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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老舍文集-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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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儿,小坡下命换班。

男的跑到前面来,女的退到后边去,还是大家一齐出声,谁也不肯歇着。小坡本来以为小姑娘们容易约束,谁知现在的小妞儿更讲自由平等。

“大家既都愿意吹喇叭,”小坡上了马和大家说:“落得痛痛快快的一齐唱回歌吧!”

唱歌比吹喇叭更痛快了,况且可以省去前后换班的麻烦,大家鼓掌赞成。

“站成一个圆圈,我一举竹竿就唱。”小坡把竹竿——就是刚才骑着的那匹大马——举起,大家唱起来。

有的唱马来歌,有的唱印度曲,有的唱中国歌,有的唱广东戏,有的不会唱扯着脖子嚷嚷,南星是只会一句:“门!——”

啊哎吆喝,门!——吆哎啊喝,门!——哎呀,好难听啦,树上的鸟儿也吓飞了,小猫二喜也赶快跑了,街坊四邻的小狗一齐叫唤起来,他们自己的耳朵差不多也震聋了。

小坡忽然想起:陈妈在楼上睡觉,假如把她吵醒,她一定要对妈妈说他的坏话。他赶紧把竹竿举起,叫大家停住。他们正唱得高兴,那肯停止;一直唱(或者应该说,“嚷”)下去,声儿是越来越高,也越难听。唱到大家都口干舌燥,嗓子里冒烟,才自动的停住。停住之后,南星还补了三四声“门!——”招得两个马来小妞说:设若火车是她们家的,她们一定在火车头上安起一架大留声机来,代替汽笛——天下最难听的东西!

幸而陈妈对睡觉有把握,她始终没醒;小坡把心放下去一些。

歇了一会儿,大家才彼此互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你听我唱的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我唱的是什么。你唱的我一点也没听见!”大家这么毫不客气的回答。

大家并不觉得这样回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本来吗,唱歌是要“唱”的,谁管别人听不听呢。

又没事可作了!有的手拍脑门,有的手按心口,有的撩着裙子,有的扯着耳朵,大家想主意。主意本来是很多的,但是一到想的时候,便全不露面儿了。想了半天,大家开始彼此问:“你说,咱们干什么好?”

“我们‘打倒’吧?”小坡提议。

“什么叫‘打倒’呢?”大家一齐拥上前来问。

据小坡的经验,无论开什么会,演说的人要打算叫人们给他鼓掌,一定得说两个字——打倒。无论开什么会,听讲的人要拍掌,一定是要听到两个字——打倒。比如学校里欢迎校长吧,学生代表一喊打倒,大家便鼓起掌来。比如行结婚礼吧,证婚人一说打倒,便掌声如雷。这并不是说,他们欢迎校长,而又想把他打出去;他们庆贺人家白头偕老,又同时要打新郎新妇一顿;这不过是一种要求鼓掌的记号罢了。

不但社会上开会如此,就是小坡的学校内也是如此。三年级的学生喊打倒,二年级的小姑娘也喊打倒,幼稚园的胖小子也喊打倒。先生不到时候不放学,打倒。妈妈作的饭不好吃,打倒。好象他们这一辈子专为“打倒”来的,除了他们自己,谁都该打倒。最可笑的是,小坡看出来,人人喊打倒,可是没看见过谁真把谁打倒。更奇怪的是:不真打,人们还真不倒。小坡有点不佩服这群只真嚷嚷,而不真动手的人们。

小坡的计划是:去搬一只小凳当讲台,一个人站在上边,作为讲演员。他一喊打倒,下面就立起一位,问:你是要打倒我吗?台上的人一点头,登时跳下台去,和质问的人痛打一番。讲演人战胜呢,便再上台去喊打倒,再由台下一人向他挑战。他要是输了呢,便由战胜者上台去喊打倒。如此进行,看最后谁能打倒的顶多,谁就算赢了;然后由大家给他一点奖品。

南星没等说完,已经把拳头握好,专等把喊打倒的打倒。两个小印度也先在自己的胸上捶了两拳,作为接战的预备。三多也把暑凉绸褂子脱了,交给妹妹拿着。

两个马来小妞儿一听他们要打架比武,吓得要哭。仙坡虽然胆子大一些,但是声明:男和女打不公道。印度小姑娘主张:假如非打不可,那末就三个女的打一个男的,而且女的可以咬男子的耳朵。三多的妹妹没说什么,心中盘算:大家要打成一团的时候,她便把哥哥的褂子盖在头上,藏在花丛里面。

南星虽然凶猛非常,可是听到她们要咬耳朵,心中未免有点发嘀咕:设若他长着七八十来只耳朵呢,咬掉一个半个也原不算什么。可是一个人只有两只——他摸了摸耳朵,确是只有一对儿!——万一全咬下去,脑袋岂不成了秃球!他傻子似的看着小坡,小坡到底有主意:女子不要加入战团,只要在远处坐着,给他们拍掌助威。

大家赞成这个办法。女子坐在一边,专等鼓掌。小坡搬了一只小矮凳来,怕南星抢他的,登时便跳上去。

小坡的嘴唇刚一动,南星便蹿过去了;他以为小坡一定要说打倒的。谁知小坡并没那么说,他真象个讲演家似的,手指着天上:“诸位!今天,哥哥到这里,”(有仙坡在座,他自然要自称哥哥,虽然他常听人们演说的时候自称“兄弟”。)“要——打倒!”

“你要打倒我吗?”下面四位英雄一齐喊。

小坡原是主张一个打一个的,可是一见大家一齐来了,要一定主持原议,未免显着太不勇敢。于是他大声喝道:“就是!要打你们一群!”

这一喊不要紧,简直的象拆了马蜂窝了,大家全吼了一声,杀上前来。

两个小印度腿快,过来便一人拉住小坡一只胳臂。南星上来便搂他的腿。三多抡圆了拳头,打在自己头上,把自己打倒。小坡拚命往外抽胳臂,同时两脚叉开,不叫南星搂住。

仙坡一看三个打一个,太不公平,捋了一把树叶,往南星背上扔;可是无济于事,因为树叶打人是不疼的。两个马来小妞害怕,遮着眼睛由手指缝儿往外看,看得分外清楚。印度小姑娘用手拍脚心,鼓舞他们用力打。三多的妹妹看见哥哥自己打倒了自己,过去骑在他身上,叫他当黄牛。

小坡真有能耐,前抡后扯,左扭右晃,到底把胳臂抽出来。南星是低着头,专攻腿部,头上挨了几拳,也不去管,好象是已把脑袋交给别人了似的。他本来是搂着小坡的腿,可是经过几次前后移动,也不知是怎回事,搂着的腿变成黑颜色了。好吧,将错就错,反正摔谁也是一样,一使劲,把小印度搬倒了一个。这两个滚成一团,就手儿也把小坡绊倒。于是四个人全满地翻滚,谁也说不清那个是自己的手脚,那个是别人的;不管,只顾打;打着谁,谁算倒运;打着自己,也只好算着。

打着打着,南星改变了战略:用他的胖手指头钻人们夹肢窝和大腿根的痒痒肉。大家跟着都采用这个新战术,哎呀!真痒痒!都倒在地上,笑得眼泪汪汪,也没法再接着作战。笑声刚住,肋骨上又来了个手指头,只好捧着肚子再笑。刚喘一口气,脚心上又挨了一戳,机灵的一下子,又笑起来。小姑娘们也看出便宜来,全过来用小手指头,象一群小毛毛虫似的,痒痒出出,痒痒出出,在他们的胸窝肋骨上乱串。他们满地打滚,口中一劲儿央求。

“谁赢了?”三多忽然喊了一声。

大家都忽然的爬起来,捧着肚子喘气,刚喘过气来,大家一齐喊:“我赢了!”

“请仙坡发给奖品!”小坡说。

仙坡和两个马来小妞嘀咕了半天,然后她上了小凳手中拿着一块橘皮,说:

“这里是一块黄宝石,当作奖品。我们想,”她看了两个马来小妞一眼:“这个奖品应当给三多!”

“为什么?没道理!”他们一齐问。

“因为:”仙坡不慌不忙的说:“他自己打倒自己,比你们乱打一回的强。他打倒自己以后,还背着妹妹当黄牛,又比你们好。”她转过脸去对三多说:“这是块宝石,很娇嫩的,你可好好的拿着,别碰坏了!”

三多接过宝石,小姑娘们一齐鼓掌。

“不公道!”两个小印度嚷。

“不明白!”南星喊。

“分给我一半!”小坡向三多说,跟着赶紧把妹妹背起来:“我也爱妹妹,当黄牛,还不分给我一半?”

南星一看,登时爬在地上,叫小印度姑娘骑上他:“也分给我一半!”

两个小印度慌着忙着把两个马来小妞背起来。

三多的妹妹在三多的背上说:“不行了!太晚了!”

“不玩了!”南星的怒气不小。

“不玩了?可以!得把我们背回家去!”小姑娘们说。

他们一人背着一个小姑娘,和小坡兄妹告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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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坡的生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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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学校里一年到头老放假,这一年的光阴要过得多么快活,多么迅速;你看,年假一个来月过得有多么快,还没玩耍够呢,又到开学的日子了!不知道先生们为何这样爱教书,为什么不再放两三个月的假,难道他们不喜欢玩耍吗?那怕再放“一”个月呢,不也比现在就上学强吗?小坡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并不怕上学。他只怕妹妹哭,怕父亲生气;此外,他什么也不怕,没有他不敢作的事儿。开学就开学啵,也跟作别的游戏一样,他高高兴兴的预备起来。由父亲的铺中拿来七八支虫蚀掉毛,二三年没卖出去的毛笔。父亲那里不是没有好笔,但是小坡专爱用落毛的,因为一边写字,一边摘毛,比较的更热闹一些。还拿来一个大铜墨盒,不为装墨,是为收藏随时捡来的宝贝——粉笔头,小干槟榔,棕枣核儿等等。

父亲给买来了新教科书,他和妹妹一本一本的先把书中图画看了一遍。妹妹说:这些新书不如旧的好,因为图画不那么多了。小坡叹了口气说:先生们不懂看画,只懂看字,又有什么法儿呢!

东西都预备好了,书袋找不到了。小坡和妹妹翻天捣洞的寻觅,连洗脸盆里,陈妈的枕头底下都找到了,没有!最后他问小猫二喜看见了没有,二喜喵了一声,把他领到花园里,哈哈!原来书袋在花丛里藏着呢。拿起一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些小棉花团,半个破皮球,还有些零七八碎的;原来二喜没有地方放这些玩艺儿,借用小坡的书袋作了百宝囊。他告诉了妹妹这件事,他们于是更加喜爱二喜。小坡说:等父亲高兴的时候,可以请求他给买个新书袋,就把这个旧的送给二喜。妹妹说:简直的她和二喜一人买个书袋,都去上学也不坏。可是小坡说:学校里有一对小白老鼠,要是二喜去了恐怕小鼠们有些性命难保!这个问题似乎应该等有工夫时,再详加讨论。

由家里到学校有十几分钟便走到了。学校中是早晨八点钟上课,哥哥大坡总在七点半前后动身上学。可是小坡到六点半就走,因为妹妹每天要送他到街口,然后他再把妹妹送回家,然后她再送他到街口,然后他再把妹妹送回来。如此互送七八趟,看见哥哥预备好了,才恋恋不舍的把妹妹交给母亲,然后同哥哥一齐上学。

有的时候呢,他和妹妹在附近走一遭,去看南星,三多,和马来小妞儿们。小坡纳闷:为什么南星们不和他在一个学校念书;要是大家成天在一块儿够多么好!不行,大家偏偏分头去上学,只有早晚才能见面,真是件不痛快的事。还更有不可明白的事呢:大家都是学生,可是念的书都不相同,而且上学的方法也不一样。拿南星说吧,他一月只上一天学。那就是说:每月一号,南星拿着学费去交给先生,以后就不用再去,直等到第二月的一号。听说南星所入的学校里,有一位校长,一位教员,一个听差,和一个学生——就是南星。校长,教员,听差,和南星都在每月一号到学校来。大家到齐,听差便去摇铃,摇得很响。一听见铃声南星便把学费交给校长。听差又摇铃,摇得很响;校长便把南星的学费分给先生与听差。听差又摇铃,摇得很响;校长和先生便出去吃饭。他们走后,南星抢过铜铃来摇,摇得更响;痛痛快快的摇过一阵,便回家去。他第一次入学的时候,拿着第一册国语教科书,现在上了三年的学,还是拿着第一册国语。他的父母说:天下再找不出这样省书钱,省笔墨费的地方,所以始终不许南星改入别的学校。校长和先生呢,也真是热心教育,始终不肯停。新加坡学校太多,招不来学生,那不是他们的过错。小坡很想也入南星所在的学校,但是父亲不但不允所请,还带手儿说:南星的父亲是糊涂虫!

两个马来小姑娘的上学方法就又不同了:她们的是个马来学校。她们是每天午前十一点钟才上学,而且到了学校,见过先生便再回家。听说:她们的学校里不是先生教学生,是学生教先生。她们所担任的课程是“吃饭”。到十一点钟,她们要不到学校去,给先生们出主意吃什么饭,先生们便无论如何想不出主意来,非一直饿到晚上不可!她们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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