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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蓝色的彼岸-第3章

小说: 天蓝色的彼岸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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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活在以前年代的“人”们,还呆在这儿,也都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好像他们不找到什么东西,就没有真正安息、真正死了似的。他们跟阿瑟一样,都有没干完的事情。说不准,我也是这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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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完成的心愿。我猜你会这么叫它。我每次想到它时,简直感动得不得了。我不得不提起我的姐姐,我管她叫“雅丹”。她本名叫雅丹婷,但我总是叫她“鸭蛋”。我猜我父母一定后悔给我姐姐起名叫“雅丹婷”了。现在大家都叫她“婷娜”,我姐姐她本人也一直想把“雅丹婷”这个名字隐瞒起来。“雅丹婷”简直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个丑闻,我们全家常常要努力把这个名字隐瞒起来,不愿意把它告诉别人,这就像侦探小说里常有的情节,一家人千方百计向陌生人隐瞒客厅里的大衣柜里藏着具骷髅。

所以现在人人都只知道她叫“婷娜”,人人也都只叫她“婷娜”,但我可不管那么多,还是叫她“雅丹”,好叫她知道,虽然她在外人面前装得那么优雅,我还是知道她的老底的!

反正,我们姐弟俩算是记上仇了。她现在连钢笔都不借我使了。她硬说我用她的笔一点也不爱惜,到处乱画,总之一句话,就是不借我笔使。害得我只好自己掏腰包,出门骑上自行车去商店买笔。我们这次吵得特别厉害,但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谁恨谁,就像世界上其他兄妹和姐弟在吵架时一样,不过是气头上的话。

我说这次我可要自己去买笔了,以后就是她跪在地上,给我磕一万个响头求我,我也不会再使她的破笔了。她说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会这么做的。她还让我赶快去买自己的笔,最好再买块橡皮,她再也不想见到我那脏得像烂泥的橡皮了。

我一怒之下推开门,大声说:“我们走着瞧,我们走着瞧!我这次可算是恨上你,恨上你们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姐姐却说:“那太好了,你永远也别回来!”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你说的话的,‘鸭蛋’!我要是在哪天死了,你准保会后悔的 

!”

但她却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赶快走,永远别再叫我‘鸭蛋’!”

我用力把门撞上,骑上车就走了。

我被卡车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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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在“这里”了,我已经彻底断了气,没了命。但糟糕的是我对我姐姐最后说:“我要是在哪天死了,你准保会后悔的!”更糟的是她还说:“我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现在特别想见我姐,对她道歉说那话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想她现在也一定特别想对我道歉,说她说的话也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我姐根本不会有那种意思,她现在肯定跟我一样,难过得要死。

所以,我现在特别想“回去”见她,告诉她,我真的很爱她,她不用那么难过,别再哭了。还要告诉她,她可以用我所有的东西,包括我养的所有昆虫。

但是不可能了。我不可能“回去”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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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想,我有点像阿瑟了,或许还有点像那个山顶洞人“呜呕”。虽然不知道“呜呕”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因为别人问他什么,他只会说“呜呕”。我肯定很像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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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有点明白了,人死了,并不是一切就“完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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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走后,我又开始自己游荡,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渐渐有点明白了,人死了,并不是一切就“完了”、“结束”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所有的死人都应该呆在这“另一个世界”,但实际上绝对不是这样。过去的好些人都没有呆在“这里”,所以他们肯定是“奔向”了别的地方,说不定就是那个“天蓝色的彼岸”,也就是遥远的地平线那边。大概我也应该“奔向”那里。但去得了去不了那里,可能要看你能不能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也就是说完成你还没有干完的事情。但我该怎样完成我还没干完的事情呢?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我又闲逛了半天,跟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点头问好。我虽然不停地走着,但不知道到底应该去哪里。

我在卡车轧到我身上前几分钟,都跟“雅丹”说了些什么呀!

多傻的话呀,“我要是在哪天死了,你准保会后悔的!”

你可以想像一下,有一天你死了,每个人都很难过,大家都痛哭不止。特别是把你的小棺材放进墓穴中,大家都会说:哎,多好的一个小男孩啊!多好的一个小女孩啊!真可惜!——虽然你偶然也很淘气,或者很惹人烦。

也许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我活着的时候却真的这样想过。我有时在夜里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就开始胡思乱想。要是我一觉睡着,再也不醒,大家会怎么样?他们会怎么说,我爸妈该怎么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亲友?

我幻想到了自己的葬礼,想到了鲜花,还想到我学校里的人肯定都不敢相信我已经死了。那些跟我吵过嘴,打过架的同学,肯定特别内疚、难过。这可真够他们受的!但我发现我在心里其实早就原谅他们了。曾把我后背弄伤的杰菲·唐金斯,肯定最难过了,因为他还没有机会跟我道歉呢。他准得难受好几个月,甚至几年,或者是他的整个余生。说不定他从此开始善待小孩,向慈善团体捐自己的零花钱,帮助老太太过马路,到处助人为乐——就是为了减少对我的负罪感。大人们一定会很奇怪,“是什么让坏小子杰菲·唐金斯变化这么大?他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简直快成圣徒了。在他妈看不见的时候,也不去掰蜘蛛的腿了,也不往蜗牛身体里撒盐了。”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杰菲·唐金斯完全变了一个人。但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我已经死了。不过这真是一个感化人的范例!

在我的幻想里,我一度想我在那个活人的世界中,只不过是安安静静地躺着。我的意思是说,我虽然死了,但我在那里,可以看见每一个人,听见他们哭泣的声音,并不停地说着:“可怜的哈里,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我们再也不会有这么杰出的孩子了!”我为他们 

十分难过,因为他们永远失去了我。我甚至没有办法想像,没有我他们可怎么活下去。他们可能还要开个大会,集体讨论一下没有我他们可该怎么办;或者他们还要买好多啤酒,要借酒消愁。

只要你一想到,每个人对你的死都是那么悲痛欲绝,你浑身就会感到热乎乎的,就像吃了好多浓浓的辣椒粉。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悲剧中的英雄了。如果你还不是病死在床上,那可就更好了。比如你舍身抢救落水儿童。胳膊里挟着小孩,奋力游到岸边,把小孩交到泣不成声的母亲手里,自己却因虚脱死在岸边的泥地上,谁都会为此把他全部的敬仰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人们会为你立一座纪念碑,还要给你颁发勋章,虽然你已经死了,戴不了它了。就算是当地所有的鸽子,也都会飞来,争着往你头上落。

如果你愿意,这些都可以成为你的想像。不管人家怎样难过,你都不会感到伤心,一直都会感觉十分良好。至少原来我一直是这么设想的。但实际的情况呢?你不完成你还没有干完的事情,你会一直感觉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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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不停地在“另一个世界”里走着,不断同路上遇到的人友好地打招呼,脑子里却总想着自己被卡车压死前几分钟,对雅丹说的话。总的来说,我路上遇到的人都很有礼貌——除了“呜呕”那个山顶洞人以外。我跟他说:“你好!”他却光冲你叫“呜呕”。不过他对谁都是那样,或许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向每个迎面走来的人点点头,他们也冲我点点头,然后就各自赶路去了。

如果你说:“你好!”

别人也会礼貌地回答说:“你好!”——当然,“这里”也有好些语言不通的老外,他们只能挥手微笑。

没错,他们是一群非常和善的死人。仔细想想,这事可真有些奇怪。要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可是恐怖电影的爱好者,特别喜欢看那些写鬼魂的小说,比如鬼魂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你的腿,一下子把人拉到坑里那样的情节。那些书的名字总爱带“毛骨悚然”、“墓地幽灵”、“从棺材中爬出的杀手”这类的字眼。

但实际上,这里的“人”们一点也不像那样。虽然这里有个别“人”看上去有点怪,但他们一般都很正常,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拉你的腿,把你拽进坑里。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道走了多少英里了,但还是没有看到一个坑。这里到处都是树、篱笆和田野,跟“家乡”没有什么两样。另外“这里”还有一些样子很奇怪的长椅,你可以坐在上面歇一会,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致。

但是这里绝没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干尸”,绝对没有。要是你不信我的,你只好去想像一下你那已经死了很久的老祖母,或是其他什么人。她和蔼得连苍蝇都吓不跑,怎么能跑回去抓你的腿,把你拖进坑里呢!如果她真能“回去”(当然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一会就跟你说这事),她只会告诉你多穿几件衣服,不要着凉,千万别忘了带围脖。但是你能凭这些就编一个恐怖故事吗?——就说你的老奶奶复活了,来告诉你别忘了带围脖、带手套,小心别冻着了。我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怎么能拍成一部恐怖电影。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绝对不是什么漫步。我希望找个办法,能让我哪怕只“回去”一小会,让时钟向后倒退几格,那样我就可以再活一段时间。我不是倒回去重新再活一遍,只不过想退回10分钟,这样我对“雅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可以是:“再见,雅丹!我爱你!”或者“虽然咱俩刚刚打了架,但你还是我的好姐姐,雅丹!”或者什么也不说都没有关系,至少比说“我要是在哪天死了,你准保会后悔的”强得多。

所以我一直就在“另一个世界”里徘徊,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因为“另一个世界”跟你活着的世界一点也不一样。在“另一个世界”里,就像你在乡下远足。但你却没有目的地,也没有野餐的营地。你不知道你该上哪儿去。你活着的时候,出去遛弯,你会知道你早晚会回家的。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另一个世界”里只有旅途,没有目的地。这里也没有一张真正的地图,虽然你从来没有真正迷路,但你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你要是像阿瑟那样找什么人,你可能永远也找不 

着。但如果你不想找什么人,那些人却总能让你遇见。唯一有确切地名的地方就是“天蓝色的彼岸”。但是我怎么走也走不到,看起来我还没有为去那里做好准备。

不管怎么在这里瞎转儿,我都不会遇见我姐姐的,也就没法跟她说我自己的心里话。我不知道我还得这样走多长时间,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天。但现在决定坐下来歇一会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欣赏夕阳的景色,享受一下永远没有日落的晚霞。

当我往长椅上坐的时候,我注意到椅背上嵌着一个灵界的小黄铜牌,这跟人间的情形差不多。不知道你以前注意到没有,在公园的空地或是海边上,会有人出钱修一些这样的椅子供大家休息,椅子上面刻上字,或嵌一个小金属牌,用来纪念自己死去的亲人。

我坐的这把椅子上写的是:

怀念我们的乔吉娜

她生前非常喜欢这座小丘的景致

捐献人:她的全家

我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上面也写着类似的话:

怀念所有那些

已经启程并奔向目标的人们

捐献人:所有仍然等待、徘徊的人们

我不大明白什么是“已经启程”,什么又是“奔向目标”,这些人又奔向哪里去呢?这真像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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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坐在长椅上,突然发现我又有伴了!阿瑟又来了,还是那顶帽子和一身的破衣裳。

他先跟我打招呼:“嗨,你怎么样?”

“还不赖,”我问他,“找着你妈妈了吗?”

“还没有,”阿瑟回答我说,“看了几个可能是她的人。但当我走近一看,她们都没有丢扣子。我敢保证,我妈应该缺一个纽扣。她肯定还在什么地方找我呢,就像我正在找他一样。我知道她少一个扣子,她也肯定知道我拿着一个扣子。这就是我们相认的唯一凭证。”

“但是,阿瑟,你怎么敢保证她一定还在这里,而没有奔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向我做了个鬼脸,差不多有点生气了。

“绝不会,”他坚持说,“她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在没有找到我之前,她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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