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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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
听到芸儿越说越不像样,陈澜顿时沉下脸,一口竭了回去。见芸儿讪讪拖闭嘴,随即屈了屈膝请罪,她这才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个安仁是送了帖子人就回去了,还是如何?”
“回禀夫人,人送了帖子,原本还说是要求见老太太,被庄妈妈给挡了,只说是老太太身体不适。所以他也不强求,就这么告辞走了。说是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倒是没提要求见夫人……………不过也是,就算日后他和老爷成了连襟,谅他也不敢拿着这一层关系上咱们府里聒噪。”说到这里,芸儿突然顿了一顿,迟疑了老半晌才说,“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这位安先生,乍一看去,竟是和咱们老爷有两三分相似,就是常常笑,不像老爷板着脸的时候多。”
陈澜往常就放纵着芸儿。
此时听她这评头论足,也就没太往心里去。哂然一笑也就略过这一茬不提。
一晃就到了傍晚,她正打算传晚饭的时候,外间却突然报说陈滟来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时辰,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果然,当陈滟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滟一把掀开了帷帽之后,便抢上前来一下子扑倒在了陈澜的膝盖上,随即那眼泪便夺眶而出。
尽管姊妹俩从前算不上多亲近,可是嫁人之后。反倒是渐渐能说得上话。
此时此刻,陈澜瞧见她刚刚那脸上尚未褪下去的巴掌印和磕破的眉角“忍不住又惊又怒地问道:”四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哭够了,陈滟接过一旁芸儿拧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随耶抬起头说:“这些都是皮肉伤,没什么要紧的。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三姐姐,我今天来,是为了别的事。我家那位打了无数日子的如意算盘,到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我都没想到,明明已经是放出了风声,看似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竟然又才了变数。也不知道是谁揭了我家那小姑子一直待字闺中就是为了家里待价而沽许攀高门,闹到了礼部那儿,如今兼着礼部尚书的辅宋阁老叫了他过去,数落了他好些才的没的,据说是这晋王夫人的事,多半是不成了。”
“竟才这种事?”
陈澜尽管不喜欢苏婉儿,但对于她的婚嫁也并不在意一一晋王妃已去,晋王那个人的性格与其说是朝三暮四,不如说是物尽其能人尽其用,最是功利不过的人,因而他乐意娶谁纳谁,她不过冷眼旁观而已。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终究是有些不对劲,想到这里,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看着陈滟说道:“他是迁怒于你?”
“如果只是撤气,我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
陈滟凄然一笑,随耶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轻蔑地说道,“他是觉得,若不是因为结了咱们府上这样的姻亲,害得苏家那书香门第的门头受损,也不至于让妹子连个夫人的名分都捞不到。他还借着撤酒疯,冲着我说什么当年的婚约本就是许嫁侯府嫡女,他娶了我是倒了八辈子霉,若非如此,他有贵妻相助,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陈滟虽没有明指是谁,但陈澜心里早已经明镜似的。
她一直就瞧不起苏仪那个迂腐的书生,可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存着这样的想法,此时那股感觉与其说是厌恶,还不如说是恶心。
然而,她还能忍住,一旁的芸儿却立时炸了。
“他好大的口气,难道他以为婚事就是他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能定下的?”
“芸儿出去!”
陈澜几乎想都不想就沉声吩咐道。见芸儿撅着嘴不情不愿地退出了门,她才看着陈滟说道:“以苏仪的性子,既然不管不顾连那种话都说出来了,应当接下来还有下文吧?”
“是。”陈滟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他还对我说,别以为你三姐封了海宁县主,夫婿又是飞黄腾达,就能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如今在顺天府是爹不疼娘不爱,但只要他还是推官,阳宁侯府那桩案子他就不会轻易撤手。更何况,武陵伯府已经过问了,他有的是法子让那桩案子闹到御前。人证你们阳宁侯府想灭口容易得很。但物证却不是你们想毁就毁的。要是你三姐想息事宁人就来求我!”
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一连串话,陈滟不禁精疲力竭,顺势就在陈澜面前的小杌子上坐了,用双手使劲搓了搓面孔,这才顽然说道:“三姐姐,该带的话我已经都带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全都在你。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久久没等到陈澜的回音,她不禁抬头一瞧,却现陈澜面色玟丝不动,只是斜倚在暖榻的靠垫上,那目光中隐隐流露出让她有些心悸的东西。
好一阵子,她才试探着又叫了一声,结果,一只手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回去吧,替我捎带一句话给他。”陈滟立时坐直了身子,可是听到耳中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一下子呆若木鸡,“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要是觉得有十足的把握,那不妨想怎样就怎样,只要到头来震动天颜之后的结果,他能够承担得起!”
“三姐……”
陈滟今天前来虽是被苏仪逼得狠了,可那番话究竟让她生出了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一…
自从陈澜一步步在侯府站稳了脚跟,先是老太太偏爱,继而是安国长公主,紧跟着又是皇帝,无论是婚事其他,都走得异常顺利,而她和陈冰这两个昔日还算得意的,一个摊上了落魄世家懦弱无能的公子哥,一个则是嫁到了那种装腔作势的寒门。
她真的很想看一看陈澜惊慌失措是什么模样,真的想看一看她六神无主是什么光景。
然而,她没才看到想看到的。那个坐在暖榻上的三姐,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似的,嘴里吐出的是那斩钉截铁似的字句。
于是她使劲镇定了一下心神,老半晌才哀声说道:“三姐,他虽是迂腐不成器,可人却向来冲动,要真是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万一有什么。”
陈澜打断了陈滟的话,随即微微笑道,“我让柳姑姑送你回去。看你今天的样子,想来平时他对你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你记着我一句话,对这种色厉内荏的男人,你就是要狠过他头去,才能不受气!你父母是指望不上,但老太太前时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他苏家才什么了不起的?把他在家对你的那些行径宣扬出去,我敢担保,他这辈子就休想再腾挪一步!他不是要前程吗,你拿出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来,他若是还敢露出这幅样子,我就把陈字倒过来写!”
陈滟素来只见陈澜从从容容,可今日这般疾言厉色说出的又是这样杀气腾腾的话,她不禁只觉得一阵阵心悸。对付丈夫用这样鱼死网破的法子,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而陈澜能够这么说,无疑表明若是苏仪敢用那种法子胁迫,她极可能有更激烈的回敬。
况且,陈澜之前的从容不迫,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当陈澜唤了柳姑姑进来,又当着她的面吩咐了差不多的一番话之后,陈滟就更是确信了刚刚的猜测,心里顿时越后悔,告辞的时候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而等到陈滟一走。陈澜立时吩咐人去把红缨和长镝叫来,对着两人沉声吩咐道:“让小丁和小武跟去苏家,给我盯着那边的动静!”
第四百七十三章身败名裂(上)
夜色下的京城逐渐安静了下来。如今已经入冬,小民百姓的柴炭支出占据了日常的大头,于是在点灯等等的开销上不免更加吝啬,因而晚上戌时过后不久,大片低矮的房子就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而什刹海以及皇城左近的那些豪宅却已经灯火通明。从各处甬道的明瓦灯到屋子里的各式宫灯蜜蜡,和白天几乎没有多大区别。
而已经分了家的阳宁侯府因为占据了这老宅几十年的朱氏离开,如今也是另一幅景象。中路庆喜居各处屋子一片明亮,和那些刚刚失去了主人而显得灰蒙蒙黑漆漆的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眼看就要夜禁的时刻,主人陈瑛却在设宴款待宾客。除了随同他一起回京献俘的那些麾下兵将之外,还有几个幕僚,此外就是寥寥几个和他在云南一起共事过的将校。
由于平江伯长公子借口有事婉言谢绝了前来赴宴,这一日的宴会几乎全都是那些出身平民的将领。他们虽然算不得穷,但却也绝对不算富裕,面对这百年侯府的豪奢,不免都流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尤其是一道道根本说不上名字内容的菜肴端到面前,尤其是那一个个身穿绫罗绸缎,比小家碧玉还要出挑的丫头在面前穿梭,哪怕还没喝上多少,一个个人就都醉了。
这些人的模样陈瑛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又劝了几杯酒便悄悄离席,他这一走,少不得就有人拿出了从前在青楼楚馆的做派放浪形骸了起来,有大胆的甚至直接捉了丫头的手在那说些疯话。十几个丫头中,有那自重的悄悄溜走,有那不敢声张的忍辱含羞,却也有想借机攀上高枝的趁势娇声笑语,一时间席上那情景竟是不足为外人道。
面对这番情景,陈清还能忍住,陈汉却再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借着去净房从后门溜了出来,呼吸了一口清冷干燥的空气,随即就站在那生起了闷气。直到一只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他才回过神往后望了一眼。
“那种场合是军中常有的事,只是放在侯府就不合时宜了。”安仁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随即看着那一片竹林说道:“肃州苦寒,麾下军士向来连菜蔬都难能吃到一次,所以侯爷也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放开一些,如此方才能让将士归心。侯爷一片苦心,五公子应该明白才是。”
这一番话原本说得没错,但陈汉的性子向来暴躁,再加上正因为嫡亲的姐姐陈汐被送去庵堂而憋了一肚子火,安仁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听得进去?于是,端详着旁边这个面如冠玉的小白脸,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腻味,当即冷笑道:“在外头这样带兵,别人自然无话可说,可这是在京城,这是阳宁侯府,万一被御史参上一本,父亲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你既然是父亲的幕僚,难道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浅薄!”
丢下这话之后,陈汉再也不理会安仁,就这么拂袖而去。他这一走,安仁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了。盯着那远去的背影,他冷笑了一声,拳头就不由自主紧握了起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贵公子,你懂什么!”
“他是不懂。”
听见这话,安仁瞳孔一缩,见到一个人影从竹林后头走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躬身行礼,叫了一身侯爷。直到陈瑛到了近前,他的额头上不禁微微见汗,却不敢直起腰来。然而,他预料的疾风骤雨却并没有来,反而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他脊背都有些酸了,方才听到一个让他如释重负的吩咐。
“不用多礼了,起来吧。”
安仁这才起来,对上陈瑛那漆黑深不见底的瞳仁,他立时畏缩地低下了头。尽管陈瑛并没有立时发作,但他很了解这位东翁兼未来岳父的根底,心底极其后悔刚刚的一时口快。果然,下一刻,陈瑛就淡淡地说道:“看来,你对小五很不满意。”
“侯爷恕罪,学生不敢。”
“你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不敢。”陈瑛回头看着刚刚陈汉离去的方向,微微笑道,“他确实不是什么机敏练达的性子,也没有我的刚毅果断,你看不上眼也很自然。只不过你记住,他是我的儿子,也是**后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你要是不详服膺……”
这后头的话安仁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慌忙一躬到地说:“侯爷说笑了,五少爷只是年轻尚未历练,日后只要稍加磨砺,必定能辅佐侯爷闯出一番功业来。”
“你知道就好。”陈瑛冷冷一笑,话语突然变得如同刀子一般锋利,“你应该知道我一力提拔你在身边,又给你谋了功名,带你回京师,甚至要把女儿许配给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否则……”他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你跟我也已经快三年了,我的手段,你应该清楚!”
“是是,学生必定全都依照侯爷的吩咐去做。”
等到陈瑛从后门进去,安仁这才吞了一口唾沫起身,后背心已经全都湿了。他失魂落魄地在那儿站了许久,随即才转身回去,却是打叠起全副精神应付那些粗莽的军汉,等到回自己在侯府的临时居处,却已经是月上树梢了。因为陈瑛的教训,他一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第二天大清早起来时未免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