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宫春日物语-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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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长门。
这家伙只是累了。成天被春日的心血来潮耍得团团转,又要忙着保护我,搞不好还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暗中活跃——她会因此而累积过多的疲劳也是在所难免。
刚才在长门的屋子里,三年前的长门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囤积在我记忆空间里的错误档案集结,成为BUG封包的板机引发异常动作。可以预料这是无法避免的现象。我一定会在三年后的十二月十八日再度构筑世界。」
她淡淡地接下去说:
「没有应对的方法。因为我不明白那个错误是如何产生的。」
我明白。
我明白长门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异常动作导火线为何,也明白她不断囤积的错误档案为何。
那应该就是基本的渴望。即使是透过程式才能动作的人工智慧,即使是根本没装设那种回路的机器人,经年累月之后,自然就会拥有那种渴望,你是不会懂的,但是我懂,春日大概也懂。
我肆无忌惮地观察长门那张困惑不已的脸。可是文艺社的梦幻女子社员,只是更局促不安地站着。看到她这副异常窘迫的模样,我在心中不断呐喊:——长门!这就是所谓的感情!
就因为没有七情六欲是你的基本规格,所以反动才会更大。你偶尔也会很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发火狂飙,想对某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死丫头!老娘不理你了!是吧?不,不管这家伙有没有这么想,那都是很合情合理的行为,所以,她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毕竟我也有责任,我太过依赖,习惯什么事都仰赖长门。我总是认为任何事都有长门帮忙,然后就不动脑了,真是蠢货一个。而且是比春日还恶劣的蠢货。我没有说别人的权利。
因此,长门——这家伙才会兴起改变世界的怪念头。
这是设计不良的BUG?抑或是执行程式产生的错误?
你很烦耶,才不是那种东西。
这是长门的愿望。长门希望的,是像这样的普通世界。
只留下我的记忆,然后将我以外的人,包括自己,全部都改变了。
困扰了我好几天的这个疑问,现在终于想通了。
——为什么只有我维持原样?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家伙要交由我自行选择。
是改变的世界好,还是原来的世界好?在她编好的剧本里,选择权是在我。
「可恶。」
选个屁呀!我是没得挑好不好!
假如我只想要SOS团,那倒是不用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可以重起炉灶。春日和古泉虽然念别所高中,但是不同校在组团上并不构成障碍。当作是校外活动就好了。这个神秘社团,照样可以在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厅聚会呀。在那里,春日还是尽说些异想天开的话,古泉只会不停陪笑脸,朝比奈则是狼狈不堪,至于我可能会臭着一张脸注视远方——这样的情景立刻浮现在我眼前。而待在那里的长门可能仍旧情绪不安吧,当然还是会静静地看自己的书。不过——
那已不是我所熟知的SOS团。长门不是外星人,朝比奈也不是未来人,古泉也只是普通人,春日也没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那只会是个合乎常理、社员感情融洽的单纯社团。
那样就好了吗?那样比较好吗?
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对于春日惹的麻烦,不在常识认知范围内的事件,我都是怎么看待的呢?
烦死了。
给我差不多一点!
你是白痴啊!
我懒得理你了。
「…………」
心脏剧痛了起来。
被迫卷入麻烦事,对春日出的超难题抱怨不已却继续奋斗的普通高中生。那就是我置身的立场。
那么,我!对,就是你啦!我要扪心自问。这是很重要的问题,所以仔细听好。然后回答我。不准拒答。答YES或NO均可。听好了,我要出题罗!
——那样光怪陆离的校园生活,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快回答呀,我!给我好好地想。怎么?我不能问问你的意见吗?快说来让我听听。被春日耍得团团转,受到外星人的袭击,听未来人讲天方夜谭,再听超能力者话玄理,被关在闭锁空间里,不时有巨人暴动,猫会讲话,不明究理的时间移动,而且还必须遵守一切得全瞒着春日才能进行的严苛规定,只有寻求不可思议现象的SOS团团长处于毫不知情的幸福状态,明明是肇事者却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的矛盾世界。
你不觉得那样很有趣吗?
还是你觉得那样很烦人,想叫对方差不多一点,认为她根本就是白痴,懒得理她啦?啊?是吗?也就是说,你是这么想的吗?
——那个世界,一点都不有趣。
没错?照你的说法,就是这样子。你觉得现实中的春日很烦,不论她提出任何妄想,你都很忧郁,你自然不会觉得那样的世界很有趣。不要跟我说不是!分明就是。
可是,事实上你根本乐在其中。因为那个世界比较有趣。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那我就告诉你吧。
——你不是按了ENTER键吗?
就是那个紧急逃离程式,长门留下的那个修正装置呀。
READY?
你当时回应那个问题的答案,是YES。
对吧。
难得长门大明神帮你将世界设定成平稳的状态,你却否定了她的美意。自从四月认识凉宫春日后,你就肯定了那一个蠢到极点的世界。你甚至想返回学校有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少年晃来晃去的妄想世界。为什么?你不是老在抱怨个不停,总爱悲叹自己的不幸吗?
既然如此,你对逃离程式何不来个相应不理?选择留在这边的平凡世界,你和春日、朝比奈、古泉与长门,就能以普通高中生的身份相识,在春日的领导下,照样过着快乐的生活呀。既然春日没有任何力量,就可以和光怪陆离的苦海脱勾了。
在那个世界,春日只是个爱颐指气使的平凡人;朝比奈也不具未来人这种特殊属性,只是可爱的萌角色;古泉是背后没有怪异组织的普通高中生,长门也只是温顺乖巧的爱书少女,没有背负特别使命,也无须发挥神奇力量监视谁或保护谁。对了,虽然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但是听了不好笑的冷笑话也会哈哈大笑,然后又满脸通红,说不定还只要花上一点时间,就会逐渐敞开心扉的那种人喔。
如此美好的平凡生活,你却舍弃了。
到底是为什么?
我再问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要老实回答我。
我,对惹祸精春日和春日引发的如恶梦般的事件,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快说!
「当然。」
我如此回答。
「用膝盖想也知道很快乐。那种心知肚明的事就别再问了。」
被问到有不有趣,假如有人回答不有趣,那他一定是真正的蠢蛋。神经比春日还粗三十倍的神经大条。
那可是外星人加未来人加超能力者耶?
光有一种就够吸引人的了,一次还备齐了三种有趣的角色!加上春日也在那里,一定可以发挥出更为强大的神秘力量。这么一来,我就不会无聊啦。如果有人对那表示不满,我搞不好会把那个家伙打个半死。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如此说道,你说我想开了也行。
「还是那边比较好。这个世界一点也不适合我。抱歉,长门。我不喜欢现在的你,比较喜欢以前那个长门。而且,我喜欢你不戴眼镜的样子。」
这位长门看了看我,表情十分狐疑。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知道的长门有希,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这三天来,从我觉得事有蹊跷的早上到现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这家伙都不知道。那是当然的。因为这个长门是刚刚才重生的,和我不曾相处过。她还没有用惊异的视线仰望冲进文艺社团教室的我。
这位长门,有的只是经过伪造的图书馆中的记忆。除此之外,和我共有的记忆,都是之后才产生的。
以前,我曾和春日两人单独被关在闭锁空间里。按照古泉的说法,那是春日创造的新世界。
长门利用的就是那种能力吧。她运用了不知是从春日那偷来还是抢来的神秘力量,创造了这个世界。
那真的是种非常方便的能力。相信不管是谁,都曾兴起重头再来的念头。也一定有过想让现实情势转为对自己有利的想法。
可是,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不这么做也比较好。我就不会想重头开始,所以我当初才会和春日一起从闭锁空间回来。
这次的事件,纯然只是那股不知是来自神还是什么的奇特力量,从春日移转到了长门身上。春日自己并没有自觉,而失控的长门则是在自主意识下改变了世界。
「长门。」
我朝呆立不动的娇小人影走过去。只见长门一动也不动,一直抬头望着我。
「再说几遍,我的答案还是一样。请恢复原状吧。你也要恢复原状,我们再一起在社团教室奋斗吧。只要你说一声,我会帮你的。春日最近也不会再动不动就发飙了。你实在没必要使用这种没营养的力量,强行改变世界。维持原状就很好了。」
镜片下的眼眸,浮现了恐惧之色。
「阿虚……」
朝比奈小姐拉了拉我的衬衫下摆。
「你跟这位长门同学说什么都没用的。因为,连她自己都改变了。这位长门同学只是一名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少女……」
这突然点醒了我一件事。
那个长发的春日。叫我约翰,并潜入北高的那个既非神也非魔的普通春日。对我所说的SOS团故事听得非常入迷,眼睛闪闪发亮,还笑着说:「有趣!」的那家伙。
还有说喜欢那个春日的古泉的俊朗笑容。穿着我的体操服,表情复杂的资优转学生。
将入社申请书递给我,邀我加入她的社团,述说和我共度的伪造记忆的眼镜长门。她脸上的笑容有如破晓黎明,让我不禁想再看一次。
我和那些人已无法再见面了。说实在的,我对他们也不是全无依恋。只是他们全都是伪造的存在。不是我熟知的春日、古泉、长门以及朝比奈。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再见是个遗憾,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找回我的春日、古泉、长门以及朝比奈。
「对不起。」
我把手枪型装置架好。此举让长门的身体完全冻结,看到她的反应,我感到很强烈的罪恶感。可是,事已至此,踌躇无用!
「应该马上就会恢复原状,我们又可以一起到处走走看看了。我们圣诞夜先吃火锅,然后再去冬天的山庄。这次由你扮演名侦探。那种案件发生的瞬间,就立刻解决的超级名侦探,不错吧?那是——」
「阿虚!危…………呀!!」
朝比奈叫喊的同时,有人撞上了我的背部。咚!一声的冲击,让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街灯照耀下的黑影也在摇晃。那个黑影还融入了别的影子。是什么?是谁?
「不准你伤害长门同学!」
我转头向后看,越过我的肩膀,看到一张女人白皙的脸庞。
朝仓凉子。
「什……」
我说不出话来。有样冰冷的东西刺进我的侧腹。是一种扁平的东西,深深侵入了我的体内。好冰。不适应感更甚于激烈的痛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朝仓会在这里?
「呵呵。」
她的微笑在我看来,就像是没有笑容的面具却突然笑了起来一样。朝仓吃力地离开了我,将刺入我腹部,鲜血淋漓的长刀抽了出来。
失去支撑的我,像锥子一样打转之后倒地。而在倒下的我面前——长门像是双腿发软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直打哆嗦:
「朝仓……同学。」
朝仓像是在打招呼似地,晃了晃沾有我血迹的瑞士刀。
「嗨,长门同学。放心,有我在。我会排除一切威胁你的人事物。我就是为了这点才存在的。」
朝仓笑着说。
「那正是你所期望的,不是吗?」
骗人。长门不可能会如此期望。她不是那种鸟无法如自己的意鸣叫,就干脆将鸟给杀了的人。绝对不是。长门出现异常动作,这样的她再度创造出来的朝仓也变成异常的人,这家伙形同长门的影子……
朝仓的影子淡淡地落在我身上。那家伙头顶的残月很快就被遮住。
「我要送你最后一程。只要你死就没事了。谁叫你让长门同学痛苦。很痛吗?我想也是。你慢慢体会吧。那可是你能感受到的,人生最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