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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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大街上突然又是跑马又是敲锣又是兵马过去,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没走多远就让人赶了回来,这会儿万一来人是矫诏让咱们大老爷入宫,那就……”
这接连两个讯自直接震得陈瑞懵了,偏生他还要装出一副已经知道的模样,等好容易若无其事地打过招呼回头往车队那边去的时侯,他立时维持不住那淡定的面色。到了马夫人的车前,他正要说话,那窗帘就被人拉开了一个角,露出了马夫人满是愠怒的脸。
“一丁点小事怎么要耽误这么久?还有,那些军汉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瑞本待回话,可马夫人这等口气,他心里顿生恼怒,于是索性低头请罪再不多说。果然,马夫人也没兴趣多问,随意训斥两句就摔下了窗帘,而他也不多留,见那边陈衍正佳在马上左顾右盼,而陈澜已经下了韩国公府的车,披了斗篷在丫头和妈妈的簇拥下往后头一辆车行去,而韩国公府的人已经簇拥着张惠心的车马驶进了西角门,他立时三两步赶上前去。
“三小姐。”
到车前的陈澜乍听得后头有人叫唤,立时转过了头,瞥见是陈瑞,她想起刚刚正是其去西角门上通报的,当即站住了,又开口问道: “可有侯府的众多家丁亲随,说话极其不便,可这时候也顾不得还得避开红螺和田氏了,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简略的话最轻的声音说了刚刚听到的两个消息,末了才说道, ”小的尚不敢禀告二夫人。“
“那就先不要禀告了,回府再说吧。”
陈澜强忍心中震动,淡淡地点头吩咐了一声,旋即就踩着车蹬子上了车。坐定之后,见红螺和田氏虽稳稳坐下了,可一个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一个则是死死抱住了胳膊,她哪里不知道两人全都异常紧张。
随着轿车的重新起行,她再次看了一眼那等在了西角门外的军士,便放下了那窗帘的一角,可转身坐好时,她就发现对面的陈汐已经看了过来。
“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样的消息侯府必定已经知道了,陈澜思忖并无隐瞒的必要,所以此前大街上的动静她只字不提,蒙古大军突然南下的讯息她就直说了。见陈汐先是淡淡的,随即脸色大变惊呼了一声,她只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 “宣府乃是一等一的坚城,再加上宣府万全以及前沿各堡足有十余万大军,*子轻易打不到那儿。”
她素来力求仁心对人,可唯有陈瑛例外……她恨不得三叔陈瑛永远别回来!
父亲陈瑛和生母罗姨娘对三房的那点盘算,陈汐这个女儿自也听到过风声。可是,她自己的婚事都险些被当做了筹码,又哪能周顾得了别人,所以时陈澜安慰了这么一句,她勉强点了点头,但随即便攥紧了帕子再不做声,心里却想起陈澜素日为人。
父亲若是主宰了侯府,必容不下无辜的陈澜姐弟;可若是老太太最终得胜,又哪里容得下她们母子几个?
得了确切信息,这一路再回阳宁侯府的时候,陈澜便没有再打起窗帘留意外头的情形。一路无事,拐入阳宁街之后亦是风平浪静,只当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侯府二门时,下了车的陈澜方才注意到,聚在这儿的人似乎多了些,相比昨日锦衣卫上门守卫那会儿,眼下这些下人脸上的不安似乎更多些。
碍于马夫人在,陈澜自然不好越过这位长辈发号施令。然而,还没等她和陈衍说上两句话,那边就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她扭头一看,就只见马夫人已经软倒在了陈冰陈滟姊妹俩的怀里,那两眼紧闭的模样分明是极其不好。
陈澜急匆匆赶了上去,见那旁边的祝妈妈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立时喝问道: “祝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心急……” 祝妈妈看见陈澜那严厉的眼神,只好把辩解全都先收了回去,实话实说道, “是二老爷,二老爷下午突然浑身是血地被人抬回来,偏生之前外头大乱,出去找大夫的几拨人家连个讯息都没有,更别提回来了,这会儿……”
“那眼下我们都已经回来了,足可见外间应该安定了下来,还不赶紧趁这时候去请大夫?”
“啊……是是,小的这就派人去!”
祝妈妈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慌忙急匆匆地往外走,连马夫人都顾不得了。陈澜这才看了一眼一旁的陈冰和陈滟,见一个暴跳如雷指挥人拿滑竿过来抬人,一个满头大汗孤身支撑着马夫人,而那边陈汐和陈清陈汉早就被三房等在这儿的人接了进去,她就唤了两个粗壮婆子上前帮忙,自己却不上前掺和了,带着陈衍就直奔蓼香院。
只在路上,她少不得问了陈衍跟在罗旭身边的情形。得知罗旭先是在府中加派了人手巡卫,随即在各府派信使登门的时候,先问了他们在路上的经过,旋即就好言留他们等候,在某些人急躁冲动的时候,又不忘撂下自家父亲正坐镇京营的话来,总之是摆事实讲道理,硬生生把那一拨拨人给留住了。这些处置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陈衍还转述了罗旭的消息。
今天大街上的事,据说是吴王府有姬妾突然出逃,直接进了锦衣卫西门似乎是要出首,之后不知怎的王府护卫就冲撞了进去,千步廊那边一时大乱,江米巷甚至还死了两个低品小官。几乎是变乱之后一会儿功夫,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就全都封了,紧跟着就是南城被人封锁,之后消息一时断绝。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家骨肉阋墙,堪配肱骨大臣
千步廊锦衣卫官署。
大楚门之外的千步廊罗列着众多朝房,五府六部这些最重要的官署全都在这里,但唯有锦衣卫官署是有权在那四面围绕的高高宫墙上向西开门的,所以,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动乱并没有殃及别处,只是把锦衣卫的那扇西大门冲得面目全非,就连几个院子也曾经闯进过人。
由于混乱之中带头的人是吴王,所以旁人根本不敢过分阻拦,竟是烧了好几间房。
若不是太祖当年把防火定为祖训,千步廊两面朝房全都是多砖少木,这大火蔓开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即便如此,此时这个已经收拾过一次的院子仍然能看出那会儿动乱的痕迹——熏黑的墙壁,烧掉半截的门帘,还有完全被焚毁只剩残垣断壁的东厢房,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昨天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怎样的景象。
原本现在这里该是无数人忙活收拾的景象,但眼下这时候却静寂得可怕。甚至于除了当中站着的那五十出头的老者,以及他背后那个中年人,其余人最近也都是紧挨着院墙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良久,那老者方才背转身来。
“人眼下在哪?”
回禀皇上,在西苑照华殿。“尽管曲风号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他也不敢淡然处之,此时闻言就把头埋得更低了, ”皇上可要去西苑?“
“朕不想见那个逆子!”皇帝烦躁地摆了摆手,随即深深呼吸了两回,这才淡淡地说, “从他府里跑出来的那个女人处置了吧。早知道此事而不言声,如今却因为怨恨而不惜出卖夫主,此等卑劣人品,留之无用。不用再问她了,你不是早就探到了根底?而且,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曲风口干舌燥,慌忙又将背弓得更深了些, “此次的事情委实太过惊人了些,小的觉着吴王殿下那会儿的情绪仿佛有些不对头……”见皇帝一副不想再提这些的模样,他只得又调转了话题, “那北城兵马司那边该当如何?那位兵马指挥看到郡主带人往北安门去,竟然不但公然拦阻,甚至动手欲图对其不利,因而被当众斩杀。刚刚宋阁老已经递上了内阁的题本,说郡主虽是皇亲,可非常时刻竟要从北安门进宫,本就不合规矩……”
“朕曾经给过九妹金牌信符,可以随时从西安门北安门入宫,况且要拦阻也是北安门守将,他一个兵马指挥分明是越权!”皇帝的声音并不太响亮,但其中的怒气却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 “老二刚刚冲了锦衣卫,就有人把那么一杯茶送到了朕的跟前,紧跟着西苑的兵突然闹饷,天底下哪有这样一重重的巧合!要不是九妹带的都是当年精锐,又不曾因为江南的安逸日子荒疏了本事,这才过了兵马司堵截那一关,最后人到了白石桥弹压住了,况且不少军将对她心存敬服,今天转眼间就是大乱!
太平盛世突然出现今天这样的大变,即便如今想起,曲风也觉得后背心完全湿透了。若不是今天皇后和武贤妃周王一块去了干清宫,那边茶送上来的时候,周王喝了一口就嚷嚷说不是平常喝惯的,他知道周王虽呆傻,于饮食上头反而极其灵敏,觉着奇怪就去留了心,恰好发现茶叶换了口味更浓的普洱茶,要不是他动疑试毒,御案上那杯茶恐怕就能铸成大乱。
就在那时候,一桩桩的事情全都传了过来,一时激起干清宫好一阵变乱。皇帝摆驾文华殿,皇后当即让武贤妃回坤宁宫直接封了东西六宫,自己则是坐镇干清宫,一个时内将和那杯御案上毒茶有关人等一体拿下。除却事发就已经死了的两个人,其它人则是在干清宫左侧的端宁后殿审讯,杖毙八人之后很快问出了主使,接着又是锦衣卫出动。
想到皇后勉力支撑着等他回去,紧跟着就昏睡不醒,直到今日一早方才苏醒,精神也比从前差了许多,皇帝不禁觉得心里一阵歉疚。因见曲风不敢接话话茬,他就冷冷地说: “那题本发回去,让宋一鸣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好好看看有什么毛病,不要动不动就拿什么祖宗成例压人!太祖皇帝那么多成例,如今还剩下多少?太祖皇帝的都如此其它还有什么成例!”
情知皇帝是气急之下口不择言,曲风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垂手应是。好在皇帝并未有在这外朝继续逗留的兴致,须臾就摆驾回宫。及至进了午门,皇帝便上了肩舆,便吩咐曲风先去内阁送文书,自己则命人去唤之前在坤宁宫守候的御用监夏太监。及至在干清门前下肩舆时,夏太监已经早就候在了那里。一番询问之后,皇帝只觉越发不安,匆匆就转往了坤宁宫。
东西六宫的封闭只有短短藉日一夜,一大早就开启了四条长街尽头的宫门,因而那会儿内中嫔妃得知了外间讯息,自是齐齐亲自往坤宁宫来,结果被皇帝留在那儿的夏太监一一挡驾。这会儿早已经没有早上那番妃嫔云集的景象了,可坤宁宫内外人等却越发**不安,直到皇帝亲自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直奔了西暖阁,众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皇后!”
瞧见皇帝仿佛谁都渔水瞧见似的直冲了进来,床沿边上的武贤妃慌忙站起身来退避一旁行礼,随即就悄悄地退出了屋子。见夏太监站在门外一副目不斜视充耳不闻的架势,她心下暗叹这老奴又不像曲风那般能办隐秘事,年岁一大把却依旧得圣眷,果是有独到之处。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后头低垂的厚厚门帘,她的心中就生出了几许担忧来。
帝后是结发夫妻,早年皇帝还是一个不起眼皇子的时候,多靠了皇后外家的殷实家产方才能争取到了众多支持,皇后在王府时便贤惠不妒,没有人能挑出任何错处来,唯一的遗憾便是子嗣艰难,正位中宫多年之后方才得了一个女儿,即便是那位曾经让皇后绽放出最满足笑容的小公主,最后也……就如同她的周王,因为那个缘故,一降生便注定了多难……
武贤妃恍恍惚惚地走出西暖阁,直到旁边宫女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却压根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直到那宫女又重复了一遍,说是周王一个人呆在长乐宫多有不安,不如接到长乐宫来,也好宽慰宽慰皇后,她却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
“皇后是喜爱宝宝,但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心志却不如从前坚定,只怕见着宝宝更容易想起从前的事。而且,如今我留在坤宁宫照应还说得过去,若是再把他接过来,那太多人就要忍不住了,明枪暗箭一块上来,他一个如同小孩子似的人怎么消受得起?不安就不安吧,宝宝不是一点事情都不懂让几个保母照看得周全些,再说还有季氏在。”
西暖阁中,皇帝一手支撑在床沿上,一手握着皇后的手,脸上又是痛惜,又是悔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皇后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稍稍缓转了些,随即微微笑道: “皇上不要露出这副模样,让别人瞧见了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别人干什么!”皇帝稍稍坐直了些,伸出那只刚刚还撑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捋了捋皇后鬓边的乱发,看着那黑发间无数遮掩不住的斑白,他的手顿时微微颤抖了起来, “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