱诗班的第一女高音,凯特,因为身体太弱,不能多跑动,就在后屋那架老式方型大钢琴上给启蒙学生教音乐课。莉莉,看楼人的女儿,给她们做女仆的工作。虽然她们生活得简朴,她们主张要吃的好;样样都买顶好的:带梭形骨头的牛腰肉、三先令一磅的茶叶和上等的瓶装黑啤酒。莉莉照吩咐做事,极少有差错,所以她跟三位女主人处得挺好。她们都爱大惊小怪,如此而已。不过她们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跟她们顶罪。 



当然喽,这样一个晚上,她们大惊小怪是有充分理由的。早就过了十点钟,可是加布里埃尔跟他妻子还不见影儿。此外,她们还非常害怕弗雷狄•马林斯可能喝醉了酒来的。她们怎么也不希望玛莉•简的哪个学生看见他醉醺醺的样子;而他要是这样子,有时还很难对付呢。弗雷狄•马林斯总是迟到,然而她们奇怪加布里埃尔会让什么事拖着呢:这就是为什么她们隔上两分钟便要走到楼梯扶手处,问莉莉加布里埃尔或是弗雷狄来了没有。 



“噢,康罗伊先生,”莉莉为加布里埃尔开门时对他说,“凯特小姐和朱莉娅小姐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晚上好,康罗伊太太。” 



“我保证她们会这么想的,”加布里埃尔说,“可是她们忘记了,我这位太太真要命,得花三个钟头打扮自己呢。” 



他立在擦鞋垫上,把他套鞋上的雪往下蹭,这时莉莉把他妻子陪到楼梯口,喊了一声:“凯特小姐,康罗伊太太来了。” 



凯特和朱莉娅马上蹒跚地从幽暗的楼梯上走下来。她俩都吻了加布里埃尔的妻子,说她一定给活活冻坏了吧,又问加布里埃尔是否跟她一道来了。 



“我在这儿,跟邮件一样准时呢,凯特姨妈!上楼吧,我这就来,”加布里埃尔在暗处大声说。 



三个女人说笑着往楼上女化妆室走去,他还在继续使劲儿地蹭他的脚。薄薄一层雪绕边儿盖在他大衣的肩头上,像条披肩似的;盖在他的套鞋上,像鞋头上的花纹似的;他咯吱咯吱地解开冻硬的粗呢大衣上的纽扣,这时一阵室外的芳香的寒气从他衣服的缝隙和褶皱中散发出来。 



“又下雪了吗,康罗伊先生?”莉莉问。 



她领他走进餐具间,去帮他脱大衣。加布里埃尔听她称呼自己姓时发出的那三个音节,微微一笑,瞧了她一眼。她是个细长身材,正在抽条儿的姑娘,面色发白,头发是干草色。小房间里的煤气灯把她照得更苍白了。当她还是个小孩子,老是抱着个破布娃娃坐在楼梯最低一级上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已经认识她了。 



“又下了,莉莉,”他回答,“我看得下一整夜呢。” 



他抬头望望餐具间的天花板,楼上脚步的踢踏和拖曳震得天花板都在摇晃了,他听了一会儿钢琴声,然后又瞧瞧这个姑娘,她正在搁板的另一头小心地把他的大衣叠好。 



“告诉我,莉莉,”他口气和蔼地说,“你现在还上学吗?” 



“噢,不了,先生,”她回答,“我今年不上学了,往后也不再上了。” 



“喔,那么,”加布里埃尔快活地说,“我看哪个好日子,我们该去参加你跟你那个年轻人的婚礼了吧,嗯?” 



女孩回过头瞧他一眼,非常辛酸地说: 



“现在的男人都只会说废话,把你身上能骗走的东西全骗走。” 



加布里埃尔脸红了,仿佛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似的,他眼睛不朝她看,把自己的套鞋甩脱下来,一个劲儿地用他的厚手套擦着他的漆皮鞋。 



他是个壮实的、高高个儿的青年人。他双颊上红润的血色甚至向上延展到他的额际,在那儿泛作几片不成形状的淡红色;在他没有胡须的面庞上,一副眼镜屏挡着他一双灵敏的、永不宁静的眼睛,眼镜上光洁的镜片和铮亮的镀金框架也在永不宁静地闪耀着光辉。他那有光泽的黑头发从中间分开,又长又弯地梳向耳后,在帽子压出的一道纹路下轻微地卷曲着。



把皮鞋擦得发亮了,他便站直身子,把背心向下拉一拉,使他更贴身地罩在他丰满的躯体上。然后他从口袋里迅速地掏出一枚硬币来。 



“喔,莉莉,”他说着,把钱塞进她手里,“过圣诞节了,是吗?不过是……一点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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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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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快向门外走去。 



“噢,不,先生!”女孩子大声说,跟他走过来。“真的,先生,我不要。” 



“过圣诞节了!过圣诞节了!”加布里埃尔说着,一边几乎是小跑步地向楼梯走去,同时向她挥动一只手,要她把钱收下。 



女孩见他已经走下楼梯了,便在他身后高声说: 



“那么,谢谢您了,先生。” 



他在客厅门外等着这支华尔兹结束,听着衣裾从门边擦过和脚步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女孩子那句辛酸而意外的回话让他仍然心绪不宁。这句话让他显得抑郁,他把袖口拉拉平,把领结整一整,试图驱散这种气氛。然后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看了看他为自己的演讲所列的提纲。他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用罗伯特•勃朗宁的几行诗,因为他怕这超出了听他讲话的人们的知识水平。引几段他们能知道是莎士比亚或是歌曲集上的字句会更好些。这些人的鞋跟的粗俗的磕碰声和鞋底在地板上的拖曳声使他想起,他们的文化等级跟他的不同。对他们引用他们所不能懂的诗,只能使自己显得滑稽。他们会想,他在炫耀自己高人一等的教育。他跟他们打交道就会失败,就像他在楼下餐具间里跟那个姑娘打交道失败一样。他把调子定错了。他整个演讲从头到尾都错了,是个彻底的失败。 



这时候,他的姨妈们和他的妻子从女客化妆室出来了。他的姨妈是两位身材矮小,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朱莉娅姨妈大约高上一英寸左右。她的头发向下披着盖住耳朵尖,是灰白色的;她那张脸宽大松弛,也是灰白色的,但是脸上有几处颜色比较深。虽然她体格结实,立得端端正正,她迟钝的眼睛和分开的嘴唇使她看起来是个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女人。凯特姨妈比较有生气。她的面色比她妹妹的健康,脸上尽是皱纹和褶子,好像一只干缩了的红苹果,她的头发也用同样老式的样子编起来,还没有失去成熟的胡桃颜色。 



她俩都真诚地吻了加布里埃尔。他是她们心爱的侄子,死去的姐姐爱伦的儿子,她嫁的是港口船坞公司的特•捷•康罗伊。 



“格莉塔给我说,你们今儿晚上不打算坐出租马车回蒙克斯顿了,加布里埃尔。”凯特姨妈说。 



“不了,”加布里埃尔说,转身向她的妻子,“我们去年可受够了,是吗?你记不记得,凯特姨妈,格莉塔给冻成什么样子了?马车窗子一路上咯咯咯地响,车过梅里翁之后,东风就往车里灌,可真够呛的。格莉塔害了一次重感冒。” 



凯特姨妈一本正经地皱着眉,他说每句话她都点一次头。 



“非常对,加布里埃尔,非常对,”她说。“你尽可能仔细总是不错的。” 



“可是要说格莉塔她呀,”加布里埃尔说,“要是依着她,她准会冒着雪走回家去的。” 



康罗伊太太笑了。 



“您别听他的,凯特姨妈,”她说,“他可真烦死人了,什么为了汤姆的眼睛晚上要用绿灯罩呀,要让他练哑铃呀,强迫伊娃吃麦片粥呀。可怜的孩子!她简直见了麦片粥就恨!……哦,可你们怎么也猜不出,他现在逼我穿些什么!” 



她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对她丈夫瞧了瞧,他爱慕和幸福的眼光正从她的衣服上移到她面孔和头发上。两位姨妈也亲切地笑着,因为加布里埃尔的婆婆妈妈的作风,向来是她们的笑柄。 



“套鞋!”康罗伊太太说,“这是最新的玩意儿。只要路上有点潮湿,我就得穿上套鞋。甚至今儿晚上,他也要我穿上,可是我不肯。下次他要给我买的,该是一套潜水服了。” 



加布里埃尔神经质地笑着,接着好像要让自己安心似的的拍拍领结,这时凯特姨妈笑得都直不起腰了,这个笑话让她非常开心。朱莉娅姨妈脸上的笑容不久便消逝了,她闷闷不乐的眼神转向她侄儿的脸庞。停了一会儿,她问: 



“套鞋是什么呀,加布里埃尔?” 



“套鞋吗,朱莉娅!”她姐姐惊讶地说。“天哪,你难道不知道套鞋是什么?你把它穿在你……穿在你的靴子上,格莉塔,是吗?” 



“是的,”康罗伊太太说,“用古塔胶做的。我们俩现在都各有一双了。加布里埃尔说大陆上人人都穿的。” 



加布里埃尔皱皱眉头说,似乎稍微有点生气: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嘛,可是格莉塔认为非常好笑,她说,套鞋这个词儿让她想起 



克瑞斯蒂剧团(克瑞斯蒂剧团:十九世纪美国人乔治•克瑞斯蒂在纽约创办的一种剧团,有白人扮演黑人演唱黑人歌曲,直到二十世纪初,人们仍习惯称这种剧团为“克瑞斯蒂”剧团。)的演员。” 



“可是,告诉我,加布里埃尔,”凯特姨妈思路敏捷、措词得体地说,“你当然找好房间了,格莉塔刚刚说……” 



“噢,房间没问题,”加布里埃尔回答。“我在格列沙姆订好一间。” 



“说真的,”凯特姨妈说,“办得好极了。还有孩子们哪,格莉塔,你不为他们担心吗?” 



“哦,就一个晚上嘛,”康罗伊太太说。“再说,贝茜会照顾好他们的。” 



“说真的,”凯特姨妈又说了,“有个像她那样的保姆该多称心,一个你能靠得住的人!瞧那个莉莉,我敢说,我不知道这阵子她怎么啦。她简直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加布里埃尔正想就这一点向姨妈问几个问题,然而她突然停住话,目送她妹妹走开去,朱莉娅晃晃悠悠地往楼下走,正从楼梯扶手上伸长脖子朝下望。 



“啊,我问你,”她几乎是烦躁地说,“朱莉娅上哪儿去了?朱莉娅!朱莉娅!你上哪儿去呀?” 



朱莉娅已经下了一段楼梯了,又走回来,态度温顺地报告说: 



“弗雷狄来了。” 



同时传来一阵掌声和钢琴手的最后的装饰性乐段,说明华尔兹舞结束了。客厅门从里向外打开,几对舞伴走了出来。凯特姨妈急忙把加布里埃尔拉向一边,俯在他耳边悄悄说: 



“溜下楼去,加布里埃尔,求求你,看他对不对头,要是喝醉了,就别让他上楼来。我敢说他是喝醉了的。我敢说他是的。” 



加布里埃尔走到楼梯旁,从扶手栏杆上往下倾听。他能听见两个人在餐具间谈话的声音。然而他听出了弗雷狄•马林斯的笑声。他脚步很重地走下楼去。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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