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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经典短篇小说集(国外篇)-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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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是夜里两点钟,男孩又睡着了。

宝宝的哭声又把男孩吵醒了,这次,女孩接着睡。宝宝断断续续哭了几分钟不哭了。男孩听着,然后又开始迷迷糊糊地睡觉。

男孩睁开眼睛。客厅里亮着灯。他坐起身,把台灯打开。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孩说,一边抱着宝宝走来走去。我给她换了尿片,也喂了,可是她一直哭,停不下来。我很累,担心会把她掉到地上。

你回床上来吧,男孩说,我抱一会儿。

男孩起来,接过宝宝,女孩过去躺下了。

只用晃动她几分钟,女孩在卧室那边说,没准她还能睡着。

男孩抱着宝宝坐在沙发上,把她在膝头轻轻摇晃,直到她闭上眼睛。他自己也快闭上了眼睛。他小心地起身,把宝宝放回婴儿床上。

当时是四点差一刻,他还可以睡四十五分钟。他钻进被窝。

可是没过几分钟,宝宝又哭起来。这次,男孩和女孩都起来了,男孩骂了一句。

天哪,你怎么回事?女孩跟男孩说,也许她是病了还是怎么样,也许我们不应该给她洗澡。

男孩抱起宝宝。宝宝蹬蹬腿,然后又安静了。你看,男孩说,我真的觉得她没事。

你怎么知道?女孩说。哎,让我抱吧。我知道我应该给她吃点什么药,可是不知道该给她吃什么。

过了几分钟宝宝都没哭,女孩又把她放下。宝宝睁开眼又哭起来时,男孩和女孩看看宝宝,又对视一眼。

女孩抱起宝宝。宝宝,宝宝,她噙着泪水说。

大概是她肚子不舒服,男孩说。

女孩没吭声,继续抱着宝宝来回晃,这时根本不理睬男孩。

男孩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去厨房烧水准备煮咖啡。他穿上羊毛内衣,扣上扣子,接着又穿别的衣服。

你干吗?女孩问他。

去打猎呀,他说。

我看你不应该去,她说。要是宝宝到时候没事,你可以晚点去。可是我看今天早上你不应该去打猎,宝宝哭成这样,我不想给一个人撇在这儿。

卡尔指望我去呢,男孩说,我们商量过了。

我他妈根本不管你跟卡尔是怎么商量的,她说,我他妈也根本不管什么卡尔不卡尔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我不想让你去,没别的了。就现在这情况,我看你根本不应该还想去。

你见过卡尔,认识他,男孩说,什么意思,你不认识他?

问题不在这儿,你知道的,问题是我不想给撇下来一个人照顾生病的宝宝。

等会儿,男孩说,你不明白。

不,是你不明白,女孩说,我是你老婆,这是你的宝宝,她是病了还是怎么样。你看看她,她干吗哭?你不能撇下我们,自己去打猎。

别歇斯底里的了,男孩说。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打猎,女孩说,宝宝哪儿不舒服,你竟然还想撇下我们,自己去打猎。

她哭了起来,她把宝宝放回婴儿床,可是宝宝又哭了起来。女孩用睡衣袖子匆忙擦了下眼泪,又把宝宝抱起来。

男孩慢慢系好鞋带,穿上衬衫、羊毛衫和外套。厨房炉子上的水壶响了。

你得做个选择,女孩说,卡尔还是我们。我是说真的,你必须选择。

你什么意思?男孩说。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女孩说,你还想要这个家的话,就必须选择。

他们互相瞪着眼睛。然后男孩带上打猎用具上了楼,发动了汽车,仔细把各面车窗上结的冰刮掉。

夜间又降了温,但是天晴了,所以星星出来了,在男孩头顶的天空上闪烁着。开车时,男孩望望星星,想到跟星星的距离时,他心有所动。

卡尔家的门廊上亮着灯,他的旅行车停在车道上,在跑空挡。男孩把车停到马路边时,卡尔出来了。男孩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最好别把车停在街上,男孩从步道上走过来时,卡尔说,我准备好了,等我把灯全关了。我很过意不去,真的,他又说。我还以为你也许睡过头了呢,所以刚刚往你那儿打了电话,你太太说你走了。我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男孩说,一边想着该怎么说。他侧重用一条腿撑着身体,把衣领竖起来,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她已经起床了,卡尔,我们俩都起床有一阵子了。我想宝宝有哪儿不舒服,我不知道,她一直在哭,我是说。问题是我想这次我去不了了,卡尔。

你只用拿起电话给我拨个电话就行,孩子,卡尔说,没关系的,你知道你不用专门过来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呢,打猎这事你去也行,不去也行,没关系的。你想喝杯咖啡吗?

我该回家了,男孩说。

嗯,我看我就去了啊,卡尔说。他看着男孩。

男孩还是站在门廊那里,什么都没说。

天晴了,卡尔说,我看今天上午也打不了多少猎,不管怎么样,很可能你不去也没什么。

男孩点点头。那就再见了,卡尔,他说。

再见,卡尔说,嗨,谁跟你说别的什么话你都不要相信,卡尔说,你是个幸运的孩子,我是说真的。

男孩发动了汽车等着。他看着卡尔在那座房子里走了一圈,把灯全关了。然后男孩把车挂上挡,把车从路边开走。

客厅里亮着灯,可是女孩在床上睡觉,宝宝在她旁边睡觉。

男孩轻手轻脚脱下皮靴、裤子和衬衫。他穿着袜子和内衣坐在沙发上读早上的报纸。

没多久,外面开始放亮。女孩和宝宝还在睡觉,过了一会儿,男孩去厨房开始煎咸肉。

几分钟后,女孩穿着睡袍出来了,一句话不说搂住了男孩。

嗨,别把你的睡袍点着了,男孩说。女孩贴在男孩身上,不过她也摸到了炉子。

刚才的事对不起,女孩说,我不知道我那会儿中了什么邪,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没关系,男孩说,哎,我要把咸肉弄起来。

我不是故意那样说难听话,女孩说,真可怕。

那该怨我,男孩说,凯瑟琳怎么样?

她现在挺好,我不知道她那会儿是怎么回事。你走后,我给她又换了尿片,后来她就没事了。她完全没事了,马上就睡着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生我们的气。

男孩笑了起来。我没有生你们的气,别傻了,他说,哎,我要用平底锅做别的。

你坐下,女孩说,我做早餐吧。用华夫饼配咸肉怎么样?

听着很棒哦,男孩说,我饿坏了。

女孩把咸肉从平底锅里弄出来。男孩坐在桌前,这时放松下来,看着女孩在厨房里忙。

女孩走开,去关上了卧室的门。在客厅里,她播放了一张他们俩都喜欢的唱片。

咱们可别把那位再吵醒了,女孩说。

那当然,男孩说着笑了起来。

女孩把一个盘子放在男孩面前,有咸肉、煎蛋和华夫饼。她又把一个盘子放在桌子上,给她自己的。好了,她说。

看着真不错,男孩说。他往华夫饼上抹黄油,倒糖浆,可是在切华夫饼时,把盘子打翻了,掉到他的大腿上。

要命,男孩说着从桌前跳开。

女孩看着他,注意到他的表情,她笑了起来。

你能照镜子看看自己就好了,女孩说。她笑个不停。

男孩低头看羊毛内衣前面洒的糖浆,看看沾了糖浆的那几片华夫饼、咸肉和鸡蛋。他也笑了起来。

我刚才是饿坏了,男孩摇着头说。

你真的饿坏了,女孩笑着说。

男孩把羊毛内衣脱下来,扔到浴室门口那边。然后他张开两臂,女孩过来让他搂着。

我们别再吵架了,女孩说,不值得,对吧?

是啊,男孩说。

我们别再吵架了,女孩说。

男孩说,我们不会的,说完吻了女孩。

他从椅子上起身,给他们的杯子里又添了酒。

完了,他说,故事讲完了,我承认这个故事一般般。

我听得有意思啊,她说,要说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可是怎么样呢?她说,我是说后来。

他耸耸肩,端着酒走到窗前,这时天已经黑了,但是雪还在下。

事情会变化的,他说,我不知道怎样变化,可是无论你能不能意识到或者想不想,事情的确会变化的。

对啊,是这样,只是——可是她话说一半又住了口。

她放弃了这个话题。从窗玻璃的映像里,他看到她在研究自己的指甲。然后她抬起头,语气欢快地问他到底会不会领她去市里逛逛。

他说,穿上皮靴,我们走吧。

可是他仍然待在窗前,想着遥远的往事。他们欢笑过,他们依偎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别的一切——寒冷,以及他将会步入其中的地方——都在外面,反正是有一阵子。


 。。



川端康成:花园的牺牲

(//小|//说//网)



校长的儿子长吉郎,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岁了,但是,依旧穿着木头靴子在泥田里追赶别人家鸭子的日子还不少呢。

“长吉,我看鸭子的班还请你替我值一值吧。”

“好办!”他从农民手里接过木靴和竹鞭,在泥田里认真地替别人干半天,堪称任劳任怨。

淀川的水向南流去,那里是辽阔的大阪平原,沿岸一带全是潮湿的水田。除了有稻秧的时候以外,只好放养鸭子,除此之外别无办法,因为这里全是根本不能栽培越冬作物的水田。至于蔬菜,各家院子就是菜地,不过面积不大产量也微乎其微。从冬到春,村庄周围就是荒凉的泥田。因为淀川的河堤画了一条单调的线,说起来这一带的风光也就仅此而已。

所以,从大阪跨过淀川而来的电气火车尽管最近通车,但是铁路带来有助于繁荣此地的赠品,也仅仅是穿过村庄,朝着距本村将近五十公里的山地奔去而已。即使把郊外开发成住宅区,地价势必大涨,周围风景和湿气大,估计也不可能成为适宜于居住的土地。因为这些原因,被电气火车弃而不顾的村民想到的主意就是建学校。所以,当他们听说大阪某富人正在寻找建中学的用地,便捐出了所需的土地。因此,这个学校的学生去了大阪,就被戏称为:

“田园学校。”或者“青蛙学校。”

城市的学生们用这种名词取笑他们也确实难怪。木结构的校舍和工厂的工人宿舍一样,很寒酸。装点这个学校除了许许多多的四季草花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实上,从教室的窗下到操场的周围以及中庭,花畦很多,这又使人以为它是个园艺学校。学生们每周从物理课抽出一个小时,从体操时间抽出一个小时,也就是每周抽出两个小时,时间一到,学生们就拿着锹、喷壶莳弄这些草花。但是,真心喜欢这些草花的,也许只有校长的儿子长吉郎一个人。

调土法,排水法,球根的保存,分株,详细知道这些方法的也只有长吉郎一个人而已。做花坛也是如此,笨人一个的长吉郎会做墙根花坛、寄栽花坛、毛毯花坛、绿花坛,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无人知晓,简直是个奇迹。

大好人一个的长吉郎,常常受农民们的骗,有时候给他们看鸭子,学生给他戴个高帽子,他就跑跑颠颠地去给他们买粗点心,除了这些被骗而甘为别人驱遣之外,好像他本人也是一种植物,总是不离花畦。学生们劳动时间前来莳弄花园的时候,他简直就像玩积木的孩子,他对码好的积木被别人弄得不像个样子很不高兴,歪着嘴生气,对于学生们弄得不好的地方,他一一纠正,好像如不这样认真就不得了。

“只要不是生下以来就是弱智儿,就不可能没办法教育,所以……”每当接受成绩不良的学生们人自己学校的时候,校长总是这么说,这时候教员们往往是一声不吭地保持沉默,但是校长很明白这种沉默的意思。而且他自己也是想到自己的儿子才这么说的。

“天生的弱智儿是没办法的。”

与其说校长内心深处是把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不如说他是在为自己辩解。可他却是以这种辩解为耻的。以教育别人的孩子为天职的自己,却偏偏有一个连教育的希望也没有的愚昧儿子这件事

的的确确是够讽刺的了。除了一声不响地忍受着世间奇妙的眼光之外是毫无办法的。

但是,校长这样的内心也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安慰。

“长吉郎把学校花园化了。”

被潮湿与阴森的泥田包围着的这个学校里,四季都有美丽的草花,这首先是少年们感情上的食粮,也是无言的情操教师。由此可见,愚昧的长吉郎也许是一位比修身课教师更生动的感情教帅。这样想才能理解,校长为什么毫不吝惜地给儿子买园艺书。草花秧苗或种子。

“校长!”长吉郎招呼他的父亲。学生们听他这么称呼觉得很有趣,便给长吉郎起了个绰号叫他“校长”。

“校长!这花真好看哪,什么名字?”

长吉郎一边看园艺杂志的彩色卷头插图一边问父亲。

“洋水仙!”

“什么?”

“洋水仙!”

“什么?”

“洋水仙!”

长吉郎歪着他那剪成寸头的脑袋,念了一两次也没有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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