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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虎雏-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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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那方面病人的事情。我担心作弄我的只顾及作弄我,却忘了为我向医院告假,使别人着急很不成事。

到后我似梦非梦,见到我身边有一个人,拿了一个小灯烛照各处,并且照我的脸。我吓了一跳,便一跃而起,才明白并不是梦。我还是被困留到这个峒里。峒里多了一个人,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他似乎来了很有了些时间,他看到我转身了,才拿了灯过来照看。

从那种从容不迫的情形上看来,我就明白他是这里的主人了。他站在我面前,先是把脸躲在灯光后面,我看不清楚这人是什么像貌,到后却忽然明白了。

我象忽然发了狂,忘了顾忌,大声的向他说:“是的,是的,你这个人干吗关我到这儿受罪?我不答应你!‘这就是装作傻瓜拉我来的那个男子,不同处,不过先前十分匆促,如今十 分镇静罢了,他望到我不作声,还是先前望我那种神气。我从那个人的眼睛里,即刻看出了一点秘密,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不是一个喽罗!山寨上的伙计,我还可以同他讲讲道理,讨论一下赎身的价钱,用一些好话启导他,用一 些软话哀求他。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不管人事的疯子,上帝他也不怕,魔鬼也吓不了他,这一来,我可难于自处了。

他把我找来,说不定就是在那古怪的头脑里,有了一种什么离奇新鲜的计划,我这时不得不打量到在某一种古怪人的脑里古怪的传说,我会不会为这个人煮吃?会不会为这个人杀死?若果免不了这灾难,真是一件冤屈的案子!我借着那灯光察看了一下峒中的情景,还是不明白这个怪人从什么地方忽然而来。借重灯光我看到去我坐处稍远一点,还有一个东西,不知是衣包还是一束被盖,那个怪人见我已经注意到那一边了,忽然一只手象一个铁抓子,扣定了我的膀子,‘你看去,你看去,’那声音并不十分凶狠,可是有极大的魔力,我不能自主的站了起来,随同他走过去,才明白那是一个睡着的病人。我懂到他的意思了,心里很好笑我自己先前所作的估计,我错认了人,先还以为他是疯子,现在可明白了。

待到我蹲身到那病人身边时,我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女人,身体似乎很长,乌青的头发,蜡白的脸,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动,正象故事上说的为妖物所迷的什么公主。当我的手触着了那女人的额部时,象中了电一样,即刻就站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死得冰冷的人,不知已经僵了多久,医生早已用不着,用得着的只是扛棺木的人了。那怪人见我忽然站起身了,似乎还并不怎么奇异。我有点生气了,因为人即或再蠢,也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把一个死得冰冷的人勒逼到医生,这不是一个天大玩笑吗?我略显出一点愤慨的神气,带嚷带骂的说:“不行,不行,这人已经无办法了。你应该早一点,如今可太迟了!‘’怎么啦?‘他说,奇怪的是他还很从容。’她不行吗?你不说过可以用水喷吗?‘我心里想这傻瓜,人的死活还没有知道,真是同我开玩笑!我说:”她死了,你不知道吗?一个死人可以用水喷活,那是神仙的事!我只是个医生,可并不是什么神仙!’他十分冷静的说:“我知道她是死了的。‘我觉得更生气了,因为他那种态度使我觉得今天是受了一个傻东西的骗,真是三十年倒绷孩儿,料想不到,心上非常不快乐。我说:”你知道她死了,你就应当请扛棺木的来送葬,请道师和尚来念经,为什么把个医生带来?我有什么办法!’“你为我救救她!”

‘她死了!’

‘因为她死才要你救她!’

‘不行,不行,我要走了。让我回去吧,我那边还有好些病人等着。我不能再同你这样胡缠。你关了我太久,耽搁我多少时间,原来只是要我做这件傻事。我是一个大夫,可不是一个耶稣。你应当放我出去,我不能同死人作伴,也不欢喜同你住在一处!’我说了很多的话,软话硬话通不顶事。到后来我又原谅了这个人了,我想起这人不理会我的要求的理由了。年纪青青的忽然死了同伴,这悲哀自然可打倒他,使他失去平常的理知。我若同这种人发牢骚,还是没有什么益处。他这时只知道医生可以帮他的忙,他一定认得我,才把我找来,我若把话说过分了,绝望了,他当真发了狂,在这峒中扼杀我也做得出。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自然还得变更一点策略,才有希望。为了使他安慰起见,我第二次又蹲到那个死尸边旁去,扣着那冰冷的手,就着摇摇不定的一点灯光,检察那死者的脸部同其他各部。我有点奇怪我的眼睛了,因为过细瞧那死人时,我发现这人是个为我从没有看到过的长得体面整齐的美女人,女人的脸同身四肢都不象一个农庄人家的媳妇。还有使我着骇的,是那一身衣服,式样十分古怪,在衣服上留下有许多黄土,有许多黄土。我抬头望望那个怪人,最先还是望到那一对有点失神却具有神秘性的眼睛。

‘我不明白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打哪儿背她来的?’‘……’‘我要明白她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从坟里背她来的。’‘怎么?从什么地方!’‘从坟里!’‘她死了多久你知道吗?……你知道她死了又挖出来吗?

……‘

他惨惨的笑着,点点头,那个灯象是要坠到我头上的样子,我糊涂而且惊讶,又十分愤怒,‘你这人,真奇怪!你从什么地方带来还是带到什么地方好了!你做了犯罪的事还把我来拉在一起,我要告发你,使你明白这些玩笑开得过分了一点!……’不知为什么我想这样说却说不出口,那个固定不移的眼睛,同我相隔不到一丈远近,很有力量的压服了我。?

我心上忽然恐惧起来了。

这个疯子,他从坟墓里挖了个死尸,带到这峒中来,要我为他起死回生,若是我办不好这件差事,我一定就会死在他手中。我估计了一下,想乘他不注意时节把他打倒,才可以希望从死里逃生。可是他象很懂得我的主意,他象很有把握,知道我不能同他对抗。我的确也注意到他那体魄了。我若是想打什么主意,一定还得考虑一下,若是依靠武力,恐怕我得吃亏,还不如服从命运为妥当。我忽然聪明了许多,明白我已经是这个人的俘虏,强硬也毫无用处了。就装成很镇静,说话极其和平,我说:“我真糊涂,不知怎么帮忙。

你这是怎么啦?你是不是想要我帮助你,才把我带来?你是不是因为要救活她,才用得着我?你是不是把她刚才从土里刨出?‘他没有做声,我想了一下,就又说:“朋友,我们应当救她,我懂你意思。我们慢慢的来,我们似乎还得预备一点应用的东西。这是不是你的家里?我要喝一口儿水,有热的可妙极了,你瞧我不是有多久不喝水,应当口渴了吗?’他于是拿灯过去,为我取了一个葫芦来,满葫芦清水,我不知道那水是否清洁,可是也只得喝了一口。喝过了水觉得口甜甜的,才放了心。

我想套套他的口气,问他我们是不是已经离了市镇有十 里路。他不高兴作声。我过一会儿,又变更了一个方法,问他是不是到镇上去办晚饭。他仍然不做声。末后我说我要小便,他不理会我,望到另外一个地方,我悄悄的也顺了他的目光望过去,才看出这峒是长狭的,在另外一端,在与仓库恰相反对的一个角落,有一扇门的样子,我心里清楚,那一定就是峒门,我只装着不甚注意,免得他疑心。我说我实在饿了,一共说了两三次,这怪人,把灯放下,对我做了个警告的一瞥,向那个门边走去。只听到訇的一响,且听到一种落锁的声音,这人很快的就不见了。我赶忙跟过去,才知道是一扇极粗糙的木栅门,已经向外边反杠了。从那栅门边隐隐看到天光,且听到极微极远的犬吠声音,我知道这时已经是夜间了。这人一去,不知道是为我去找饭吃,还是去找刀来杀我灭口。他在这里我虽然有点惧怯,但到底还有办法,如今这峒里只是我同这个死尸,我不知道我应当怎么办。若果他一去不再回来,过一天两天,这个尸骸因为天气发酵起了变化,那我可非死不可了。

这怪人既然走了,我想乘到有一 盏灯,可以好好的来检察一下这个尸身,是不是从尸身上可以发现一点线索。

我把灯照到这个从棺木里掏出的尸骸,细细的注意,除了这个仿佛蜡人的尸骸美丽得使我吃惊以外,我是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我先是不明白这人的装饰如何那么古怪,到现在可明白了,因为殉葬才穿这样衣裳。幸亏我是一个医生,年纪已经有了那么大,我的冷静使我忘却同一个死尸对面有什么难受。这女人一定死了有两天左右了,很稀奇的是这个死人,由我看来却看不出因什么病而死,那神气安静眉目和平仿佛只是好好儿睡着的样子,若不是肢体冰冷,真不能疑心那是一个死人。这个人为什么病死得那么突兀?把她从土里取出的一个是不是她的丈夫?这些事在我成为一种无从解决的问题。假若他是她的丈夫,那么他们是住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的人物?假若这妇人只是他的情人,那么她是谁家的媳妇?许多问题都兜在我的心上不能放下。

我实在有一点儿饿了。这怪男子把我关闭到这幽僻的山峒里,为这个不相识的死尸作伴,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同时担心这一盏灯过夜或者油还不够,所以拿了灯到仓库去,照看了一下,是不是还有油瓶,才知道仓库里东西足够我半个月的粮食,油坛,水缸,全好好的预备在那儿。

我随手拿了几个山薯充饥,到后把灯放在尸身边,还是坐到我自己那一张草席上,等候事情的变化。我的表已早停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了又等,还是不见那个人来。

我这样说下去,是还得说一整天,要把那一夜的事情说完,如今也还得说一夜。为了节省一些时间,且说第三次我见到这怪男子,他命令我在那个妇人身上做一个医生所能做的事。我先是不知道向一个疯子同一个尸骸还有什么事可做的,到后倒想起皮包里一点儿防腐性药品了,我便把这些药全为注射到死尸身上去,一面安慰他表示我已尽了力,一面免得那尸身发生变化。告他我所能做的事已经完全做过,别的事再无从奉命了,他望到我似乎还很相信。可是当我说出‘你放我回去’的话时,我把话一说出口,就知道我说错了,因为我从那两个眼睛里,陡然看到了一些东西,他同时同我说了一句话,使我全身发抖。

他说:“要七天才好出去。‘这个期限当然是我受不了的,这是全无道理的言语。可是我是一个医生,而他却是一个疯子,他就有他的正当道理了。我当时还以为可用口去解释,就同他分辩了一阵,我说这是做不到的,因为有许多人等着我。我说你放我出去了,我不会向人谈论。我说……这分辩就等于向石头讨论,他不禁止我的说话,听来却只微微的笑着。他的主张就是石头,不可移动,他的手腕又象铁打就的,我绝对不能和他用武力来解决。

在毫无办法的情形中,我就想只有等候这个人睡眠时候偷了他的钥匙才好逃走。为我的自卫计,打死一个疯子本来没有什么罪过,我若有机会征服这个人,事到危急是用不着再选择什么手段的。但是在这个怪人面前,我什么小机会也得不到。我逃走吗,他永远不知道疲倦,永远不闭闭眼睛。加灯上的油,给我的东西吃,到了夜里引导我到栅门外去方便,他永远是满有精神。他独自出去时,从不忘记锁门,在峒里时,却守在尸身边,望到尸身目不转睛,又常常微笑,用手向尸身作一种为我所不懂的稀奇姿势。若是我们相信催眠术或道术,我以为他一定可以使这个死尸复活的。

他不睡觉,这事就难处置了。我皮包里的安眠药片恰恰又用尽了,想使什么方法迷醉他也无办法。他平常样子并不凶横,到了我蓄意逃走时,只稍稍一举步,他就变了另外一个魔鬼了。他明白我要走,即或是钥匙好好的放在他身边,他也不许我走近栅门的。到后我不知是吓怕得糊涂了,还是为峒中的环境头昏了,把逃走的气概完全失去,忽然安静下来,就把生命听凭天意,也不再想逃走了。

就是那么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吃的就是那仓库中的各样东西,口渴了就喝清水,倦了就睡。

当我默默的坐在一个角隅不作声时,我听到他自言自语,总是老说那一句话,‘她会活的。她会活的。’我一切都失望了,人已无聊极了,听到他这样说时,也就糊糊涂涂的答应他说:“她会活的。她会活的。‘我得到一个稀奇的经验,是知道人家说的坟墓里岁月如何过去的意思了。我的经验给我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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