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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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买了尖头鞋走了。
我顺便有一句话奉告我们中国的某爱国大家,您说,攻击本国的缺点,是拾某国人的唾余的,试在中国上,加上我们二字,看看通不通。
现在我敬谨加上了,看过了,然而通的。
您瞧!十一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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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四日《晨报副刊》,署名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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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国学”
@小‘说〃网
现在暴发的“国学家”之所谓“国学”是什么?
一是商人遗老们翻印了几十部旧书赚钱,二是洋场上的文豪又做了几篇鸳鸯蝴蝶体〔2〕小说出版。
商人遗老们的印书是书籍的古董化,其置重不在书籍而在古董。遗老有钱,或者也不过聊以自娱罢了,而商人便大吹大擂的借此获利。还有茶商盐贩,本来是不齿于“士类”的,现在也趁着新旧纷扰的时候,借刻书为名,想挨进遗老遗少的“士林”里去。他们所刻的书都无民国年月,辨不出是元版是清版,都是古董性质,至少每本两三元,绵连,锦帙〔3〕,古色古香,学生们是买不起的。这就是他们之所谓“国学”。
然而巧妙的商人可也决不肯放过学生们的钱的,便用坏纸恶墨别印什么“菁华”什么“大全”之类来搜括。定价并不大,但和纸墨一比较却是大价了。至于这些“国学”书的校勘,新学家不行,当然是出于上海的所谓“国学家”的了,然而错字迭出,破句连篇(用的并不是新式圈点),简直是拿少年来开玩笑。这是他们之所谓“国学”。
洋场上的往古所谓文豪,“卿卿我我”“蝴蝶鸳鸯”诚然做过一小堆,可是自有洋场以来,从没有人称这些文章(?)为国学,他们自己也并不以“国学家”自命的。现在不知何以,忽而奇想天开,也学了盐贩茶商,要凭空挨进“国学家”队里去了。然而事实很可惨,他们之所谓国学,是“拆白之事各处皆有而以上海一隅为最甚(中略)余于课余之暇不惜浪费笔墨编纂事实作一篇小说以饷阅者想亦阅者所乐闻也”。(原本每句都密圈,今从略,以省排工,阅者谅之。)“国学”乃如此而已乎?
试去翻一翻历史里的儒林和文苑传罢,可有一个将旧书当古董的鸿儒,可有一个以拆白饷阅者的文士?
倘说,从今年起,这些就是“国学”,那又是“新”例了。你们不是讲“国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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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十月四日《晨报副刊》,署名某生者。
〔2〕鸳鸯蝴蝶体鸳鸯蝴蝶派是兴起于清末民初的以上海为中心的一个文学流派。这派作品多以文言描写才子佳人的哀情故事,常用鸳鸯蝴蝶来比喻这些才子佳人,故被称为鸳鸯蝴蝶体。代表作家有徐枕亚、陈蝶仙、李定夷等。他们出版的刊物有《民权素》、《小说丛报》、《小说新报》、《礼拜六》、《小说世界》等,其中《礼拜六》刊载白话作品,影响最大,故鸳鸯蝴蝶派又有“礼拜六派”之称。〔3〕绵连即连史纸,质坚色白,宜于印刷贵重书籍。锦帙,用锦绸裱制的精美的书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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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风题记
现在有谁经过西长安街一带的,总可以看见几个衣履破碎的穷苦孩子叫卖报纸。记得三四年前,在他们身上偶而还剩有制服模样的残余;再早,就更体面,简直是童子军〔1〕的拟态。
那是中华民国八年,即西历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北京学生对于山东问题〔2〕的示威运动以后,因为当时散传单的是童子军,不知怎的竟惹了投机家的注意,童子军式的卖报孩子就出现了。其年十二月,日本公使小幡酉吉抗议排日运动〔3〕,情形和今年大致相同;只是我们的卖报孩子却穿破了第一身新衣以后,便不再做,只见得年不如年地显出穷苦。
我在《新青年》的《随感录》〔4〕中做些短评,还在这前一年,因为所评论的多是小问题,所以无可道,原因也大都忘却了。但就现在的文字看起来,除几条泛论之外,有的是对于扶乩,静坐,打拳而发的;有的是对于所谓“保存国粹”而发的;有的是对于那时旧官僚的以经验自豪而发的;有的是对于上海《时报》的讽刺画而发的〔5〕。记得当时的《新青年》,是正在四面受敌之中,我所对付的不过一小部分;其他大事,则本志具在,无须我多言。
五四运动之后,我没有写什么文字,现在已经说不清是不做,还是散失消灭的了。但那时革新运动,表面上却颇有些成功,于是主张革新的也就蓬蓬勃勃,而且有许多还就是在先讥笑,嘲骂《新青年》的人们,但他们却是另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新文化运动。这也就是后来又将这名目反套在《新青年》身上,而又加以嘲骂讥笑的,正如笑骂白话文的人,往往自称最得风气之先,早经主张过白话文一样。
再后,更无可道了。只记得一九二一年中的一篇是对于所谓“虚无哲学”而发的;更后一年则大抵对于上海之所谓“国学家”而发,不知怎的那时忽而有许多人都自命为国学家了。
自《新青年》出版以来,一切应之而嘲骂改革,后来又赞成改革,后来又嘲骂改革者,现在拟态的制服早已破碎,显出自身的本相来了,真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又何待于纸笔喉舌的批评。所以我的应时的浅薄的文字,也应该置之不顾,一任其消灭的;但几个朋友却以为现状和那时并没有大两样,也还可以存留,给我编辑起来了。这正是我所悲哀的。我以为凡对于时弊的攻击,文字须与时弊同时灭亡,因为这正如白血轮之酿成疮疖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则当它的生命的存留中,也即证明着病菌尚在。
但如果凡我所写,的确都是冷的呢?则它的生命原来就没有,更谈不到中国的病证究竟如何。然而,无情的冷嘲和有情的讽刺相去本不及一张纸,对于周围的感受和反应,又大概是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6〕的;我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太寒冽了,我自说我的话,所以反而称之曰《热风》。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三日之夜,鲁迅。
〔1〕童子军资产阶级对在学少年儿童进行军事化训练的一种组织。由英国军官贝登堡于一九○八年创立,不久即流行于各资本主义国家。一九一二年中国开始有这种组织。五四运动期间,有童子军参加散发传单等活动。
〔2〕山东问题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帝国主义国家于一九一九年一月召开分赃的“巴黎和会”,中国虽作为战胜国被邀参加,但会议在英、美、法等帝国主义操纵下,公然决议将战败的德国根据一八九八年中德《胶澳租界条约》在我国山东攫取的各种特权,完全让与日本,而北洋政府竟准备在和约上签字。消息传来,举国愤怒。北京学生在五月四日首先罢课,集会游行,反对巴黎和会决议,要求惩办亲日派官僚。北京学生的这次斗争,成为伟大的五四运动的开端。
〔3〕小幡酉吉抗议排日运动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爆发后,中国各地爱国群众纷纷开展抵制日货运动。日本驻福州领事馆为破坏这个运动,于十一月十五日派出日本浪人和便衣警察,殴打表演爱国新剧的学生。次日,又打死打伤学生和市民多人,造成引起全国公愤的福州惨案。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酉吉反而于十二月五日向中国政府外交部提出“抗议”,硬说“事件责任全在中国”,要求取缔中国人民的反帝爱国运动。小幡酉吉前此曾任日本驻中国的参赞,一九一五年帮助日本公使日置益和袁世凯订立所谓“二十一条”的条约。
〔4〕《随感录》《新青年》从一九一八年四月第四卷第四号起,发表关于社会和文化的短评,总题为《随感录》。起初各篇都只标明次第数码,没有单独的篇名,从第五十六篇起才在总题之下有各篇的题目。作者在《新青年》发表这种短评,是从一九一八年九月第五卷第三号的《随感录二十五》开始,到一九一九年十一月该刊第六卷第六号的《六十六生命的路》为止,共二十七篇,后全部收在本书中。
〔5〕这里说的上海《时报》,应为上海《时事新报》,参看本书《随感录四十六》及其注〔3〕。
〔6〕“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北宋僧人道原《传灯录·蒙山道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南宋岳珂《'木呈'史·记龙眠海会图》又有“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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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勿“纠正”
汪原放〔2〕君已经成了古人了,他的标点和校正小说,虽然不免小谬误,但大体是有功于作者和读者的。谁料流弊却无穷,一班效颦〔3〕的便随手拉一部书,你也标点,我也标点,你也作序,我也作序,他也校改,这也校改,又不肯好好的做,结果只是糟蹋了书。
《花月痕》〔4〕本不必当作宝贝书,但有人要标点付印,自然是各随各便。这书最初是木刻的,后有排印本;最后是石印,错字很多,现在通行的多是这一种。至于新标点本,则陶乐勤〔5〕君序云,“本书所取的原本,虽属佳品,可是错误尚多。余虽都加以纠正,然失检之处,势必难免。……”我只有错字很多的石印本,偶然对比了第二十五回中的三四叶,便觉得还是石印本好,因为陶君于石印本的错字多未纠正,而石印本的不错字儿却多纠歪了。
“钗黛直是个子虚乌有,算不得什么。……”
这“直是个”就是“简直是一个”之意,而纠正本却改作“真是个”,便和原意很不相同了。
“秋痕头上包着绉帕……突见痴珠,便含笑低声说道,‘我料得你挨不上十天,其实何苦呢?’“……痴珠笑道,‘往后再商量罢。’……”
他们俩虽然都沦落,但其时却没有什么大悲哀,所以还都笑。而纠正本却将两个“笑”字都改成“哭”字了。教他们一见就哭,看眼泪似乎太不值钱,况且“含哭”也不成话。
我因此想到一种要求,就是印书本是美事,但若自己于意义不甚了然时,不可便以为是错的,而奋然“加以纠正”,不如“过而存之”,或者倒是并不错。
我因此又起了一个疑问,就是有些人攻击译本小说“看不懂”,但他们看中国人自作的旧小说,当真看得懂么?一月二十八日。
这一篇短文发表之后,曾记得有一回遇见胡适之先生,谈到汪先生的事,知道他很康健。胡先生还以为我那“成了古人”云云,是说他做过许多工作,已足以表见于世的意思。这实在使我“诚惶诚恐”,因为我本意实不如此,直白地说,就是说已经“死掉了”。可是直到那时候,我才知这先前所听到的竟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谣言。现在我在此敬向汪先生谢我的粗疏之罪,并且将旧文的第一句订正,改为:“汪原放君未经成了古人了。”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四日,身热头痛之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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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一月二十八日《晨报副刊》,署名风声。
〔2〕汪原放(1897—1980)安徽绩溪人。“五四”以后曾标点《红楼梦》,《水浒传》等小说,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3〕效颦《庄子·天运》:“故西施病心而颦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后来把拙劣的模仿叫做效颦。
〔4〕《花月痕》长篇小说,清末魏秀仁(子安)作,五十二回。内容系描写文士、妓女的故事。
〔5〕陶乐勤江苏山人。他标点的《花月痕》一九二三年上海梁溪图书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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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俄国歌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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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其实是可以算知道的,然而我偏要这样说,——俄国歌剧团〔2〕何以要离开他的故乡,却以这美妙的艺术到中国来博一点茶水喝。你们还是回去罢!
我到第一舞台着俄国的歌剧,是四日的夜间,是开演的第二日。
一入门,便使我发生异样的心情了:中央三十多人,旁边一大群兵,但楼上四五等中还有三百多的看客。有人初到北京的,不久便说:我似乎住在沙漠里了。〔3〕是的,沙漠在这里。
没有花,没有诗,没有光,没有热。没有艺术,而且没有趣味,而且至于没有好奇心。
沉重的沙……
我是怎么一个怯弱的人呵。这时我想:倘使我是一个歌人,我的声音怕要销沉了罢。
沙漠在这里。
然而他们舞蹈了,歌唱了,美妙而且诚实的,而且勇猛的。
流动而且歌吟的云……兵们拍手了,在接吻的时候。兵们又拍手了,又在接吻的时候。
非兵们也有几个拍手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