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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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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了啦!”他叫道,“所有的误解都消除啦。从你们家出去后,我就直接去找娜塔莎:我很痛苦,我不能没有她。我进去后就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脚:我需要这样,我愿意这样;不这样,我非愁死不可。她默默地拥抱了我,她哭了。我立刻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爱卡佳胜过爱她……”

但是我在娜塔茨身上却发现了很大变化:她过去对我的坦率已经无影无踪;不仅如此,她似乎对我变得不信任起来。我的种种安慰只能使她痛苦;

“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爱抚我,安慰我——安慰我这个告诉她这话的人!她很会安慰人,伊万·彼得罗维奇!噢,我在她面前把心里的悲伤统统哭出来了,把所有的话都对她说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非常爱卡佳,但是我又说,不管我怎么爱她,也不管我爱什么人,反正我不能没有她娜塔莎,要不我会死的。真的,万尼亚,没有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感觉到了这点,真的!因此我们决定立刻结婚;可是由于动身前没法办这事,因为现在是大斋期①,投入主持婚礼,只能等我回来以后再说,那就要到六月一号了。父亲会同意的,这毫无疑问。至于卡佳,那没什么!要知道,没有娜塔莎我活不下去……我们结婚后,我就跟她一起也到卡佳那儿去……”

可怜的娜塔莎!要安慰这个大孩子,坐在他身旁,听他坦白,为了使他安静下来,硬向他这个天真的利己主义者编造出很快就要结婚的神话,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啊!阿廖沙果然心安理得了几天。他也常常跑到娜塔莎那儿去,其实他去找她,无非是因为他那脆弱的心无法独自承受这忧伤。但是,当分手的时刻已经越来越逼近的时候,他又惶惶乎不可终日,又眼泪汪汪,又跑到我家来,向我哭诉他内心的痛苦。在最后几天,他对娜塔莎更是恋恋不会,一天也离不开她,更不用说一别就是一个半月了。话又说回来,他直到最后一分钟都完全相信,他只离开她一个半月,等他回来后,他们就举行婚礼。至于娜塔莎,她也完全明白,她的整个命运正在起变化,现在阿廖沙已经永远不会再回到她身边来了,而且势所必然,再也无法挽回了。

就在娜塔莎告诉我,她知道阿廖沙要动身的当天(这是在我跟公爵谈话后大约一周),他绝望地跑来找我,而且趴到我胸脯上,像小孩似的痛哭失声。我默然等待着,看他究竟要说什么。寻找安慰。我愿意这样;不这样,我非愁死不可!

分手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娜塔莎有病——面色苍白,两眼布满血丝,嘴唇枯焦,她间或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间或迅速而又令人心碎地膘我一眼,她不哭,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当传来阿廖沙进门时发出的响亮的声音,她猛地浑身发抖,抖得像树上的一片树叶。她蓦地满脸通红,犹如一抹夕照,她急忙向他跑去;她像抽风似的拥抱他,亲吻他,笑……阿廖沙定睛看着她,有时候又担心地问她是否不舒服,安慰她,说他不会离开很久的,等他回来后就举行婚礼。娜塔莎分明在努力克制自己,把涌上来的眼泪硬压下去。她在他面前一直没哭。

曾在旷野守斋祈祷四十昼夜),然后庆祝复活节。但是涂涂改改,有些地方简直没法辨认他到底写的什么。使我们最懊恼的是那些知道我们秘密的亲朋好友的多管闲事。但是我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到末了,娜塔莎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有一次他说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应当给她留些钱,让她不要担心,因为父亲答应给他很多钱在路上花销。娜塔莎皱起了眉头。当留下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为她准备了一百五十卢布,以供不时之需。她也没问我这钱是从哪来的。这事发生在阿廖沙离

①即复活节前的四旬斋,规定基督徒要在四十天内进行斋戒(因耶稣开始传教前,曾在旷野守斋祈祷四十昼夜),然后庆祝复活节。

她说什么了?”你就让我把这一大摞文书拿起来一忽儿吧,我得擦擦这桌上的土。’他哪让呀,又是嚷嚷,又是挥手:他在这几彼得堡性子变得可急啦,动不动就嚷嚷。这时,我走到桌旁,开始寻找:他刚才写的文书是哪张呢?

开的前两天和娜塔莎跟卡佳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前一天,卡佳让阿廖沙带来一封短信,信中请娜塔莎允许她明天亲自登门拜访;同时她也给我写了几句话:请我在她俩见面的时候务必在场。

当留下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为她准备了一百五十卢布,以供不时之需。她也没问我这钱是从哪来的。这事发生在阿廖沙离 两眼布满血丝,嘴唇枯焦,她间或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

我拿定主意,不管有什么事耽搁,十二点钟(卡佳约定的时间)一定要待在娜塔莎身旁,可是麻烦事和不得不耽搁的事还真多。内莉的事就甭说了,近来伊赫梅涅夫家的两位老人还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这些麻烦事还在一星期前就开始了。有天上午,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派人来找我,说有一件刻不容缓的非常重要的事,请我立刻放下一切,火速赶到她那儿去。我走到她家,又遇到她一个人:她激动和恐惧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心惊胆战地在等着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回来。跟往常一样,我花了很长时间也没能从她嘴里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担心什么,与此同时,显然,每分钟时间又那么宝贵。她一直暗暗叨叨和与事无关地责备我:*为什么不去看他们,把他们孤苦伶什地撇下,独自个伤心”,以至于“只有上帝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说完了这一长串话以后,她才告诉我,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最近三天来一直非常激动,激动得“没法说啦”。

“就像换了个人,”她说,“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每到半夜就偷偷地瞒着我,跪在圣像前祷告,睡着了就说胡话,醒来后就疯疯颠颠;昨天我们喝菜汤,汤勺就在他身旁,他硬是找不到,问他什么事,也答非所问。他经常出门,说什么他‘出去有事,必须找一下律师’;最后,也就是今天上午,他又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说什么‘我要为打官司的事写价必需的文书’。哼,我心想,连放在餐桌旁的汤勺也找不到,你还能写什么文书呀?然而我往锁眼里一看呀:他坐在屋里写字,边写边哭,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我想,他到底在写什么状子呢?该不是舍不得我们的伊赫梅涅夫卡吧;这么说,我们的伊赫梅涅夫卡全完啦!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他霍地从桌旁站了起来,把钢笔使劲往桌上一摔,满脸涨得通红,两眼发光,一把抓起帽子就跑了出来,他对我说:‘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我说话就回来。’他说完就走了,我立刻走到他的书桌旁;桌上放着一大搭有关我们这场官司的文书,平常,他是不许我碰这些东西的。我曾经多次求他:‘你就让我把这一大摞文书拿起来一忽儿吧,我得擦擦这桌上的土。’他哪让呀,又是嚷嚷,又是挥手:他在这几彼得堡性子变得可急啦,动不动就嚷嚷。这时,我走到桌旁,开始寻找:他刚才写的文书是哪张呢?因为我很有把握,他没把它带走,他从桌旁站起来的时候,塞到别的文书下面去了。瞧,就是这张,小老弟,伊万·彼得罗维奇,这就是我找到的,你瞧呀。”

她说罢递给我一张信纸,已经写满了一半,但是涂涂改改,有些地方简直没法辨认他到底写的什么。

可怜的老人!看了头几行就可以猜到他写的什么和写给谁的了。这是写给娜塔莎的信,写给他的爱女娜塔莎的。他开头写得很热烈,很亲切:他宽恕了她,并叫她回到他身边来。整个信很难看懂,因为写得颠三倒四,时断时续,而且改得一塌糊涂。显而易见,促使他拿起笔来写下最初几行热情洋溢的字句的那种奔放的情感,写完头几行后,就迅速变成了另一种感情:老人开始资备女儿,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了她的罪行,愤怒地向她提到她一意孤行,责备她无情无义,责备她也许一次也没想到她究竟给父母干了些什么。如果她执迷不悟,他就威胁要对她施行惩罚和进行诅咒,最后,他在信中要求,让她立刻乖乖地回到老家来,那时候,也只有到那时候,在“家庭的氛围内”开始乖乖地、足资楷模地过上新生活之后,也许我们还可以宽恕你。在写了这几行以后,他分明把自己最初的宽大为怀看成了软弱,并引以为耻,最后,因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感到莫大的痛苦,因而这信就以愤怒和威胁告终。老太太十指交叉,抱手当胸,站在我面前,害怕地等待着我读完信以后到底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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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谈案子的时候,脸都红了。脸都红了。可是他不吭声,而从前他还一个劲地劝她,让她领养一个小姑娘呢。我们决定,明天,她就直截了当地请他去办这事,既不要绕弯子。

我把我的看法如实地对她说了。我是这么看的:他老人家离开了娜塔莎再也活不下去了,可以肯定地说,他俩必须很快言归于好;但是话又说回来,一切都取决于情况的变化。说到这里,我说明了自己的如下揣测:第一,官司打输了,大概使老人家很难过,对他震动很大,且不说公爵打赢了这场官司严重刺痛了他的自尊心,同时此案取得这样的结局也使他义愤填膺。在这样的时候,他的心不会不寻求同情,因此也就愈益思念起他一向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了。最后,也不无可能:他大概听说了(因为他一直在密切注意娜塔莎的情况,关于娜塔莎的情况他都知道)阿廖沙很快就会遗弃她。他不会不明白她现在心里有多难受,他凭自身的经验感到她多么需要别人的安慰。但是他认为自己是个被女儿侮辱和损害的人,怎么也不肯反过来去迁就女儿。他大概曾经想到,说到底,不是她先来求他;说不定她连想都没想到他们,也没感到有言归于好的必要。他一定是这样想的,我对我的看法作了如下结论,因此他才没把信写完,说不定,这么一来,他反倒觉得受了新的侮辱,这在他的感受中甚至更甚于先前受到的侮辱,谁知道呢,言归于好云云,要报好长时间也说不定……

有位朋友住那儿,”我答道,也把眼睛躲着他。他离歼我后就直接去找公爵,公爵不在家,他就给他留了张条;他在留言中写道,

老太太一面听我说,一面哭。最后我对她说,我必须立刻去看娜塔莎,现在已经去晚了,她才好似大梦初醒,说她居然把最要紧的事忘了。她从文书下把信抽出来时,无意中把墨水翻倒在信上。果然,信的一角湿了一片,洒满了墨水,老太太害怕极了,孩子她爸会从这个污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有人翻过他的文书,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看过他写给娜塔莎的信。她的害怕还是非常有道理的:可能仅仅因为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因为羞耻和懊恼反而会延长自己的怨愤,出于自尊而坚决不予宽恕。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但是第二天早晨伊赫梅涅夫就下了床,并且当天就跑来找我,以便彻底讲定由他们来收养内莉,但是内莉跟他吵翻的情况我已经说了;内莉对他的指责使他异常震惊。

但是我把这事细想了一遍以后,就劝老太太不必担心。他写完信站起来时心情十分激动,这些小事他可能都不记得了,现在,他可能认为,这信是他自己弄脏的,弄脏了又忘了。把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这样安慰了一番以后,我俩便把信放回原处,临走时,我忽然想到必须跟她好好谈谈内莉的事。我认为,这个可怜的被人遗弃的孤儿,她母亲也曾受到自己父亲的诅咒,她可以现身说法,讲讲自己的身世,讲讲自己母亲的死,她说的这个凄惨的故事,也许会打动他老人家的心,促使他回心转意,对自己的女儿宽大为怀也说不定。他心里已万事齐备,一切都酝酿成熟了;对女儿的思念已经开始压倒他的高傲和被伤害的自尊心。现在缺少的只是推动力,一个最后的有利时机,而内莉倒可以取而代之,起到这个作用。我说这番话时,老太太一直非常注意听:她整个的脸都焕发出希望和狂喜。她立刻责备我:我为什么不把这事早告诉她?接着便开始迫不及待地询问我关于内莉的情况,说到最后,她郑重其事地答应,现在她反过来要亲自去求老头子,让他收养这孤女。她现在已经真心实意地爱内莉了,可怜她有病,问长问短地尽打听她的情况,还硬要我拿一罐果酱去给内莉,为了拿果酱,她还亲自跑了趟储藏室;她以为我没有钱请大夫,还给我拿来了五个卢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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