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故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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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笑面人便经常越过中国边界去法国巴黎,在那里他能因为在马塞尔•杜法日面前炫耀自己高超却又深藏不露的天才而感到快乐,这是位国际上知名的侦探,很机智,却患有肺结核。杜法日和他的女儿(一位很优雅的姑娘,但多少有穿异性服饰的怪癖)x成了笺面人的死敌。他们多次想把笑面人诱人一条花同小径。纯粹是为了自娱,笑面人一般都跟他们一起走到牛路上,然后就消失不见,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用什么方法逃遁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还时不时通过巴黎的下水道系统发来一张口气辛辣的告别小字条,这字条竟能迅速送抵杜法日的脚前。杜法日父女费了许多时间在巴黎地下臭水沟里仔细搜寻笺面人。
很快,笑面人便敛聚到世界上最多的私人财富。大部分财产他都匿名捐给了当地一家修道院的修士——这些谦卑的苦行僧终生致力于训练培养德国警犬。笑面人把剩下的财产都换成钻石,放进几个绿宝石镶成的拱顶藏宝箱,漫不经心地让它们沉人黑海。他个人的需求不多。他单靠米饭与鹰血维持生活,栖身在西藏多风暴海边的一所小茅舍里,那里有一个地下运动场和打靶场。四个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同党和他住在一起:一个叫黑翼,是条能言善辩的森林狼,一个叫欧姆巴,是个挺可爱的侏儒,一个叫洪,是条蒙古大汉,他的舌头被白人烙烧掉了,还有一个是美艳绝伦的欧亚混血姑娘,她出于对笑面人的不图回报的爱以及对他个人安全的深切关怀,有时会对犯罪持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笑面人呆在一块黑丝帷帘后面向党羽们发号施令。连可爱的侏儒欧姆巴也不允许见到他的脸。
我不是说我想这么做,但是如果需要我可以护送读者一小时继一小时地来回穿越中法边界——必要时可以用暴力。我正好是把笑面人视作我的杰出先辈那样的一个人物的——比方说,像罗伯特•e•李,是具有被认为经得起血与火考验那样的品质的。这一幻想与我1928年所怀有的一比,简直就黯然无光了,当时我小仅认为自己是笺面人的直系后代而且是他惟一活着的合法子裔。在1928年,我不仅连我的父母的儿子都不是而且是一个深藏不露了无痕迹的僭儿,一等他们稍有过失便以此为由登堂入室,亮明我的真实身份——当然最好是不用暴力,但是必要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为了预防伤了我那所谓的母亲的心.我打算利用某种不明确然而是恰当合法的手段将她引人我的地下世界。不过我在1928年必须做的最王要任务是留神好自己的行动。得把这场好戏唱下去。我照样刷我的牙。梳我的头发。费尽力气,忍住不让我要自然流露的狞笑爆发出来。
事实上笑面人活在世界上的合法子裔并非只有我一个。俱乐部里有二十五个科曼切人,也就是说有二十五个笑面人的合法子裔——我们全都心怀鬼胎、隐姓埋名地游荡在全市各个角落,打量着一个个开电梯的工人,认定他们是潜在的最大敌人,向那些受宠的矮脚獚犬耳朵里轻声进去一个个用嘴角发出却是很熟练的命令,还用中指在数学老师们的前额上遥画珠子。同时一直在等待,等待大好机会到来让我们大显身手,使得身边的那些凡夫俗子心中又怕又敬。
科曼切人棒球季刚开始不久后,2月里的一个下午,我在酋长的客车里见到一件新的装备。在挡风玻璃上方后视镜高处有一个小镜框,里面是张头戴学士方帽身披学士袍的姑娘的照片。在我看来,一张女孩的照片跟客车里纯属男子汉的气氛很不谐调,于是便愣头愣脑地问酋长这妞儿是谁。他先是支吾了 阵,最后承认说这是个姑娘。我问她叫什么名字。酋长又很不情愿地说叫“玛丽•赫德森”。我又问她是不是演过电影什么的。他说不是的,她以前在韦尔斯利学院,念书。他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加了句,说韦尔斯利可是家非常贵族化的学校。我又追问道,不过,他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挂在客车里呢。他略微耸了耸肩膀,我感觉那意思仿佛说,这照片多多少少是硬栽到他这儿来的。
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这张照片 不管它是硬性还是偶然栽到酋长这儿米的——并没有从汽车里摘下来。它没有跟印有贝贝…鲁思像的包装纸和掉下来的甘草糖屑一起被清扫出去。反倒是我们科曼切人对它逐渐习惯了。它一点点像只时速表一样,丝毫不招人注意了。
可是有一天,就在我们去公园的路上,酋长让汽车在六十大道路口的第五大街的人行道边停了下来,那儿离我们的棒球场还是是有半英里路。约摸二十位后座驾驶员同时开口,要求作出解释,可是酋长却不予理睬。相反,他干脆转过身子坐下,提前开讲“笑面人”的一个新段子。不过,他还没讲几句就有人拍打车门。那天酋长的反应真是调到高速挡上了。他简直就是呼地转过身子,一下扭开车门把手,紧接着一个穿海狸皮大衣的姑娘登上了车。
我不假思索就能记起,我一生之中只遇到三个女孩,使我一眼看到就强烈地感觉出她们有无法归类的惊人的美。第一位是个穿黑泳衣的身材纤秀的女孩,1936年光景,她在琼斯海滩上费好大的事想撑起一把橘黄色的遮阳伞。第二个是1939年在一条加勒比海游艇上的一个姑娘,她将自己的打火机朝一只鼠海豚扔去。而第三个就是酋长的这位女朋友玛丽•赫德森了。
“我到得太迟了吧?”她问酋长,对着他笑吟吟的。
她还小如问她是不是长得太丑了呢。
”没有!”酋长说.他有点粗鲁地朝他座位边上那几个科曼切人盯看,示意那排人往后退退。玛丽•赫德森在我和另一个男孩之间坐下,那男孩叫埃德加什么的,他叔叔的铁哥们是个私酒贩子。我们为她让开了世界上尽可能多的地方。接着车子莫名其妙地、很业余水平地朝前猛地一冲。
在开往我们照例停车的场地时,玛丽•赫德森从她座位上身子前倾,兴致勃勃地向酋长讲述她没赶上哪班车又赶上了哪班车;她住在长岛的道格拉斯顿,酋长非常紧张,他勉勉强强才答上自己的几句话;他都几乎听不清她在讲什么。那换挡的圆球竟从他手掌心滑脱开去,这我还记得。
下车后,玛丽•赫德森紧紧黏住我们。我敢肯定,等我们走到棒球场时每一个科曼切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副“有些女孩子就是不明白什么时候该回家”的表情。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我和另一个科曼切人抛掷硬币决定哪一队先攻球时,玛丽•赫德森竟渴求地表示她想参加比赛。对此我们的反应再鲜明不过了。对着这么一个活物,我们科曼切人原先只是作为一个异性瞪看着,现在我们简直是怒目而视了。她朝我们笑笑,这里有一些掩饰窘态的成分。这时酋长接手处理了,暴露出原先深藏不露的才能其实只是一种不称职。他把玛丽•赫德森拉到一边,刚好不让科曼切人听见,像是很严肃认真地对她说了些什么。最后玛丽•赫德森打断他的话,她的嗓音我们科曼切人倒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我是真的,”她说。“我也想打球嘛!”酋长点点头又试着说服姑娘。他指指场地,那里潮滋滋、坑坑洼洼的。他拿起一根普通的球棒,显示它有多重。“我才不管呢,”玛丽•赫德森果断地说,“我这么远来到纽约来看牙和办别的事——可我现在要打球。”酋长又点点头不过这回却服软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本垒板,“勇士队”和“战士队”,科曼切人分成的两支球队,在那儿等着,他看着我。我是“战士队”的队长。他提到我这个队里经常打中外野手那人的名字,这孩子止好牛病没来,建议让玛丽•赫德森顶替他的位置。我说我不需要中外野手。酋长问我,我不需要中外野手他妈的是什么意思。我大为震惊。这是我头一回听到他说粗话。更气人的是,我能觉出玛丽•赫德森在冲着我笑。为了有所表示,我捡起一块石头朝一棵树扔去。
我们队先攻球。第一局没中外野手什么事儿。我站在第一垒位置上时不时朝自己身后看去。每回我看的时候,玛丽•赫德森都高兴地朝我挥手。她戴了只接球手的手套,她很固执一定要戴。这简直让人没法看。
玛丽•赫德森在“战士队”的阵式上排第九。当我把这一安排告诉她时,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同时说:“也行,那就快点比吧,好不好。”事实上我们也正想加快节奏。在第一局中她就轮上挥棒了。为此,她脱掉她的海狸皮大衣——以及她的接球手的手套——穿一身深棕色衣裙走进本垒板。我递给她一根球棒时她问我它怎么这么沉。酋长从投手身后裁判的位置上急匆匆走过来。他告诉玛丽•赫德森得把球棒的一端搁在右肩上。“我是这样做的,”她说。他告诉她别把球棒握得太紧。“我没有呀,”她说。他告诉她要把眼睛盯紧球。“我会的,”她说。“别在这儿碍事了。”她用力挥棒,击中了向她投来的第一个球,把球打得飞过了左外野手的脑袋。一般人能打到两垒打就够好的了,可是玛丽•赫德森一直跑到第三垒——而且还站稳了。
我的惊讶一点点消失,接着生出并且消失的是我的敬畏、我的喜悦,这时我看了看酋长。他都不像是站在投手的身后了,而像是在投手的头顶飘浮。他成了个通体快乐的人。玛丽在第三垒那里向我挥},我也向她挥手。我就是有心不想挥也做不到了。先不说她击球技术如何,反正她是个知道怎样从第三垒向别人挥手的姑娘。
在后来的比赛中,轮到她击球时她都能跑到垒。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像是讨厌第一垒;没办法把她留在那里。至少有三次,她都偷到了第二垒。
她的防守却是糟得没法说,不过我们跑垒赢分太多因此谁也不去管她了。我寻思如果她追飞球时随便戴块破布也比戴捕手的无指手套强。她却怎么不肯脱下。她说那样特有气派。
以后的一个多月里,她每星期都和科曼切人一起打两次球(显然都是轮到她要看牙的时候)。有些下午她准时搭我们的车,有些下午她到得晚一些。有时候她在汽车里连珠炮般地说个不停,有时候她光是坐在那里抽她的赫伯特•塔雷顿牌香烟(带软木嘴的)。坐在她身边,你能闻到一股迷人的香水味儿。
4月里一个刮风的日子,酋长三点钟像经常那样,在109和阿姆斯特丹大街交叉处接人上车,然后开着装满人的车子在110大道那里往东一拐,沿着第五大街照例慢慢巡行。可是他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他穿着大衣而不是他那件皮夹克,我自然要猜测玛丽•赫德森会来。当我们呼地越过我们一般要走的公园进口时,我就更加肯定了。酋长把车停在六十几街的拐角处,这地方等人最合适不过。接着,为了不让科曼切人觉得时间难熬,他转身反过来坐又讲开了“笑面人”的一个新段子。我记得里面每一个细节,但我只能简略说个主要内容。
由于环境错综复杂,笑面人的忠实朋友,他的森林狼黑翼…中计落人了杜法日父女之手,杜法日父女深知笑面人最讲义气,提出让他用自己的自由来换取黑翼。笑面人信以为真,同意了这样的做法。(他尽管绝顶聪明但也不是没有弱点,这往往会导致一些古怪的小失误。)双方商定半夜在巴黎周边密林深处某个地段会面,在那里的月光底下,黑翼将被释放。然而杜法口父女却无意交出他们又怕又恨的黑翼。在交换的那晚,他们拴着一只替身森林狼,让它冒充黑翼,还先把它的右后脚涂得雪雪白,企图以假乱真。
但有两点杜法日父女没有料到:笑面人还有多情的一面以及他懂得森林狼的语言。笑面人剐让杜法日的女儿用带刺的铁丝把自己捆在一棵树上,他便觉得有必要用他那美妙,悦耳的嗓音大声对他相信是自己老友的黑翼说几句告别的话。站在月光下几码外的替身森林狼发现这陌生人居然会讲自己的语言便有礼貌地听了一阵笑面人所作的生活上与行业上的临终遗言。但是最后,这替身森林狼越来越不耐烦了,身子重心不停地在几只脚爪之间移动。他突然很不客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