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短篇小说集(国外篇)-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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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样,于是停止了他的讲述。现在勒罗伊突然有了向诺玛?吉恩讲讲自己的冲动,就像他刚认识她一样。他们认识太久了,已经把对方忘记了。他们可以重新了解对方。可是当烤箱定时器响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这么做的原因。
梅布尔第二天顺道来访。那是个周六,诺玛?吉恩正在做清洁。勒罗伊则在研究刚刚收到的小木屋设计蓝图。他把那些很大的蓝色硬纸版铺了一桌,纸上是白色的图案和数字。诺玛?吉恩吸尘那会儿,梅布尔在喝咖啡。她把咖啡杯放在一张蓝纸板上。
“我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她对勒罗伊说,用手指敲着桌子。
诺玛?吉恩刚关掉吸尘器,梅布尔连忙大声说道:“你听说那条咬死婴孩的达特桑吗?”
诺玛?吉恩说:“那个字念‘达克斯’。”
“他们给那条狗判了刑,它咬掉了婴孩的腿。这期间婴孩的母亲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她提高了嗓门,“他们认为这是疏忽罪。”
诺玛?吉恩在听。勒罗伊打开冰箱,拿出无糖百事可乐给梅布尔。梅布尔咖啡还没喝完,她摆了摆手。
“达特桑就是那样的,”梅布尔说,“它们很嫉妒。如果不看着它们,它们会把一个地方咬得稀烂。”
“你最好不要满嘴跑火车,梅布尔。”勒罗伊说。
“嗯,事实就是事实。”
勒罗伊透过窗户看着他的大拖车。它像一个放在后院累积尘土的巨大家具,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古董。他又听见吸尘器的声音。诺玛?吉恩像是又在吸客厅的地毯。
她后来对勒罗伊说:“她因为抓到我抽大麻才提婴孩的事的。她想报复我。”
“你说什么呀?”勒罗伊说,不安地把图纸翻来翻去。
“你心里最清楚。”她坐在厨房的一把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脚离开了地面,看上去弱小无助。她说:“她提那样的话题就是那个意思!说那是疏忽罪。”
“她不是那个意思。”勒罗伊说。
“她也许没有想着要有那个意思。她总是这样说话,你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但是她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随便说说。”
勒罗伊打开一个大瓶的啤酒,倒进两个玻璃杯里,仔细分均匀了。他递给诺玛?吉恩一杯,她机械地接了过去。他们在厨房的窗旁坐了很久,看着喂鸟器旁忙活的鸟儿。
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诺玛?吉恩要去上夜校。她已从为期六周的健身班毕业,现在要去帕迪尤卡社区大学上成人写作课。她把晚上的时间都花在描述文章的段落大意上。
“你首先要有一个主题句,”她向勒罗伊解释说,“然后把文章分解开。你的次主题必须和你的主题有关联。”
对勒罗伊来说,这些听起来有点令人生畏。“我的英文从来就不怎么样。”他说。
“很有道理。”
“你做这个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耸耸肩,说:“总算在做一件事吧。”她站起身,举了几下哑铃。
“没人在意一个开卡车的英文怎样。”
“我没在批评你的英文。”
诺玛?吉恩过去经常说:“如果少睡十分钟,我一整天都昏沉沉的。”现在她却在熬夜写作文。她的第一篇作文得了个“b”,是一篇关于制作火锅菜的论文。诺玛?吉恩近来一直在做一些不寻常的食物——玉米卷、拉萨格那【3】和孟买鸡等等。虽然她第二篇作文的题目就叫“为什么音乐于我很重要”,她却不再弹管风琴了。她坐在餐桌旁,聚精会神地想着作文的提纲,勒罗伊则在一边按照设计图摆弄一套林肯原木【4】。他想到一车编了号带榫头的原木就觉得头大,想提前做点准备。和诺玛?吉恩在同一张餐桌上工作时,勒罗伊希望他们之间能有点交流,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么想是傻到家了,诺玛?吉恩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他知道他将失去她,就像梅布尔说的,他只是在等那一刻的到来。
一天,梅布尔在他家里,诺玛?吉恩还没有下班,勒罗伊发现自己开始信任梅布尔,他意识到梅布尔肯定比他更了解诺玛?吉恩。
“我不知道那个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梅布尔说,“原来鸡一进笼子她就上床了,你说现在她熬到半夜还不睡。还有就是她居然抽上那个了。我真是没脸活了。”
“我想给她盖一栋漂亮房子。”勒罗伊说,指着那些林肯原木。“我觉得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也许我不在家她反而高兴一点。”
“她不知道该拿你回家这件事怎么办。”
“是吗?”
梅布尔掀开林肯原木搭的小木屋的房顶。“你无法让我去住小木屋,”她说,“我是在小木屋里长大的。我告诉你说,住小木屋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不一样了。”勒罗伊说。
“听我说。”梅布尔说着朝勒罗伊怪怪地一笑。
“什么?”
“带她去一趟夏伊洛。你们需要一起出去走走,擦出点火花来。她的脑子被那些书本搞乱了。”
从她母亲的脸上,勒罗伊看到了诺玛?吉恩面部的某些特征。梅布尔饱经风霜的脸像皱起的棉花团,但是她突然看上去那么动人。勒罗伊突然意识到梅布尔一直在暗示他们,想让他们带她一起去夏伊洛。
“我们一起去夏伊洛吧,”他说,“你、我,还有她。下个礼拜天。”
梅布尔猛地举起双手表示反对:“哦,不行,我不去。年轻人愿意单独待着。”
诺玛?吉恩拿着食品进屋时,勒罗伊激动地说:“你妈想去夏伊洛已经想了三十五年了。是去一趟的时候了,你不觉得吗?”
“我不想掺和到别人的二次蜜月里。”梅布尔说。
“老天爷,谁去度二次蜜月?”诺玛?吉恩大声说道。
“我从来没有养过一个这么说话的女儿。“梅布尔说。
“你才知道多少?”诺玛?吉恩说。她开始往出拿盒子和罐头,并使劲摔着橱柜的门。
“夏伊洛有一个小木屋,”梅布尔说,“打仗那会儿就在那里了。上面有子弹孔。”
“你什么时候可以闭上嘴不再提夏伊洛?”诺玛?吉恩问。
“我一直觉得夏伊洛是最美的地方,有那么多的历史。”她接着说道:“我只希望你们能在我死之前去上一次,这样你们可以和我讲讲它的近况。”过了一会儿,她对勒罗伊耳语道:“照我说的去做。她需要一点变化。”
“你名字的意思是‘国王’。”那天晚上诺玛?吉恩告诉勒罗伊。他在试图说服她去夏伊洛,而她正读着一本和另一个世纪有关的书。
“是吗?我猜我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估计是吧。”
“我在家里还算是国王吗?”
诺玛?吉恩曲起她的二头肌,感觉着它的硬度。“我没有和别人胡搞,如果你想说这个的话。”她说。
“如果胡搞了你会告诉我吗?”
“不知道。”
“你名字的意思是什么?”
“它和玛丽莲?梦露的真名一样。”
“真的吗?”
“‘诺玛’来自诺曼第人,他们是入侵者。”说完她合上书本,眼睛定定地看着勒罗伊。“如果你不再盯着我看的话,我就和你去夏伊洛。”
星期天,诺玛?吉恩准备好吃的,他们去了夏伊洛。梅布尔说她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勒罗伊松了一口气。诺玛?吉恩开车,坐在她身边的勒罗伊就像她捎上的一个无聊的搭车人。他试着找些话来说,但她的回答最多一两个字。到了夏伊洛,她开车漫无目的地穿过公园,经过断崖、小径和陡峭的崖谷。夏衣洛地方很大,勒罗伊看不出来它像一个战场,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觉得它应该像一个高尔夫球场。树丛里到处都是纪念碑,诺玛?吉恩还经过了梅布尔提到的那个小木屋,四周围满了寻找子弹孔的游人。
“这不是我想的那种小木屋。”勒罗伊用带歉意的口吻说。
“我就知道。”
“你妈说得对,这里很漂亮。”
“还行吧。”诺玛?吉恩说,“好了,我们算是看过了,这下她该满意了。”
他俩同时大笑起来。
公园里的博物馆每隔半小时就放一遍介绍夏伊洛的影片,不过他们决定不看了。他们给梅布尔买了一个礼品联邦旗,在墓地附近找了一个可以野餐的场所。诺玛?吉恩带了一个装食物的冰盒,里面有甜椒三明治、软饮料和冰激凌蛋糕。勒罗伊吃了一个三明治,又抽了一根大麻,他用冰盒遮住大麻,不让别人发现。诺玛?吉恩已彻底把大麻戒掉了,她像一只挑剔的小鸟一样,捡着包蛋糕的玻璃纸上的蛋糕屑。
勒罗伊说:“看来穿灰军装的逃到了科林斯【5】。联邦军队最终干掉了他们。1862年4月7号。”
他俩心里都明白他没有一点历史知识,他只不过说出了从那些说明历史的铜牌上读到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和年长女孩约会的小男孩,有点怪异的感觉。他们还在没话找话说。
“科林斯是妈妈私奔去的地方。”诺玛?吉恩说。
他们不吭声地坐在那里,看着埋葬联邦士兵的墓地和墓地前方的一片高高的树丛。附近停着露营人的车子,一辆紧接着一辆,身着鲜艳服装的小朋友在尖叫和嬉闹。诺玛?吉恩卷起包蛋糕的玻璃纸,用手使劲捏着它。她不看着勒罗伊,说道:“我要离开你。”
勒罗伊从冰盒里拿出一瓶可乐,扔掉瓶盖。他把瓶子放在嘴边,但忘记喝了。最终他说:“你没有。”
“我要。”
“我不许你这样。”
“你没权阻止我。”
“别这样对我。”
勒罗伊知道诺玛?吉恩会达到她的目的的。“难道我没有答应你从此待在家里吗?”他说。
“从某种程度上说,女人情愿要一个闯荡的男人,”诺玛?吉恩说,“我知道这听上去像是在发疯。”
“你没有发疯。”
勒罗伊想起去喝他的可乐。随后他说:“是的,你疯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回到刚开始的地方。”
“我们重新开始过。”诺玛?吉恩说,“这就是结果。”
“我哪里做错了?”
“哪里都没做错。”
“是不是和妇女解放有点关系?”勒罗伊问。
“别油腔滑调的。”
墓地是一个遍布白色纪念碑的绿色坡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建造新小区的地皮。勒罗伊试图领悟他的婚姻正在破裂这个事实,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脑子里却总想着墓地里的那些白石板。
“妈逮到我抽烟前一切都是好好的,”诺玛?吉恩说着站了起来,“那是导火线。”
“你在说些什么呀?”
“她老是缠着我不放,你也缠着我不放。”诺玛?吉恩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扭过头去不看他,“我像是又回到了十八岁,我不能再经受一遍了。”她从这里走开,“不对,之前也不好。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不说了。”
勒罗伊吸了一大口烟,他闭上眼睛,在让诺玛?吉恩的话慢慢进到脑子里的同时,他想把注意力集中到身边这块土地上曾战死过三千五百名士兵这个事实上,他只能把战争想象成一种由塑料士兵构成的棋类游戏。在把邦联军队对联邦营地的大胆进攻和弗吉尔?马西斯对保龄球馆的突袭作比较时,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喝得烂醉的格兰特将军【6】,怒火中烧地把南蛮们赶回到科林斯,多年后,梅布尔和杰特?比斯利在那里结了婚,第二天,梅布尔和杰特参观了那个战场,后来,诺玛?吉恩出生了,后来她和勒罗伊结了婚,生下一个男孩,他们失去了那个男孩,现在勒罗伊和诺玛?吉恩就处身在这同一个战场。勒罗伊知道自己肯定遗漏掉了很多,历史对于他只是一些名字和日期,他把历史的内涵给遗漏了。他意识到用原木搭建一个房子也一样的空洞——太简单了。就像大多数的历史,婚姻的内涵逃离了他。现在他觉得盖一栋原木房子是天底下最愚蠢的想法。以为诺玛?吉恩会要一栋原木房子,真是蠢到家了,脑子疯掉了。他要想出点别的什么来,还得快点。他要把那些蓝图揉成一团,扔到湖里去。他要行动起来。他睁开眼睛,诺玛?吉恩已经走远了,她正沿着一条蜿蜒的砖头小路穿过墓地。
勒罗伊站起身来去追老婆,但他的那条好腿有点发麻,而那条伤腿仍在隐隐作痛。诺玛?吉恩已经走出了很远,她正朝河边的一座断崖快步走去,他一瘸一拐地朝她赶去。一群尖叫吵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诺玛?吉恩已经来到了断崖的边上,正探头看着脚下的田纳西河。她转过身来,面对勒罗伊挥动双臂。她是在向他做手势吗?她好像在做一种扩胸运动。天空异乎寻常地灰白——像梅布尔为他们做的床罩的颜色。
【1】美国的一个娱乐八卦电视节目。唐纳修是节目主持人的名字。
【2】邦联之女联合会(uniteddaughtersofconfederacy),一个为纪念美国南北战争中为美利坚联盟国(邦联)捐躯的人的妇女组织。
【3】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