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博物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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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
“我想了你很久。你漂亮,与众不同。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那时你是个可爱、皮肤黝黑的小女孩。但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出落得如此漂亮。”
她很有分寸地笑了笑,还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就像那些对恭维习以为常的漂亮、有教养的女孩那样。一阵沉默。她后退了一步。
“谢娜伊女士说什么了吗?”我马上换了话题,“她承认那个包是假的了吗?”
“她生气了。但当她明白您要退包后也就不吱声了,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她也要我忘掉这件事。我想她知道那包是假的。她不知道我来这里。我告诉她中午您已经把钱拿走了。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没喝茶不能走!”
我去厨房端来了茶。我怀着一种既仰慕又羞愧、既怜爱又高兴的情感,看着她轻轻吹茶水,然后一口一口小心、着急喝茶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凑过头去,见她没有退缩便在她的唇边吻了一下。她满脸通红。因为手上拿着热茶杯,她没能对我的这个举动作出反应。她对我生气了,同时她的脑子也乱了,这点我也感觉到了。
她骄傲地说:“我很喜欢接吻。但是现在,和您当然是不行的。”
“你接过很多吻吗?”我笨拙地说道,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我当然接吻过。但不多。”
她用一种让我感觉其实男人全都是一路货色的眼神,朝房间、家具、我不怀好意打开了一半的那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床上看了最后一眼。我知道她在评估情势,但我想不出任何继续游戏的办法,也许是因为羞愧。
刚才,我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为游客生产的土耳其毡帽,为了显得可爱,我把它放到了茶几上。她把那个装满钱的信封放到了毡帽边上。尽管她知道我看见了,但仍然说道:“我把信封放那儿了。”
“没喝完茶你不能走。”
她说:“我要迟到了。”但她并没有走。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谈起了亲戚、我们的儿时和一些我们共同的记忆。尽管她的母亲对我母亲非常敬重,但其实她们都怕我母亲,然而在她儿时,我母亲比任何人都关心她。当她和母亲来我们家做裁缝时,母亲拿出我们的玩具给她玩,比如说芙颂喜欢,但又怕弄坏的上发条的小狗和小鸡。直到她去参加选美比赛,每逢她的生日,母亲都会让司机切廷给她送礼物,比如那个她仍然珍藏着的万花筒……如果母亲要送她裙子,一般都会买大几号的。因此,她有一条过了一年才能穿的苏格兰裙子,裙子上有个巨大的别针。她非常喜欢那条裙子,后来尽管过时了,她仍然拿它当超短裙来穿。我说,有一次我在尼相塔什看见她时,她正穿着那条裙子。因为话题涉及她纤细的腰肢和漂亮的双腿,我们立刻换了一个话题。我们说起了脑子有点问题的苏雷亚舅舅,每次从德国回来他都会兴师动众地拜访家族里的每户人家,那些原本少有往来的人家也因此重新有了彼此的消息。
芙颂激动地说:“我们一起坐车出去玩的那个宰牲节的早上,苏雷亚舅舅就在我们家。”说完她快速穿上雨衣,开始找她的雨伞。她是找不到的,因为刚才进厨房时,我把她的雨伞扔进了门口那个带镜子的柜子里。
“你不记得把伞放在哪里了吗?”我一边帮她找,一边问道。
“刚才我就放在这里的。”她指着带镜子的柜子说。
在我们满屋子找伞时,我问了她一个娱乐杂志上最常出现的问题,那就是空闲时干什么。她说,去年因为没达到报考专业的分数线,她没能考上大学。现在除了去香舍丽榭精品店,剩下的时间就去优异成绩补习学校上课。因为一个半月之后就要高考了,所以她很用功。
“你想上哪个专业?”
她有点害羞地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想进艺术学院,日后当演员。”
我说:“上补习学校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因为他们只知道挣钱。如果有不明白的问题,特别是数学,你可以来这里问我。我每天下午都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我可以很快教会你的。”
“你也教别的姑娘数学吗?”她皱着眉头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问道。
“没有别的姑娘。”
“茜贝尔女士经常来光顾我们的小店。她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可爱的女人。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一个半月后订婚。这把伞可以吗?”
我给她看了一把母亲在纳爱斯店里买来的夏季阳伞。她说自己当然是不可能拿着那把伞回到店里去的。再说她想马上离开这里,至于是否可以找到她的伞已经不很重要了。“雨停了。”她高兴地说道。走到门口时,我恐慌地感到自己将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说:“请你下次再来,我们只喝茶。”
“您别生气,凯末尔哥哥,但我不想再来了。您也知道我是不会来的。别担心,您吻我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伞怎么办?”
“伞是谢娜伊女士的,但没关系。”临走前,她用一个略带感情、快速的动作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
8。第一个土耳其果味汽水品牌
(小//说;网/
我在这里展出土耳其第一个果味汽水品牌梅尔泰姆在报上登的公告,广告片,草莓、桃子、橙子和樱桃味的样品,它们让我想起那些日子里幸福、快乐和轻松的氛围以及我们乐观的心态。那天晚上,为了庆祝梅尔泰姆汽水的诞生,扎伊姆要在阿亚斯帕夏的那套带风景的房子里举办一个大聚会。我们那帮朋友又将欢聚一堂了。茜贝尔很满意我和一帮富有、年轻的朋友交往,她也喜欢乘游艇游海峡'1'指博斯普鲁斯海峡。'1'、参加生日聚会、半夜一帮人离开俱乐部后开着车在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道上转悠。她喜欢我的大部分朋友,但惟独不喜欢扎伊姆。她说,扎伊姆是一个过分喜欢炫耀、过分风流和“庸俗”的人,她还觉得他的一些行为很“低俗”,比如在他举办的聚会上为了所谓的“惊喜”叫人来跳肚皮舞,用印有花花公子图案的打火机给姑娘们点烟。至于扎伊姆跟那些他绝不会和她们结婚的演员、模特儿(那时在土耳其新出现的一种令人怀疑的职业)玩的婚前上床游戏,则更让茜贝尔觉得厌恶,她认为,他和那些正经姑娘建立的那种根本不会有结果的关系是不负责任的。但是,当我打电话告诉她,晚上我不去参加聚会,有点不舒服时,茜贝尔却对此表示了失望,这让我很惊讶。
茜贝尔说:“听说那个为梅尔泰姆汽水拍广告、上了报纸的德国模特儿也会去!”
“你不是总说扎伊姆会把我带坏吗……”
“如果你连扎伊姆的聚会都不能去,那么你是真的病了,这倒让我担心了。要我去看看你吗?”
“不用了。我母亲和法特玛女士在照顾我。明天就好了。”
我和衣躺在床上想了想芙颂,我决定忘记她,永远不再见她。
。。!
纯真博物馆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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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1975年5月3日下午2点半,芙颂来了迈哈迈特公寓楼,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走到最后”的方式和我做了爱。那天我并没有带着和她见面的幻想去那里。多年以后,当我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写成故事时,我也想过前面的那句话不可能是对的,但那天我真的没想到芙颂会来……我想到的是芙颂前一天说的那些话、儿时的玩具、我母亲的古董、旧的钟表、三轮自行车、昏暗的房间里那奇怪的光线、灰尘和旧物的气味以及看着后花园一个人独自待着……一定是它们把我再次吸引过去的。另外我还想去回味一下前一天我们的见面,洗掉芙颂用过的茶杯,收拾我母亲的东西并忘记我的羞耻……收拾东西时,我找到了父亲在后屋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可以看见床、窗户和后花园。看着照片,我发现这个房间多年来一直没变……我记得听见敲门声时,我想那一定是我母亲。
芙颂说:“我来拿雨伞。”
她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你进来啊。”我说。她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因为觉得站在门口不礼貌,她走了进来。我关上了门。她带着这条让她的腰显得更加纤细的白色皮带,穿着这条非常适合她的深粉色、白纽扣的连衣裙。十几岁时我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在我觉得漂亮和神秘的女孩面前,只有在自己真诚的情况下才能感觉安宁。我以为三十岁的自己已经摆脱了这种真诚和单纯,但我错了。
我马上说:“你的伞在这里。”我探身到镜柜的后面,从里面拿出了伞。我甚至没问自己之前为什么不把它从那里拿出来。
“怎么会掉进这里的?”
“其实不是它自己掉进去的。昨天为了不让你马上走,我把它藏起来了。”
刹那间,她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皱眉头。我拉着她的手,用煮茶的借口把她拽进了厨房。昏暗的厨房里满是灰尘的味道。在那里,一切发展得很迅速,我们不由自主地开始接吻。过了一会儿,我们开始长久而贪婪地吻着对方。她闭着双眼,用胳膊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她是那样的投入,以至于我觉得我们可以“走到最后”地做爱。
但她是一个处女,这是不可能的。接吻时,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芙颂已经作出了她人生中这个重大的决定,她是来这里和我“走到最后”的。但是这样的事情只可能在外国电影里发生。在这里,一个女孩这么做会让我觉得奇怪。也许,她本来就不是处女……
我们拥吻着走出厨房,坐到了床边。没有太多的扭捏,但也没有四目相视,我们脱掉了大部分衣服钻进了毛毯。毛毯不但太厚,还像儿时那样扎痛了我。过了一会儿,我掀掉毯子,露出了半裸的我们。我俩满身是汗,但不知为什么这让我们轻松了许多。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缕橘黄色的阳光,让她那满是汗水的身体显现出一种迷人的古铜色。就像我看着她的身体一样,现在芙颂也可以看着我的身体了,她镇定、不过分好奇,甚至带着欲望和一种模糊的怜爱,静静地看着我身体上那因膨胀而变得明显的不知羞耻的部位,这让我嫉妒地觉得,之前她在别的床上、长沙发上,或是汽车的座椅上也这样看过别的男人。
我俩都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享乐和欲望游戏的自我发展的音乐里,就像在每个合理的爱情故事里我认为都会发生的那样。但是,过了一会儿,从我们直视对方的慌乱眼神里暴露出,我们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很难。芙颂取下那对耳坠,仔细地把它们放到了边上的茶几上。我在这里展出其中的一个耳坠,作为我们博物馆的第一个物件。就像一个深度近视的姑娘下海前摘下眼镜一样,她放耳坠的那种神情让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第一次“走到最后”。那些年,年轻人喜欢佩戴刻有他们名字头一个字母的手链、项链和手镯,我根本没去注意那对耳坠。把衣服一件件脱掉后,芙颂又用一种同样的坚定脱掉了她的小内裤,这也给了我同样的感觉,那就是她将和我真正地做爱。我记得,那时一些不想走到最后的姑娘会像穿着比基尼的下半部分那样留着内裤。
我亲吻了她带着杏仁味的肩膀,用舌头舔了她那天鹅绒般细滑、汗津津的脖子,看见她的乳房在日光浴季节还未开始前,就变成了一种比健康的地中海肤色浅一号的蜜色,我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让学生们读这本小说的高中老师,如果有顾虑可以建议学生们跳过这一页。参观博物馆的人,请去看那些物件,想着我做的事情,首先是为了用忧伤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的芙颂,然后是为了我们俩,很小一部分是为了我自己的乐趣就行了。仿佛我俩都在努力用一种乐观的态度克服一个人生强加给我们的困难。因此,在我困难地进入她的身体,在甜言蜜语之间不断问她“亲爱的,你疼吗?”而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