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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契诃夫1902年作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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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情况会继续到什么时候为止,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他的父亲是助祭,祖父是神甫,曾祖父是助祭,他的整个家族也许从俄国接受基督教的时候起就属于宗教界,他对教堂的礼拜,对宗教界和对钟声的热爱,在他是天生的,根深蒂固、无法消除的。在教堂里,尤其是在他参加礼拜的时候,他总感到自己精力充沛,朝气蓬勃,十分幸福。现在也是这样。一 直到念完第八节福音,他才觉得他的嗓音弱了,甚至咳嗽声都听不见了,头痛欲裂,他开始不安,生怕自己会当场倒下去。果然,他的两条腿完全麻木,他渐渐不再感到身子下面有腿,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站得住,究竟靠了什么站着,为什么没有倒下去。……等到礼拜结束,那已经是十一点三刻。主教坐车回到家里,立刻脱掉衣服,躺下去,甚至没有对上帝祷告一下。他说不出话来,而且觉得再也站不住了。等到他盖好被子,他却忽然起意要到国外去,这种渴望简直难忍难熬!好象他宁可牺牲性命,只求别再看到这些寒伧的、廉价的百叶窗和低矮的天花板,别再闻到这种浓重的修道院气味。哪怕能找到一个可以谈一谈,可以吐露衷曲的人也好!

隔壁房间里有一个什么人的脚步声响了很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最后房门开了,西索依举着一支蜡烛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茶碗。

“您已经躺下啦,主教大人?”他问。“现在我来,是打算用加了醋的白酒给您擦一擦身子。要是擦得透,那可有很大的好处。主耶稣基督啊。……这就行了。……这就行了。……刚才我到我们的修道院里去了一趟。……我不喜欢!明天我就要离开此地,主教大人,我不愿意再待下去了。主耶稣基督啊。

……这就行了。……“

西索依不能在一个地方久住,他觉得他在潘克拉契耶夫斯基修道院里似乎已经住了整整一年了。主要的是从他的话里谁也弄不懂他的家在哪儿,他是否喜爱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他是否信仰上帝。……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当了修士,而且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想过,至于他是在什么时候成为修士的,在他的记忆里也早已模模糊糊了,好象他一生下来就是个修士似的。

“我明天就走。求主保佑他,保佑所有的人吧!”

“我本想跟您谈一谈,……一直也抽不出工夫来,”主教费力地小声说。“要知道,我在这儿什么人也不了解,什么事也不清楚。”

“承您的情,我住到星期日再走,就这样吧,反正我不愿意再待下去了。去他们的!”

“我算是什么主教呢?”主教小声地接着说。“我情愿做个乡村教士,做个教堂执事,……或者做个普通的修士。……这儿的一切都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

“什么?主耶稣基督啊。……这就行了。……好,您睡吧,主教大人!……您说的是些什么呀!这哪儿行啊!祝您晚安!”

主教通宵没有睡着。早晨大约八点钟,他开始肠出血。修士吓坏了,先是跑到修士大司祭那儿去,后来又跑去请住在城里的修道院医师伊凡·安德烈伊奇。那位医师是一个身子发胖的老人,留着又长又白的胡子,他为主教诊查了很久,不住地摇头,皱眉,然后说:“您猜怎么着,主教大人?要知道,您得了伤寒啦!”

由于流血,主教不出一个钟头就变得很瘦,很苍白,很憔悴了,他脸上起了皱纹,眼睛大了,仿佛他苍老了,身材矮小了,他自己也觉得他比所有的人都瘦,都弱,都无足轻重,他觉得以往发生过的事都退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去,再也不会重现,再也不会延续下去了。

“这多么好啊!”他暗想。“这多么好啊!”

他的老母亲来了。她一看见他那起了皱纹的脸、他那双大眼睛,就大吃一惊,在他的床前跪下来,开始吻他的脸、肩膀和两只手。不知什么缘故,她也觉得他比所有的人都瘦,都弱,都无足轻重了。她已经不记得他是个主教,却象吻一个十分贴心的、至亲的孩子那样吻他了。

“巴甫鲁沙,亲爱的,”她开口说,“我的亲人!……我的亲儿子啊!……你怎么变成这样啦?巴甫鲁沙,你回答我的话呀!”

卡嘉脸色苍白,神情严峻,站在一旁,不明白她的舅舅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外婆脸上的神情那么痛苦,为什么她说出这么动人而哀伤的话来。他呢,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明白了,只觉得自己好象成了一个普通的、平常的人,在田野上兴高采烈而且很快地走着,手里的拐杖敲打着地面,头顶上是广阔的天空,阳光普照,他现在自由了,象鸟一样爱到哪儿去就可以到哪儿去了!

“亲儿子,巴甫鲁沙,你回答我的话呀!”老妈妈说。“你怎么啦?我的亲人!”

“不要打搅主教大人了,”西索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生气地说。“让他睡一会儿吧。……用不着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三位医师坐车来了,会诊一下,然后就走了。白昼很长,长得出奇,随后来了夜晚,很久很久才过去,星期六凌晨,侍者走到睡在客厅里一张长沙发上的老妈妈跟前,请她到卧室里去一趟:主教去世了。

第二天是复活节 。城里有四十二座教堂和六个修道院,洪亮欢畅的钟声从早到晚在城市上空响个不停,激荡着春天的空气,鸟雀齐鸣,太阳灿烂地照耀。在集市的大广场上人声鼎沸,秋千摆动,手摇风琴响起来,手风琴尖声地叫,不时传来醉醺醺的说话声。大街上,过了中午,骑着快马的闲游开始了,一 句话,大地欢腾,一切顺利,如同去年一样,而且明年多半也会这样。

一个月以后,一个新的助理教务主教奉派上任,谁也不想起彼得主教了。后来他就被人完全忘光了。只有死者的母亲,那个老妈妈,如今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她那当助祭的女婿家里,每逢傍晚出门去找她的奶牛,在牧场上遇到别的女人,讲起儿女,讲起孙辈的时候,才会讲到她有过一个当主教的儿子,她讲得很胆怯,生怕人家不相信她的话。……的确,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她的话。

「注释」

①基督教节日,在复活节前一周的星期日。

②公元前九世纪以色列国王,以驾车迅猛出名,见《圣经·列王记(下)》。

③在俄国常用它来打人。

④这是用几个单词凑成的,大意是“诊治儿童的、鞭打用的桦树枝子”。

⑤这名字的原意是“句法学”。

⑥本为欧洲巴尔干半岛西南郊的一个公国,现属南斯拉夫。那儿的主要居民是黑山族人。





补偿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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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偿的障碍



本县的首席贵族米哈依尔·伊里奇·彭达烈夫的家里正在举行彻夜祈祷。主持祈祷的是一个年青的神甫,身材丰满,留着长长的金色鬈发,生着一个象狮子那样的宽鼻子。唱歌的只有一个教堂执事和一个文书。

米哈依尔·伊里奇病得很重,坐在一把圈椅里,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象是一个死人。他的妻子薇拉·安德烈耶芙娜站在他旁边,歪着头,露出一个对宗教冷淡而又不得不站在那儿并且偶尔在胸前画个十字的人所常有的那种懒散而顺从的神态。薇拉·安德烈耶芙娜的亲哥哥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杨欣和他的妻子列诺琪卡站在那把圈椅后面,也在病人身边。这天是圣灵降临节 ①的前夕。花园里的树木发出轻微的飒飒声,美丽的晚霞烧遍半个天空,大有过节的气象。

不管是从敞开的窗口听到城里的和修道院里的节日的钟声也罢,院子里的孔雀的叫声也罢,或者是前厅里有个什么人在咳嗽也罢,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米哈依尔·伊里奇病得很重,医师嘱咐说只要他的病稍有好转,就该送他到国外去,可是这些天来他的病情时好时坏,谁也闹不清是怎么回 事,而时间却在过去,这种不知是吉是凶的疑团惹得大家都厌烦了。杨欣还在复活节那天就到这儿来了,为的是帮他的妹妹把她的丈夫送到国外去,可是他跟他的妻子已经在这儿住了几乎两个月,在他居留期间,彻夜祈祷也已经做过差不多三 回 ,前景却依然渺茫,难以预测。谁也不能担保这场恶梦不会拖到秋天去。……杨欣心里不满意,闷闷不乐。这种每天准备出国的情形惹得他厌烦,他一心想回家去,回到他的诺沃塞尔吉村去。固然,家里也并不愉快,不过那边毕竟没有这种墙角上立着四根圆柱的空荡荡的大厅,没有这种蒙着金黄色套子的圈椅、黄色的窗帘、枝形吊灯以及所有这些庸俗无味、追求堂皇富丽的摆设,没有晚上每走一步路都会引起的回声,主要的是没有这种病态的、发黄的、浮肿的脸和闭着的眼睛。在家里可以笑,可以说点胡闹的话,可以跟妻子或者母亲大声吵嘴,一句话,想怎么生活就可以怎么生活;这儿呢,好象在寄宿中学里一样,要踮起脚尖走路,小声讲话,只准说正经话,要不然就得象现在这样站在这儿听彻夜祈祷,而做这种祈祷并不是出于宗教感情,却象米哈依尔·伊里奇自己所说的那样,是照规矩办事……不得不顺从一个在自己灵魂深处认为渺不足道的人,不得不照料一个自己并不怜惜的病人,天下没有出这种情况更使人感到厌倦、委屈了。……杨欣还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他的妻子列诺琪卡告诉他说,她怀孕了。这个消息之所以有趣,也只是因为这给旅行的问题又带来一个新的麻烦而已。现在怎么办呢?是该带着列诺琪卡一同出国呢,还是打发她回到诺沃塞尔吉村他的母亲那儿去呢?可是按她这种情形,旅行是不方便的,至于回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肯的,因为她跟她的婆婆不和,她不会同意她丈夫不在,她单独住在那个村子里。

“或者我索性利用这个借口,跟她一块儿回家去?”杨欣暗想,极力不去听那个教堂执事的歌声。“不行,撇下薇拉一个人留在这儿是不妥当的,……”他断定,看一眼他妹妹的匀称的身材。“可是怎么办呢?”

他思忖着,问自己:“怎么办呢?”于是他感到他的生活极端复杂和混乱了。所有这些有关旅行、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他的妹夫等等的问题,每一个单独对待,也许解决起来很容易,很方便,然而这些问题是纠缠在一起的,活象一个走进去就出不来的沼泽,只要解决其中一个问题,其他那些问题反而会因此更加混乱。

神甫在念福音书以前,回转身来说:“愿人人平安”,这时候有病的米哈依尔·伊里奇却突然睁开眼睛,在圈椅上活动起来。

“萨沙②!”他叫道。

杨欣赶快走到他跟前,弯下腰。

“我不喜欢他主持祈祷,……”米哈依尔·伊里奇低声说,不过他的话整个大厅都听得清楚;他的呼吸困难,带有呼哧声和喘息声。“我要离开这儿。你陪我走出去,萨沙。”

杨欣帮他站起来,扶住他的胳膊。

“你留下吧,亲爱的,”米哈依尔·伊里奇用微弱的、恳求的声调对他的妻子说,她想在病人的另一边扶住他。“你留下!”他生气地又说一遍,瞧着她的冷漠的脸。“我没有你也走得到!”

神甫站在那儿,翻开福音书,等着。在随后的寂静中清楚地响起男声合唱的和谐的歌声。花园外边什么地方也有人在唱歌,大概是在河上吧。忽然,附近一个修道院里的钟声响了,这柔和悦耳的钟声跟歌声混在一起,显得十分好听。杨欣愉快地预感到一种什么好的事情就要到来,他的心就缩紧,他几乎忘了他得扶着病人走路了。这种从外边飞进大厅里来的声音不知什么缘故使他联想到在他眼前的生活里快乐和自由是多么少,他每天从早到晚那么费劲地解决的种种问题是多么琐碎,渺小,没有趣味。他扶着病人一路走去,仆人给他们让路,怀着乡下人通常瞧见死尸的时候那种阴沉的好奇心看着他们,就在这当儿,他突然生出了憎恨的心情,他沉重而痛切地憎恨病人那张浮肿的、胡子刮光的、演员般的脸,憎恨他那双蜡黄的手,憎恨他那件长毛绒的长袍,憎恨他的呼吸,憎恨他的黑手杖敲着地面发出的响声。……此刻,由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情,而且这种感情又来得那么突然,他的脑袋和两条腿都发凉了,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他热切地巴望米哈依尔·伊里奇马上死掉,巴望他最后大叫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才好,然而他一刹那间想象到这种死亡的情景,就吓得把这想法丢开了。……他们走出大厅的时候,他所想的已经不是病人的死亡,而是自己的生活了:他巴不得从病人的温暖的腋下抽出手来,就此跑掉,跑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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