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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主妇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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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说,“我自己倒不急,还有别人!”

茅大懂七爷说的“别人”指谁,心中好笑,把话牵引到源头上来,“七爷,你额角放光,一定要走运。”

“走运?楚霸王身困在乌江,英雄无用武之地,有什么运可走!大爷钱不来,我们只有去绑票,不然就得上吊!”

“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七爷你急是白急。怎不到乐园去散散心?戏也不看?今天中国有程砚秋的戏,都说是好戏。”

“我自己这台戏唱不了,还有心看戏?”

“大爷信上说什么?”

“……”

七爷不作声,从贴身衬衫口袋里取出了小钱夹子,点数他的存款,数完了忽然显出乐观的样子,取出一张十元头票子给茅大,要茅大去中国戏院定个二级包厢,定妥了送到二美里去。又吩咐茅大,“老茅,老婊子探你口气问起这里打官司的事情,别乱说,不要因为老婊子给了你一点点好处,就忘形不检点!”

茅大作成十分认真严肃的说,“七爷,放心!老茅不是混蛋,吃七爷的饭,反帮外人,狗彘不如。”

“好,你去吧,办好了就回来。不用废话了。”

茅大去后,七爷走到洗脸架边去,对镜子照照自己,因为律师朋友说的话,还在心里痒痒的。倒真又想起回去,为的是亲自回家,才可以弄两千块钱来,救一个风尘知己。又想收了这个,家里那一个倒难打发,只好不管。于是取出保险剃刀来刮胡子,好象嘴边东西一刮去,一切困难也同时解除了。

茅大回来时才知道戏票买不着,凑巧史湘云那娘也在买戏票。茅大告给她,她就说,七爷不用请客,晚上过来吃晚饭罢,炖得有白鱼。茅大把话传给七爷。七爷听过后莞尔而笑,顾彼说此,“好,我就到二美里去吃一顿白鱼。我一定去。”

当晚老婊子想留他在那里住下,七爷恐怕有电报来,所以不能住下,依然要回旅馆。事实上倒是三十块钱的开销,似乎与他目前经济情形不大相合,虽愿意住下也不能不打算一下。

史湘云因为七爷要回去,装作生气躺在床上不起身,两手蒙着脸,叫她娘,“娘,娘,你让他走吧,一个人留得住身留不住心,委屈他到这里,何苦来?”

七爷装作不曾听到这句话,还是戴了他的帽子。那老婊子说,“七爷,你真是……”躺在床上那一个于是又说,“娘,娘,算了罢。”说完转身向床里面睡了。七爷心中过意不去,一面扣马褂衣扣一面走过床边去,“你是聪明人,怎么不明白我。我事情办不了,心里不安。过十天半月,我们不就好了吗?”

娼妇装作悲戚不过声音说,“人的事谁说得准,我只恨我自己!”

七爷心里软款款的,伏身在她耳边说,“我明白你!你等着看!”

娼妇说,“我不怨人,怨我的命。”于是呜咽起来了。

老婊子人老成精,看事明白,知道人各有苦衷,想走的未必愿走,说住的也未尝真希望留住,所以还是打边鼓帮七爷说了几句话,且假假真真骂了小娼妇几句,把七爷送出大门,让他回旅馆。

凑巧半夜里,当真就来了电报,×州家里来的,内容简单得很,除姓名外只两句话,“款已汇,望保重。”七爷看完电报,不免有一丝儿惭愧在心上生长,而且越长越大,觉得这次出门在外边的所作所为,真不大对得起家中那个人。但这也只是一会儿事情,因为钱既汇来了,自然还是花用,不能不用的。应考虑的是这钱如何分配,给律师拿去作运动费,还是给史湘云填亏空,让这个良心好命运坏的女孩子逃出火坑?理欲交战,想睡睡不成,后悔不该回旅馆。因为这样一通空空电报,使他倒麻烦起来,反不如在二美里住下,得到一觉好睡。不过七爷却不想,若没有这通电报,在二美里如何能够安心睡下。

直到快要天明才勉强眯着了,胡胡涂涂做梦。梦身在杭州西湖饭店参加一个人的文明结婚典礼,六个穿红衣服的胖子,站在天井中吹喇叭,其中一个竟极象律师,看来看去还是律师。自己又象是来客,又象是主人,独自站在礼堂正中。

家里小毛兄弟二人却跨脚站在楼梯边看热闹,吃大喜饼,问他们“小毛,你娘在什么地方?”两兄弟都不作声,只顾吃那喜饼。花轿来了,大铜锣铛铛的响着,醒来才知道已十一点,墙上钟正铛铛响着。

中午见律师时,七爷忍不住咕喽咕喽笑,手指定律师说,“吹喇叭的,吹喇叭的!”

律师心虚,以为七爷笑他是“吹牛皮的”,一张大脸儿烧得绯红,急嚷着说,“七爷,七爷,你怎么的!朋友是朋友……”七爷依然顽皮固执的说,“你是个吹喇叭的!”

家中汇来一千四百块钱,分三次寄,七爷倒有主意,来钱的事虽瞒不了人,他却让人知道只来一千块钱,甚至于身边人茅大也以为只来一千。钱来后,律师对他更要好了一点,二美里那史湘云送了些水果来,不提要他过去,反而托茅大传话说,七爷事忙,好好的把正经事办完了再玩不迟。事实上倒是因为张家口贩皮货的老客人来了,摆台子玩牌忙个不休,七爷不上门反而方便些。不过老婊子从茅大方面得到了消息,知道律师老缠在七爷身边,加之以为卖皮货的客人是老江湖,不如七爷好侍候,两人比比还是七爷可靠。所以心中别有算计,借故来看七爷。

一见七爷就说,“七爷,你印堂发光,一定有喜庆事。”

七爷知道老婊子不是什么好人,说话有用意,但并不讨厌这种凑趣的奉承。并且以为不管人好坏,湘云是她养大的,将来事情全盘在她手上,说不得还要认亲戚!因此也很和气的来应接老婊子。老婊子问七爷是不是拿定了主意,他就支支吾吾,拉到旁的事上去。

老婊子好象面前并不是七爷,不过一个亲戚,“湘云那孩子痴,太忠厚了,我担心她会受人欺侮。”

七爷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担心也是白操心。”

“所以一切就看起头,事先弄个明白,莫太轻易相信人。”

七爷笑着说,“她不会看人,你会帮她选人!”

老婊子也笑着,“可不是。她有了依靠不正是我有倚靠?

我老了,世界见够了,求菩萨也只望她好,将来天可怜活着有碗饭吃,死后有人烧半斤纸。“

“老娘,你老什么?人老心不老。我看你才真不老!你打扮起来还很好看,有人发迷!”

“七爷,你真是在骂我。我什么事得罪了你?”

“我不骂你,我说的是真话。”七爷想起茅大,走到叫人电铃边去按了一下铃,预备叫茅大。这佣人却正在隔壁小房间里窃听两人说话,知道七爷要开玩笑,人不露面。七爷见无人来就说,“一吃了饭就跑,吃冤枉饭的东西。”

老婊子短兵相接似的说,“七爷,我不喝茶,我要走。我同你说句真心话,七爷,你要办的事得趁早。‘莫道行人早,还有早行人。’心里老拿不稳,辜负人一片心!”

七爷说,“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懂。我是来办事的,办好了事,心里宽舒了,我自然会……”老婊子说,“七爷办事是正经……”正说到这里,还想用苦肉计来吓吓七爷,保驾的律师却来了。同行是冤家。这两个人论透熟人情世故,正是半斤八两,可杀个平手。

律师一见老婊子在七爷房里就知道两人谈的是什么事。

律师向七爷眫眫眼睛,笑眯眯的说,“我是吹喇叭的,快用得着我吹喇叭了吧!”说了又回头向老婊子笑着,“七爷前些日子做梦,梦里见我是吹鼓手,参加他的喜事!”

老婊子知道律师在帮忙,便装作懵懂说,“可不知谁有这种好运气,被七爷看上,得七爷抬举。”

律师说,“我知道七爷心事。有一个人想念他睡不着觉,他不忍辜负人,正想办法。”

老婊子又装胡涂,问这人是谁。律师看看七爷,不即说下去,七爷就抢口说:“唉唉,先生,够了,你们作律师的,就好象天生派定是胡说八道的!”

老婊子故意装懵懂,懵懂中有了觉悟,拍手呵呵笑说,“作律师的当真是作孽,因为证婚要他,离婚也要他。”

七爷虽明白两人都是在做戏,但却相信所提到的另外一个人,把这件事看得极认真。

老婊子虚情假意和律师谈了几件当地新闻,心想再不走开,律师会故意说已约好什么人,邀七爷出门,所以就借故说还得上公司买布,回家去了。人走去后,律师拍着前额向七爷笑嘻嘻的说,“老家伙一定是为一个人来作红娘,传书递简,如不是这件事,我输这颗脑袋。”

七爷笑着,不作声,到后又忽然说,“你割下这个‘三斤半’吧。可是我们正经事总还得办,莫急忙输你这颗脑袋也好。”

律师装作相信不过神气,“我输不了脑袋,要吃喜酒!七爷,你不要瞒我,许多事你都还瞒着我!湘云一定做得有诗送你,你不肯把我看,以为我是粗人俗人,不懂风雅。”

“得了罢,我瞒你什么?家中寄了一千块钱来,我正不知道用在那一方面去。”

“七爷,你让我作张子房吗?”

“什么张子房李子房!说真话,帮我作参谋,想想看。”

事情倒当真值得律师想想,因为钱在七爷手上,要从七爷手上取出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并且只有一千块钱,是应当让妇人捉着他好,还是让地产希望迷住他好?律师拿不定主意。想了一阵无结果,因此转问七爷,意思如何,且自以为不配作张子房,不能扶助刘邦。

七爷也想了一下,想起二爷的教训,意思倒拿定了,告给律师,说是先办正经事,别的且放下莫提。这种表示律师求之不得。不过又不愿意老婊子疑心他从中捣鬼,所以倒拘拘泥泥,模棱两可,反着实为史湘云说了些好话,把她比作一个才女,一个尤物,一个花魁。说到末了是从七爷手中拿去了两百元,请七爷到三十一号路去吃馆子,说是住天津十多年,最新才发现这个合乎理想的经济小馆子。所谓经济的意义,就是末了不必付小费。七爷欢喜这种办法,以为简便得多,事实上也经济得多。却没有计算到菜价中早已加了两成小费,一成归饭馆,一成归介绍人。

茅大得过律师的好处,把一张《风月画报》递到七爷眼睛边,“七爷,你瞧这个不知是谁把湘云相片上了报,说她是诗人,还说了许多趣话!”

七爷就断定是律师作的,但看那文章,说和湘云相好的,是个“翩翩浊世之佳公子”,又说是个“大实业家,大理想家”,心里也很受用。一见律师就笑着说,“少作点孽,你那文章我领教了!”

律师对这件事装作莫名其妙,“怎么怎么,七爷,我作了什么孽?犯法也得有个罪名。”

七爷把那画报抛到律师头上去,“这不是你还有谁?”

律师忍不住笑了,“我是君子成人之美,七爷莫多心。我还想把湘云和你我三人,比作风尘三侠!湘云和七爷还有边,就只我这虬髯客不大好作。”他摸摸自己光板板的肥下巴,“首先还得到劝业场去找一个髯口挂上,才有边。”

用钱问题一时还是不能解决。七爷虽说很想作件侠义事,但是事实倒也不能不考虑考虑。就因为地产交涉解决迟早不一定,钱的来源却有个限度。杭州方面无多希望了,家里既筹了一千四百,一时也不会再有款来。若一手给老婊子八百,再加上上上下下的开销,恐得过千,此后难以为继。

茅大虽得到老婊子允许的好处,事成了酬半成,拿四十喝酒,但看看七爷情形,知道这一来此后不是事,所以也不敢再加油。律师表面上虽撺掇其成,但也担心到当真事成了,此后不好办,所以常常来报告消息,总以为调查员已出发,文件有人见过了,过不久就会从某参事方面得到办法。

忠厚的三爷接到七爷的告急信,虽不相信七爷信上办交涉前途乐观的话,却清楚七爷办事要钱,无钱办不了事,钱少了事办得也不容易顺手,因此又汇了六百来。这笔款项来得近于意外,救了七爷也害了七爷。钱到手后,七爷再不能踌躇了,于是下了决心,亲手点交八百块钱给老婊子,老婊子写了红字,画了押,律师还在证人名下也画了一个押。另外还花了两百块钱,买了一套卧房用具,在法租界三十二号路租了个二楼,放下用具,就把史湘云接过来同住了。

事办成后,大家各有所得,自然都十分快乐。尤其是七爷,竟象完成了一种高尚理想,实现佳话所必需的一节穿插。

初初几天生活过得很兴奋,很感动。

这件事当然不给家中知道,也不让杭州方面知道。

一个月后家中来信告七爷,县里新换了县长,知道七爷是“专家”,想请七爷作农会会长,若七爷愿意负责,会里可设法增加经费,城乡还可划出三个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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