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3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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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只说了六娘八娘九娘的事,吴妈妈的脸上顿时一凝,随即才讪讪地说:“从前夫人也是因为老爷不在,所以一直都没把这事情办成。毕竟是小姐”一直不上族谱也确实不好,再说日后还要婚配“五小姐这提议着实想得周到。”
日后还要婚配?
陈衍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只不过,拉着陈汀慢悠悠地往廖香院走,他的心里却对那位五姐生出了几分佩服。以三叔的个性,区区几个庶女,与其说是办婚事,还不如说是卖女儿,到时候拿着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眼下上了族谱,立时让老太太择了几门差不多的婚事许了她们,也就免得三叔出什么幺蛾子,这样对她们,对老太太和阳宁侯府都好。
“五姐还真是……和姐真像,”…“
说通老太太对于眼下的陈衍来说,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毕竟,陈澜的信上原就提过这一茬,他又晓以利害,朱氏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只朱氏对于婚约却有些意兴阑珊,一摆手就漫不经心地说:“如今正是她们居母丧的时候,这个时候议亲不合适。你放心,但使上了族谱,你三叔就不能把她们当成阿猫阿狗随便送人,丢了咱们侯府的脸,像先前那样想把人许给一个傻子就更不成了!等到丧期满了,再寻人家也不迟。”
陈衍这才明白自己漏了一条最要紧的,赶紧连连应是,朱氏却是少不得又敲打了他一番人情世故。眼见老太太唠叨了起来,他正打算转个话题说笑,外间就递进消息来,说是陈衍的贴身伴当楚平回来了,有要紧下情禀报。朱氏也不为己甚,很快就放了陈衍出去。
紧赶慢赶到了外书房,见楚平正在门口转圈子,陈衍便张口唤了一声,又快走了两步。见人一溜烟跑了下来,又要跪下磕头,他便没好气地喝道:“有事快说,别做磕头虫!”
楚平这才直起身来,却不肯立马就说,而是指了指书房。待到随着陈衍进屋,又掩上了房门,他才快步上前,紧挨着陈衍低声说道:“四少爷,今天咱们碰上的那丫头原来不是寻常的欠债不还。”
“就算是高利贷也不关我的事,天下不平事多了,总不能撞上就管。”
“不是不是。”楚平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压低了声音说,“那两个大汉到了顺天府就招认了,说今天这一趟是受人钱财,只要是看到您来了,就随手把人推到您马下头,死了的话加倍给钱。他们本该是立刻就溜的,因为不认识您,一时贪心所致,打算再讹几两银子,这才被咱们逮住。顺天府那个主审的推官又惊又怒,已经把人拿下细细审问了,那丫头却是附近一个刚丧了父的孤女,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陈澜的变脸
黄昏时分,万泉山庄后院最大的一口汤泉边上,长镝正站得笔直,眼睛却不时瞟向池中的人身上,心里总转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嘴上的话却丝毫不曾打顿。
“夫人,已经都打探清楚了,江家那老族长自从回到分号之后,除了上咱们这又来了一趟,几乎就没出去过。消息只说他常常去后头一个小跨院,但那儿守着的都是他从南京带来的心腹,什么额外的讯息都打探不出来,只知道应当是老头子的谋主之类人物。倒是之前得知老爷的消息后,夫人特意让锦衣卫暗哨送往京城的信,中途给人拆看过了。”
自打送走艾夫人和粱太太,得到那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之后,陈澜好几日没顾得上泡一泡温泉,此时她浸没在深深的池子中,只觉得浑身都懒了下来,甚至连思维的转动仿佛也有些迟缓而来,因而听到长镝那长长的一串话,竟是停顿了好一会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夫人,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看到长镝那劲头满满的样子,陈澜便勾手示意她蹲下身,见其照办了,她才一字一句地说:“怎么做?很简单,当然是顺着江家把人挖出来。别看那个江家老族长三天里头来了两回,但使南京风云突变,他就会立时赶回去。人一慌乱就容易出错,到了那时候,再加上哼哼江四郎手下的那些掌柜管事,那个给他出谋划策的人究竟是谁,想来就能清楚一些了,顺藤摸瓜,到时候必定成事。至于叔全的事情,朝廷既然至今不曾行文,我们更不能着慌!”
“可是”老太人……,……
长镝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低声说道:“我之前遇着庄妈妈,庄妈妈长吁短叹的,我一时不放心,就多问了两句。老爷没消息”荆王殿下没消息,就连毕先生也没了消息,骏儿少爷这几日虽口上不说,可在背后也悄悄哭过几回,老太太都瞧见了。
庄妈妈说,有一次在背地里只听见老太太看着熟睡的骏儿少爷时,悄悄嘟囔过一句话。“陈澜闭了闭眼睛,一只手不由得攥紧了盖在胸前的一条浴巾,轻声问道:”什么话?“
“庄妈妈听见老太太说,万一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给我做孙”子吧。“长镝说到这儿,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勉勉强强又接着说道,”还说夫人年轻,“……”
长镝再也不敢说那之后的话,可陈澜又哪里会听不出这言下之意?尽管婆媳关系极好,但走到了这样福祸难料的关头“又加上江家搅局,江氏在她面前依旧能露出笑容,背后的惊惶担忧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嗯到庄妈妈露的这口风,她一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竟是猛地整个人潜了下去。一时间”她从头到脚都包围在了那温暖的泉水中。
“夫人,夫人!”
长镝这一下却是吓得不轻,慌忙一下子跪在池边伸手去捞人“前两次她徒劳地只抓到了一些水珠子,当第三次伸出手去之后,却终于看到陈澜整个人冒出了水面。这一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下子按着胸口跪坐了下来。
“夫人,您可别吓我……”
见素来刚强能干的长镝险些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陈澜这才想起长镝今年十五“才只比她这年龄大一岁,不禁笑着伸手在她眼底下擦了擦”随即才说道:“没事,只是一时兴起,想试一试这憋气的感觉。这话不要再对别人说了,在庄妈妈面前也不要露出口风,明白吗?”
“是,奴婢舁得了。”
泡完温泉上岸,又去淋浴后换了干爽衣裳,陈澜便打发身上衣裳也湿了大半的长镝也进去泡一泡,只带着红螺去了温泉小径西北边的外书房。自打杨进周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她为了免得婆婆担心,渐渐就不在雨声斋东屋处理这些消息和事情,这会儿到了里头坐定,她随手翻了翻那一本本写着这今年代很难再有人看懂的奇异字符,脑海中浮想联翩。突然,她瞥见书页中夹着一张决计不是自己留下的字条,顿时神情一允但只是瞬间功夫,她就遮盖了那一丝惊讶,想来红螺即便侍立在后看见了,也不会露出口风,她慵懒地往太师椅上一靠,就对红螺吩咐道:“你到前院去看一看,把黄妈妈找来。”
红螺答应一声,三两步出了门。等到人出去之后,陈澜立时翻开了刚刚瞥见有字条的那本书,抽出字条拢在袖中,随即再次抬头往前头看去。确定外间没人,她才将其在桌案底下展开,却发现上头只有寥寥二三十字。
“艾夫人宋氏,松江宋氏族女,实内阁首辅宋一鸣长女也。”
这样一张言辞寥寥的字条,陈澜却只觉得惊心动魄,捏着坐在那儿好一会儿,突然一把将其揉成了一团。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又将其在桌面上一点一点摊平,最后才用镇纸压住了。艾夫人的言行举止无不投她所好,可她也不会就因为这个真的对人推心置腹,但即便如此,这张字条上透露的讯息,实在是和她之前所料相差甚远。而且,那个躲在后头的人,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一重隐秘?
“夫人,黄妈妈来了。”
听到外头的声音,陈澜立时把这些思量都撂在了一旁,当即吩咐人进来。待到黄妈妈随着红螺进屋子,客客气气行了礼,她便吩咐红螺搬来锦墩请其坐了,又让红螺到外头守着,随即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面前的妇人。说是仆妇,可黄妈妈不但是偶园真正的主事,甚至连万泉山庄这边也无人不敢不听调派,威权之大,就连寻常勋贵府邸的管家也是少有的。就好比此时的服色,若是走到外头去,谁不以为是中等殷实人家的主妇?
“先是在偶园,接着又是在万泉山庄盘桓这许久,多亏了黄妈妈居中调派。”见黄妈妈欠身连道不敢“陈澜才微微一笑道,”先头你一直说主人翁在外,这地方我们想住多久就多久,因为一直多事,所以我也没仔细问过。今次请你来“是想向你打听打听你那位风雅的主人。能够在瘦西湖边上有两座庄园,这财力地位,可都是非同小可。”
先头樊知府语焉不详,而黄妈妈对于主人的事也素来含含糊糊,因而她实是没想到。在杨家正面临大危机的时候,陈澜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正儿八经地问她这个。面上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陪笑道:”,我家主人姓水,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尤其喜欢水边的宅子,这偶园和万泉山庄就是这么来的。他常年都带着人在外头做生意,并非常常回来,所以我这个做下人的只是奉命管着两处地方,别的也并不太清楚。“果然又是这样的搪塞!
陈澜面上不露异色,手却轻轻移开了那方镇纸“随即眼睛看着黄妈妈道:”,想不到你家主人翁竟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看来是只能缘铿一面了。说起来,刚刚我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张有趣的字条,烦请黄妈妈为我瞧瞧?“
黄妈妈闻言一愣,随即赶紧站起身来应了。待到书桌前“见陈澜将那张字条移了个方向面朝自个,她便快速扫了一眼。但只是这一眼,她整个人就完全僵住了,始终满布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恐。她直后悔刚刚就应该说自己并不识字,可已经看都看过了,只得另想他法。好半晌,她才使劲拉了拉衣角,挤出了一丝笑容。
“夫人,会不会是这买书的时候”就有人夹在里头的?“
“你说呢?”
见陈澜丝毫不退让地直接反问了回来,黄妈妈顿时哑然“末了只能字斟句酌地说:”夫人,想来是不知道谁恶作剧浑说一气……艾夫人是松江宋氏族女“谁都知道,可宋阁老几十年都不曾回过江南了,这女儿之说从何说起?”说到这里,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话合适,只得索性垂手站在了那里,心里七上八下。
“宋妈妈可知道,前些天,我那房里写废了丢弃的字纸,曾经在半道上被人悄悄截走了。”
这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黄妈妈更有些招架乏力,这一回连干笑的力气都没了。眼见陈澜的目光越来越犀利,脸上也没了笑容,她竟是本能地觉着膝盖直发软,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道出实情,可终究是硬生生忍住了。
“夫人恕罪,小的回去一定好好查,仔细严查!”
“也罢,你去吧!”
陈澜见黄妈妈闻言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又恭恭敬敬向自己行了礼,就轻轻点了点头。
等到人一路倒退着出去,她方才往后一靠,又调喜姿势让那荷叶托首托住了头,随即才看着天huā板出起了神。果然,偶园和万泉山庄的主人有问题,这是确凿无疑的了。
门外的红螺打了帘子进来,见陈澜还是那么背靠着舒舒服服坐着,就走上前去:“夫人,您对黄妈妈说了些什么?我瞧见她出门之后,人抖得如同筛糠似的,仿佛是给吓着了。她平日里处置内务外务都是何等精干的性子,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不是她狼狈,是有些事情她没想到,若换成有预备,就不是这般光景了。”陈澜这才离开了那荷叶托首,随即语带双关地说,“不吓她一吓,她如何会把话带到该带的人那儿去?”
黄妈妈是否会把话带给该带的人,一时半会没人知道,然而,瑞江商行的江老族长,等来的却不是杨家人的答复,而是一个预料之外的坏消息。这会儿,他死死盯着前来禀报消息的亲生儿子,那圆瞪的眼珠子里头满是怒气。
“你说什么?长房竟然要在宗祠在宗族大会,上上下下已径都同意了?”
“是,爹。”江七老爷在父亲的怒目以视下,也只是竭力缩着脖子,“是南京火速传来的消息,时间就在三天之后,据说是金陵不少名门世家也都派了人去列席……”
“饭桶,一群饭桶!”江老族长一气之下想要掀桌子,可终究这不是平日外头吃饭那些小方桌小圆桌“而是厚实到极致的红木大案,因而他用了一把力气,终究顽然坐了下来,随即恶狠狠地说道,”回去,传令下去立时预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