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2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线,因而就不再步步紧遇,而是话锋一转道:“殿下是皇子想来也应该知道,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天子。昔日吴王是颇得圣眷,缘何会突然走出那样行险的一招?又缘何会在被禁西内之后选择了自尽?鲁王殿下缘何会突然病故,晋王缘何会迟迟不得储君之位?”
说到这里,她方才意味深长地说:“群臣看来,国赖储君,而在陛下看来,正当年富力强,若是副君位子上是一今年长的儿子,兴许是国稷之福,却未必是他之福。须知殿下你下头的小皇子们,可是还剩下不少。”
这话说得更露骨,而这一次,淮王却没有开口喝住龙泉庵主,而是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不自然地反问道:“那你觉得,本王当如何?”
“等,决。”
这惜字如金似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淮王满意,他皱了皱眉,正要呵斥时,龙泉庵主便接着解释了起来:“所谓等,无非是等待时机。所谓决,便是当时机到来之时,用所有的力量发出雷霆万钧之击。殿下不是一直都在做这样的预备么?否则,又怎会让林公公给广宁伯送去了那样的讯息,迫死了阳宁侯夫人?”
“你……”
尽管之前的种种已经使得淮王对面前这尼僧生出了深深的忌惮,可这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最后一句话。强忍住杀人灭口的冲动,淮王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最终大步往外走去,可临到门边时,他突然又转过身来。“你一介世外之人趟进眼下的浑水,就不怕拖着整个龙泉庵还有这观音庵的尼姑陪葬?”
“俗世人常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贫尼敢做,自然便有本钱。”龙泉庵主仿佛预料到了淮王转身相问,双掌含十却并不行礼,“贫尼只求事成之后,殿下能复了贫尼的身份。”
“身份?”咀嚼着这两个字,淮王面露狐疑,但随即就回剑归鞘,一下子拉开了两扇大门。随着寒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将他头上的高头巾子吹得簌簌作响,他便头也不回地说,“好,本王答应你了!”
一行人来得快,同时也走得快,不过是须臾,这出现在观音庵中的一群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办好了事情的龙泉庵主沉默着回到了一间陈年旧屋中,重新披上了来时的那一袭宽大灰色斗篷。就当她把风帽戴在头上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丝动静,她敏捷地回过头,看到是一个尼僧袍上打看好几块补丁的中年尼姑,按在手镯上的手顿时放下了。
那中年尼姑面相清秀,声音却有着一丝诡异的尖厉:“你既那般说了,他回头必然会去暗中访查你的身份,这不是多此一举?还有,为什么要见他,继续暗中谋划不好么?”
“就是要他查。”龙泉庵主微微一笑,随即就不紧不慢地系着那斗篷的领线,“查到以前的秦王府,他就一定会自以为明白一切而歇手,决计不会再继续。至于我站出来,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大,我不露头,何以取信于他?那时候若是成功便罢,若是失败,也不至于全部都搭进去……从宣府弄回来的东西,就都靠你了。”
见中年尼姑沉重地点了点头,她略一颔首便往外走去,步伐稳健再不回头。而等到两扇大门含上,那留下的人跌坐在椅子上,沉吟了老半晌,终于从后门悄悄出去,等到了菜地边上,她才招手叫来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尼,低声言语了几声就回头走了。待回到屋子里,她三两下扒了那件僧袍,那贴身中衣下,赫然是极其平坦的胸部。
一刻钟之后,距离南面胡同三四条街远处的小巷中驶出了一辆不起眼的骡车,在外城绕了两个圈子,方才从崇文门进了内城,最后拐进了东安门大街,径直停在了东安门外。看到上头下来的几个人,守门的士卒验过了乌木牌之后便直接放了行。
傍晚,阳宁侯府报丧的题本从通政司经内阁,最后终于到了皇帝的案头。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陈瑛亲笔写的这三四张纸,皇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到最后却又拧紧了,好半晌才在内阁转呈的这公文上随笔批了几个字,又摆手吩咐送呈上来的太监拿走。等到人走了,他这才擦了擦手,眼前又浮现出了皇后的脸。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只这话对于阳宁侯陈瑛想来是用不上的。既是如此,成全了他也罢!
次日,礼部派人治丧阳宁侯府的同时,却又有一条旨意颁行天下。
命阳宁侯陈瑛总领将军宿卫!
第三百一十六章默契(上)
相较于惊涛骇浪的朝堂和暗流汹涌的阳宁侯府,威国公府宜园却是显得平静了许多。
尽管后院有两位姨娘,尚有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送来的好些美姬,但威国公罗明远并不常常着家,在京营驻地时只有几十名亲兵和两个侍女照料起居——就为着那两个女人,他还招来了御史一轮又一轮的弹劾,自然家里的其他女人就没可能再跟过去服侍。至于挑战威国公夫人林氏这个主母,在这座被林氏和罗旭母子经营了十余年的府邸中无疑是更不可能的。
因而,哪怕罗旭成日里被繁重的内阁事务压得早出晚归,哪怕林夫人正身怀六甲,哪怕如今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庶子庶女,可是,每日里蓝妈妈代管家务,四处都是井井有条。于是,直到现在,罗旭仍然没能认全自己的那些弟妹他,也完全没有理清楚这些的打算。
这一日晚上戌时许,他冒着漫天大雪回来,一进宜园便直奔母亲的香茗居。解下了已经落满雪花的黑貉大氅递给一旁的丫头,他挑帘进了暖阁,见是没外人,也就省去了毕恭毕敬行礼的那一套,叫了一声娘就上前笑嘻嘻地蹲下身来,把脑袋贴近了林夫人的小腹,听了好一阵子便无可奈何地撇撇嘴道:“这小子和我犯拧,我一回来他就不动了!”
“又是满口胡言乱语!”林夫人没好气地在罗旭脑袋上敲了一下,见他挪开来在一旁坐下,忙示意丫头给他端上冬日炖品,这才满怀宠溺地说,“谁和你说就一定是弟弟了?”
“上一回那位常给后宫娘娘安胎的御医不也说是男胎么?于后宫那些娘娘身上,他不敢说实话,可于您身上,他总不至于信口开河。再说了若是妹妹,必然是乖巧的,哪有他这样成日里就和我作对,连给我听个动静都那么难?”看到蓝妈妈亲自端了炖品送上来,罗旭忙站起身谢过,坐下之后见林夫人眼神不善,他赶紧又嬉皮笑脸地说,“不过是男孩子也好,最好和陈小弟那样机灵有趣,以后有我这个兄长调教,自然不会让他吃了一丁点亏去!”
此时此刻别说蓝妈妈,就是见惯了儿子做派的林夫人也终于被逗乐了。扑哧笑了一声之后,她终究碍着满屋子的丫头,只是白了罗旭一眼,随即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已经隆起的小腹,最后方才抬眼笑道:“无论是男是女,都小你太多,都说长兄如父,日后自然是要倚靠你的。算一算,如今才四个多月五个月不到,差不多明年五月才能落地,这中间也不知道要遭遇多少事情……”
“娘担心那许多干什么,既是我的弟弟或是妹妹,自然有的是福气!”罗旭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林夫人,随即方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忙对蓝妈妈说,“我刚刚进门的时候顺手给了那小丫头一个食盒,劳烦妈妈去拿进来。”
等蓝妈妈出去了,他才解释道:“是我今天特意从江米巷那家店里带回来的蜂蜜酥,还特意要了配方,回头若是吃了好,就让厨房依样画葫芦做。我打听过蜂蜜和羊乳原本就利于冬日服用,再加上娘身怀六甲,却吃不惯牛乳羊乳,做在点心里香甜些,兴许就无碍了。”
林夫人知道罗旭这些天一直变着法子安排这些此时心里又是高兴骄傲,又是心疼他费心思,当下便半是埋怨半是关切地说:“家里那友多仆妇丫头,你一个大男人不要老是盯着这些,劳神费力。就是人家那店里,好端端的配方,凭什么教给你?”
一说这话,罗旭的脸上就有些不自然,忙打哈哈蒙混了过去。林夫人自然也不会盘根问底,等到食盒拿进来,她用了一块便赞不绝口,一连吃了两块半,这才顾忌太饱伤身而住了。罗旭在一旁看着高兴,自也在林夫人的目视下狼吞虎咽吃了两块。陪着说了一会话,等到母亲要传饭的时候,他却以自己早就用过了为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让林夫人到了嘴边的教训提醒全都没地儿出。
“这孩子……终究长大了,生怕我一个不好动了胎气,什么都不拿来我面前说!”
罗旭却没有回自己的畅心居,而是径直往外书房浩淼斋的方向走去。只背着手悠悠闲闲走在路上,他却忍不住舔了舔嘴角,仿佛仍在回味着那若有若无的甜味,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陈澜的那封信。不论是看她的面子,还是看着自己未来岳家的份上,亦或是为了他自己早就在追查的某些线索,他都不会袖手旁观,只却不知道陈澜竟似乎也对张冰云透露了些什么,于是,但凡他去,那位掌柜总会笑容地预备上几样小食,无一例外都是适合孕妇的。
他的未婚妻……还真是一个心思细腻却又灵巧能干的人哪!
踏入书房,瞧见两个三十出头的亲随垂手站在那里,他便点了点头,在母亲面前的漫不经心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慑人的英气。在书桌后头坐下,他微微一颌首,下首左边的那个亲随立时上前了一步。
“大少爷,小的奉命带着七个人日夜不停地看着淮王,可是自从琼芳阁的事之后,他行踪诡异得很,而且常常有李家的人帮忙打掩护,往往是前脚从一家店铺进去,随即就从后头走了,跟起来很麻烦,毕竟人手太少。”说到这里,他面色不安地抬起头来偷觑了罗旭一眼,见看不出什么变化,他连忙屈起一条腿单膝跪了下来,“小的只能竭尽全力记了记他这些天去过的地方,全都在这册子里。”
罗旭没有说话,只示意呈上来,却没有立刻翻看,又掉转目光看着另一个。那人待同伴退了下来,也忙走上前去,低声禀报道:“小的仔仔细细去查过,那家酒肆之中出入的人物,大多是锦衣卫外围的探子出没最多的车马行,料想是锦衣卫吃下的,可那几处车马行最近都招收了大量的人手,据说不少是来自西山煤矿……详情小的都一一记了。”
第二本册子呈上,罗旭方才点了点头,又和两人嘱咐了一番,便让他们一人到账上支五十两银,随即由得他们退了下去。先后翻看了一下两本册子,他的目光在几处紧要地方逗留了一下,记下了几个要紧的地名,斟酌了片刻就决定还是通个讯息。
尽管他那些狐朋狗友是京师的地头蛇,但要是真出什么大事,却抵不上官家一指头。而且,要是照着他之前刚得到的讯息,只怕圣手刘那儿不太妙……既然都是因为和他扯上了关系,他也得维护他们周全,不然他怎么对得起他们!只他回来时,身后隐隐约约那些尾巴,恐怕别人也和他采取的行动一模一样……
“来人!”他高声一唤,立时有一个书童应声而入,他便看着人直截了当地问道,“阳宁侯夫人新故,咱们府里之前是怎么送的赙仪?那边情形如何?”
“回禀大少爷,是夫人差了蓝妈妈去送的赙仪,事先打听了韩国公府和安国公府那边的情形,最后送了一百二十两。至于阳宁侯府的情形,最初只是勋贵里头派人拜祭,只有杜阁老家因是姻亲,夫人亲自去了,此外便是小张阁老家的大小姐代母去了一遭。后来因为皇上下旨阳宁侯总领将军宿卫,一时倒是有不少文官跑了过去,不过大多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并没有太多大佬。”
这个答案和罗旭预计的差不多,因而他点点头后,就再没有多问,只是嘱咐人磨墨伺候,等到砚台里蓄了小半池的墨,他才吩咐人退到一边等候,连自己拿过两张小笺纸,略一思付就奋笔疾书了起来。不过小一刻钟,他就写好了一封信,待墨迹干透亲自封口盖上了印章,随即递给了那个书童。
“大少爷,这去……”
“立刻送去镜园给杨大人。”见那书童吃了一惊,他又加了一句,“打上咱们威国公府宜园的灯笼,带上腰牌,若遇上五城兵马司,便报上府名,只说是紧要事务。”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书童再不敢多言。等听罗旭又嘱咐挑上两个护卫同行,他不禁更是油然而生狐疑,可终究是领命而去。等到他一走,罗旭又站起身来,这一次却走到了书房门口,直接敲响了自己很少动用的云板。不消一会儿,几个身着黑衣的汉子便悄无声息地汇集了过来,看着短小的人影却显得极其精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