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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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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着帷帽的陈澜轻轻扳下一枝桃花,见陈衍卷着袖子要上来帮忙折断,忙冲他摆了摆手,自己则是轻轻将帷帽拉上一丁点,凑在上头闻了闻那股淡淡的馨香,随即就端详着那一串十几朵或绽放或含苞的桃花。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轻吟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陈澜听得这首脍炙人口的《题城南庄》,眉头不禁一挑,旁边的陈衍就溜了过去:“怎么,在这桃花林里头吟这么一首诗,罗师兄莫非也生出了什么淑女之思?”
    “小家伙,小小年纪懂什么淑女之思!”
    尽管没回头,但陈澜也能想象到罗旭那板起脸却依旧懒洋洋的模样。果不其然,陈衍大约是吃了一个大栗子,正在可怜兮兮地抱头呼痛。她心中一动,突然不无讥嘲地想到,民间虽对这首诗背后的故事有无数传说,其中也不乏大团圆的结局。可那写题城南诗的崔护原本是博陵崔氏的子弟,之后又位居高官,又怎会和一寻常民女喜结良缘?所谓一见钟情,别说在如今这等级森严的时代是个笑话,放到几百年之后,还不同样只是一厢情愿?
    她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了罗旭的声音:“这首诗是好的,只是那崔护的为人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来。若是那会儿只是瞧中了人家佳人的美貌,那不过是和寻常登徒子无异。可要是觉得人家品貌双全堪为佳偶,那么为了功名撂下人家一年算是什么意思,这一年不见,天知道会出多少乱七八糟的岔子?再说了,若是过不去父母那一关,那还是避开远些,有些窗户纸不捅破还好,捅破了伤人伤己,到头来写这么一首诗,又有什么意思?”
    陈澜一下子松开了面前的那一枝桃花,连带它翘起的时候带起了帷帽上那一层轻纱都不曾察觉。怔忡之间,她又听见那边陈衍嚷嚷了起来。
    “罗大哥,你这解释还真是新鲜,别人就只会摇头晃脑说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是,你罗大哥我是什么人?”
    “对对对,怪不得先生说,我就是读一辈子书,也读不出你那样儿来!”
    听到罗旭大言不惭,陈衍的反唇相讥,陈澜终于忍不住笑了,转过身正要打趣这师兄弟两句,这才发现自己帷帽上的轻纱已经翻起,顿时忙不迭地将其放了下来。只这一瞬间,她还是瞧见了罗旭赫然有异的目光,不禁心中一跳。
    沿山路渐渐深入了这桃花林,里头渐渐就能遇到三三两两的人,他们这前呼后拥数目庞大的一行人,间中又有她这个头戴帷帽的女眷,自然便显得格外扎眼。毕竟,如今这大白天对于小民百姓来说多半是干活计都来不及,达官显贵不愿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因而最多的便是身穿直裰的士子书生,偶尔也能瞧见几个结伴出游的少女,似他们这种兴师动众的反而少见。
    “这桃花山上的林子曾经是太祖皇帝驻跸之地,因曾经是有言不许皇家权贵侵占,所以就一直留了下来,早年间还有权贵清山游玩,可后来这么做的都给考察院一个个弹劾得灰头土脸,久而久之这边就成了科举士子的福地。无论是顺天府乡试,还是京城会试,少不得有人上这儿来。桃花山上桃花林,桃花林中桃花仙缘,既然名声大了,附近的小家碧玉也有不少往这里来撞个运气。尤其是今天这日子,人面桃花相映红,期望能觅得贵婿的人可不少。”
    罗旭这话自然是轻声说的,无论陈澜陈衍姐弟,还是红螺田氏和那些亲随,哪里会对一PIAN桃花林的过往有什么了解,因而最初都是听得一愣一愣,临到最后一句方才都笑了起来。
    “就和罗公子之前说的那个崔护一样,一见钟情容易,百年好合难,哪有那么容易成的。”

    红螺随口叹了一句,可此时正好拐了弯,她一眼就kan见小路左边不远处的一处草亭中,一个书生正和一个少女有说有笑,后头则是跟着两个垂手而立的丫头和一个小厮。那书生一袭青布直裰,容貌还算俊朗,只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傲气。只一照面,她就认出这是此前在护国寺中有一面之缘的苏仪,一愣之下就kan向了一旁的陈澜。
    “别瞧了,装作没kan见就是。之前苏家就打发了人来报喜,说是苏仪会试名列杏榜,大约中了一百多名,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殿试之前出来散散心也不奇怪。”
    陈澜对苏仪的取中并没有任何感觉,此时见红螺瞧过来就提醒了一句。果然,等到他们这一行过去,那边也压根没有发现。过一座小石桥的时候,陈澜最后用眼角余光一扫,就只见石桌上头两位相谈甚欢的同时还颇为守礼,可那石桌下头,两只脚正勾勾搭搭地交缠在一起,心底不禁哂然。
    桃花林中桃花缘,真真是一点不假!
    说是小山丘,但越往上坡势越陡,路也不那么好走,因而人就渐渐少了。陈澜出来之前有意换了一双薄底靴,再加上有陈衍不时帮扶一把,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方才气喘吁吁登了顶。山顶并没有什么傲人的景致,只是站在那儿kan着底下那桃花林,就只见大PIAN大PIAN的红色,有的鲜红如碧血,有的艳丽如胭脂,内中的人影全都被颜色所遮盖,一时更觉赏心悦目。
    罗旭今天虽是相邀同游桃花林,可实在没想到陈澜竟然会真的一路上了这最高处,此时见她笑着对陈衍说着些什么,又别过头去,大约是用手绢擦汗,正想说话却kan到一旁的十几个亲随,想起自己那两回落得个不是,立时打消了贸然寻话题搭讪的主意,决定还是按部就班老实一些,免得再被人以为是唐突鲁莽。就在这时候,偏巧下头突然传来了阵阵吵闹,中间还夹杂着好些难听的喝骂,他原本不错的心绪顿时糟糕了下来。
    这种桃花笑春风的好天气好地方,方便那么煞风景!
    陈澜此时在一块山石上铺了块手绢坐着歇脚,听见下头的声音,不禁有些奇怪。而陈衍反应更快,立时差遣了一个亲随下去打探究竟。没过多久,那一番吵闹声就渐渐小了,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可那亲随却还没回来。陈衍也不以为意,展开折扇给陈澜扇了一会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冲着罗旭问道:“罗师兄,上回在护国寺,你送给我那一把扇子当见面礼,那真不是圣手刘的真迹,是你给仿的?”
    “是仿的……我跟那家伙学过两年画画。”罗旭见不但陈衍瞪着他,就连陈澜也惊讶地kan了过来,便摊了摊手说,“我和娘一块迁居京城之后,文官勋贵两边都不搭,如果不是因缘巧合结识了他们这些三教九流,我也不会得以拜入韩先生门下,更不会还能学了一身武艺。技多不压身,这世子的封号是靠我爹的功劳,若是一个不好就会丢了,而那些学来的技艺一辈子都在,相比之下,自然还是这些来得可靠。家门余荫未必就能靠一辈子,以前某位前辈建功立业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
    此时此刻,陈澜不禁想起从前朱氏曾说过罗旭文不成武不就,最是懒散古怪的人,可如今对比他说的这些,那些传闻不攻自破,兴许还是他自己传出去的。京师那么多权门子弟,有多少愿意不靠家族荫庇自己学本事的?只罗旭说的某位前辈是……
    她正想着,一个亲随就气喘吁吁地顺着山路上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开口说道:“下头是汝宁伯府的人,和一个贡士起了冲突,但不多时就散了。小的问周围人,说是汝宁伯府的人拥着之前和那个贡士相谈甚欢的一个女子走了,指不定是伯府哪位小姐胆大妄为悄悄跑出来踏青游玩,和那贡士有什么瓜葛。”
    汝宁伯府的小姐?贡士?想起之前那一对,陈澜不禁觉得异常古怪——莫非那么巧?

    第一百四十七章心细如发

    游士可傲公卿。
    短短六个字,道尽了一小撮人心目中真正的黄金时代。
    只那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早已经湮没在了历史的流沙中,百多年前楚朝初立时,太祖林长辉甚至以科举只取腐儒清流,于治国大业无用为由,一度废止了取士的科举,而行公卿官员荐举,但久而久之,历经唐宋深入人心的科举终究还是顽强地爬起身来。如今的士子们尽管做不到傲公卿那般潇洒,可跺跺脚骂骂人这种功夫尽可做得,而一旦入了都察院,更能把背后骂人的事情光明正大搬到台前。
    只不过,明日就是殿试,今日一众前来游潮白河边这座桃花山的士子们谁都不想因为这一日风流功夫,而断送了十年寒窗苦读的前程。
    因而,汝宁伯府的人没遇着什么理论的仗义者,他们匆匆离开之后,三三两两的士子们也纷纷忙不迭地从各条小路溜下了山,而那些来寻觅佳婿的小家碧玉们,也各自怏怏回了家,只不少人都在心中诅咒着那个不守闺训的汝宁伯府小姐,浑然没觉得自己也比人家她没到哪儿去。
    于是,当陈澜一行人从山顶下来的时候,桃花林中已经是空空荡荡,一连几日的大晴天使得山路变得异常坚实,几乎没留下任何或深或浅的脚印。只有那些草亭石凳前的泥地上,万花绽放的桃树下,依稀可见被人践踏的痕迹。此时此刻,那风雅的吟咏声,放纵的说笑声,得意的自夸声,全都仿佛从未出来过一般,只余下人的脚步走在路上的沙沙声和鸟啼声,将这偌大的桃花林映衬得静谧而悠远。
    今次护送陈澜陈衍姐弟出来的除了楚平他们四个伴当,还有陈瑞带来的数十个亲随。他是老太太的心腹,昨日晚上赖妈妈就来亲自传达了老太太的吩咐,除却老生常谈的一定要牢牢跟好之外,还有就是若遇着威国公世子,尽可放这位世家公子结伴而行。面对这么一条古怪的命令,陈瑞心中大为不解,可听命行事惯了,他也不敢有任何违逆。
    只这一路上山下山,京师人原先口中那个放荡不羁的罗旭却异常守礼,每每和陈澜保持着距离,也不曾私下搭过话,顶多只是和陈衍言笑甚欢。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渐渐放松了,思忖着老太太的吩咐,又带着人越走越慢,只跟在十几步远处。
    罗旭也没想到今日桃花山上桃花林竟有这么多人,之前还担心陈澜拂袖而去,这会儿从山上下来,竟是只余下一座空山,他顿时喜出望外。当然,最令人高兴的是楚平那四个大步走在最前头,剩余的随从则是远远跟在后面,身边除却陈衍就只有一个丫头一个妈妈,说话比之前便当多了。因而,他起初还说着闲话,随即就转到了正事上头。
    “之前淮王殿下提到令叔阳宁侯,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说。我虽是自幼就长在京师,可父亲毕竟每每打发家将送信来,我也常常探问南疆军情,所以比那些只看军报的老大人们和想当然的家伙知道得多些。令叔阳宁侯能够一路擢升,确实靠的是我父亲的提携,只要说功劳,他却不在打仗,而在治事。云南多蛮夷,尤其是靠近缅甸的麓川等地,更是常常不太平,蛮部叛乱需要软中有硬,父亲是打仗,至于战后收拾残局的则是阳宁侯。所以,无论是将俘虏斩杀示众,亦或是筑京观警告那些蛮夷,亦或是收取赔偿和战利品,都是阳宁侯的事。”
    这些事情陈澜无从打探,陈衍也是第一次听说,因而姐姐看了一眼弟弟,两人都是异常认真地听着。罗旭见状自是精神大振,知道今儿个自己总算是选对了道儿,于是便接着解说了一番自己的父亲威国公罗明远和阳宁侯陈瑛在云南时如何搭档,顺带又隐晦提了提陈瑛通过罗姨娘给上司下属送女人的勾当,这才收住了这一茬。
    陈衍听得大皱眉头,对三叔陈瑛更添几分鄙视,而陈澜则是从上司下属这四个字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端倪。想起三房陈汐和罗旭的婚事一直谈不成,她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往罗旭那边瞧过去一眼的时候,正逢对方也看了过来。
    尽管隔着那一层帷帽上的轻纱,罗旭很难看清陈澜究竟是什么表情,可仍是直觉地感到,对方应是明白了自己的言下之意,心底顿时大为高兴。毕竟,尽管有些话也可以通过陈衍转达,可毕竟不如自己当面说来得痛快透彻,因而顿了一顿,他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朝堂上那些文官暂且不提。勋贵中间,阳宁侯府和韩国公府广宁伯府,还有已经夺爵毁券的东昌侯府,一直都是同气连枝的姻亲,因而算是一拨的。如我父亲威国公这等后封的勋贵,还有几家伯爵,只毕竟是根基浅,也算一拨。至于还有一拨,则是外戚。如贵府太夫人的武陵侯朱家,也就是如今的武陵伯朱家,还有安国公王家,忠勇伯吴家,如是好几家则是外戚。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如汝宁伯杨家等等则是败落不成气候了。
    知道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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