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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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手里接过手电,在保险柜里一摞摞卷子看去,终于在第二格找到了,我把最上面一份拿出来,把保险柜关好,交到正在桌边整理的华杨手里,华杨把它们摞起来折好,然后我们一同把现场恢复原样,关上门,化成两股黑烟儿溜出了教师楼,从而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大学考试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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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中旬,我突然收到陆然的来信。
陆然的一摞信是通过他父亲转给我的,夹在一个大包裹里从海南寄过来,包裹里还有一些书和生活用品,信用一个大牛皮纸口袋包着,上面写着〃请转交周文,电话是4261359〃 ,字迹零乱不堪,据他父亲说,他已经很久没给家里写信了,他父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叫我去取那个牛皮纸口袋,他并没有拆开,只是叮嘱我,如果里面有什么陆然的消息请及时转告他,他们一家都很惦记他,他父亲为了找陆然曾经去过一趟海南,查遍那里的所有旅馆也没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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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陆然的信。
周文:你好。
〃告诉我,幸福的开端在哪里?〃我这么问自己,那是我走在一条田埂上所做的胡思乱想,两旁是刚刚收割的秋天的稻田,目光的尽头都是金黄金黄的颜色,田里有一些拾麦穗的农家小孩,他们远远地用好奇而羞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衣服裤子不管原来是什么颜色,现在看上去一律呈土色,田里还有成群结队的麻雀,它们时而远远地飞去,一会儿又飞回来。但距离我和孩子们都很远,刚一走近,它们就一轰而起冲向天空,我还看到一只田鼠,它长着灰溜溜的皮毛,但跑动起来迅捷无比,一闪就从一条田埂间溜得不见了踪影。田里东一堆西一堆地摆放着许多稻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土地和谐地接触着,仿佛它们不是人工堆放的,而是天然就长在那里的。现在是上午,阳光把我从一堆稻草中叫醒了,我的表早就停了,所以我无法告诉你时间,昨天夜里,我就把自己陷在稻草里,彻夜未眠,我望着头顶上晴朗的天空,注视着那一颗颗神秘莫测的星星,星星多得无法计数,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只要你盯住一个地方仔细看,你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星星,直到你眩晕,眨一下眼,立刻,它们都消失了,是的,你不可能发现所有的星星,我知道,我看到的都是几百万光年前的幻影,至于它们现在怎样了,我说不上来,但有一阵儿,我确实眨着贪婪的双眼在吞噬它们,这些不可琢磨的幻影,这些可望不可及的光芒,它们像我们一样在宇宙里飘荡,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因由和结果,我想着它们,看着它们,直到觉出稻草里的潮湿,忽而,我又想到美丽的村姑,我把头钻出草堆,希望她们之中的谁会来和我约会,后来我觉得有些饿了,终于朦胧睡去,清晨我曾醒过一回,但四周太静了,我很快又睡去了。
我设法靠近那些小孩,向他们问路,并试图让他们告诉我哪儿能找到吃的,他们起初默不作声,像是不懂我的意思,但轮到他们说话时,我又糊涂了,因为我一句也没听懂,不过,没用多久,一切都解决了,我被领进村子,现在我写这封信就多亏了其中的一个小孩,他把我领到他们家,我吃了东西,于是,我又想到那个奇怪的问题:〃幸福是从哪里开始的?〃我想我现在就有了一个答案。因为我寻找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但我知道,我的答案不久就要改变,从我现在过的流浪生活所提供的经验告诉我,我已经找不到确定的东西了。
记得吗?我们曾经疯狂地主张毁灭一切,毁灭使我们感到无所适从的一切,现在我懂得了,我们什么也毁灭不了,除了我们自己,你要是像我一样在旷野里呆过你就会懂得,这山、这水、这大地,是绝对的、永恒的东西,你会有这种感觉,它们永远长存、实实在在,分量沉重,不可改变。
以前,我认为我们,所有的我们,包括那些曾经的我们、现在的我们和将来的我们,是一些怀着梦想,扇动着破烂的翅膀妄想飞到云端的傻瓜,是一些特别的人。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们只是千千万万人中的几个,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
就在刚才,我吃了饱饱的一顿,两碗米饭,一盘咸菜,现在我想睡觉了,虽然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是,我还是睡吧,因为油灯已经快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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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另一封信。
周文:
我无法收到你的消息,我没有地址,我在奔波,在寻找,毫无目的,以前我以为自己是在找生活的秘密,我在观察别人的生活,我在天空和土地间制造我的幻想,但是我错了,我发现了很多东西,每一次都令我兴奋,但不久,我感到我发现得越多我反而越痛苦,因为世界的秘密随着每次发现反而距我越来越远,也许它就埋藏在我身边,而我却无法触摸。
刚刚我写了一首诗,讲的是关于一只死在沙丘之巅的美人鱼,我写到它神秘的死,写到了泥土之中的爱情,那些在岩浆之中紧紧拥抱的情人以及他们石化了的接吻和深沉广阔的激情,我写了泥沙之中留下的泪痕和开在泥沙深处的花朵,那些年代久远却和我们并存的灵魂……写到这里我不禁想,也许我真是个疯狂而过时的浪漫主义者?
这片树林就坐落在村庄旁,不久以后我就要到达那里,并从那里接近城市,我就在这树边给你写信。
到处都很潮湿,露水把一切都弄得生机勃勃,美丽清新,这露水要到下午才能完全褪尽,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孤独,我处在一种亢奋而疲惫的状态中,一直十几天了,我饥一顿饱一顿地沿着这条河向上游走去,但我已决定离开这条河奔向城市了。
我的朋友,我应向你谈一谈美的东西,谈一谈水中的泡沫,但是我还是最想告诉你们,我想念你们,想念那个可怜巴巴的穷乐队,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在于什么,我一会儿就要捉几条鱼当一天的粮食,我得出发了,因为我还要不停地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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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又一封信。
周文:你好!
你知道我在哪儿,你又在哪儿?
世界上有很多角落,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地方。我想说的是,最近我发现自己的兴趣实在广博,也实在易变。以前我对周围的人感兴趣,我偷偷地研究他们,现在我宁愿忘记他们。
我的电池用光了,小收音机不能听了,我把它迭给了我的房东,现在我与外界的惟一联系也中断了,我还有一个星期的生活费,花完这笔钱我就得自己挣
说老实话,我很孤独,也很疲倦,这主要是指心灵上的,现在我渐渐地丧失了行动的目的,也就是,我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是来找什么的,有时候我竟觉得了解大多事情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会厌倦,在厌倦中忘记梦想,这很可怕,不是吗?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我们最恐惧的事就是离开人群。两星期前,我开始沿着一条小河往上游走,整整十二天,我没有看到一个人,那时候,我真是绝望得可以,我发誓再不向荒凉地带走,因为那样我的神经受不了,我想我在人群中我是不怕死的,但是一想到我在荒野中孤零零的死去却叫我受不了。
你一定会问我离开你们几个月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干,起初我像个观光客一样边走边瞧,后来钱花完了,只能自己设法养活自己,我被别人骗过,也骗过别人,还要过饭,现在我面临的是,无论如何,在冬季到来之前,我必须得有一定的积蓄,或者找到一个住处。
。。
第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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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封信是这么写的……
周文:你好!
就我现在的情况来说,给你写信是非常困难的。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时间,相反,我有很多时间是闲暇的,但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如果你整天生活在一闪即逝的人群中,而你对他们又缺乏好奇心,那么你对讲他们是没有兴趣的,有时,有意无意中,你会思考他们,从中发现一些人类本性中的东西。
不是吹嘘,我现在多少学到一些与人相处的诀窍。我认识了很多人,但又很快地忘掉了他们,因为这些人彼此都很相似,我走的地方、认识的人越多就越感到这点。
前两天,我被那个卖早点的老头儿轰到了街上,因为我给了一个残废孩子三个小包子,那老头是我的老板,他告诉我,那小孩一直靠他折掉的双腿骗钱,说我把他的钱自白往水里扔,我非常气愤,卷起铺盖走到街上,开始恨所有的一切,老板,顾客,甚至那个残废小孩子,因为我不知道谁还会要我去工作。突然问,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问自己,你为什么要出来?你要找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运,这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在于什么?只是看看吗?这时候我怀疑自己出来是否错了,这也是在我倒霉的时候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不要打听我在哪儿,我们灰飞烟灭的乐队,我们的快乐生活,我们曾经天真地谈论过的话题,这些东西现在离我是那么遥远,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次触及它们了。
不要怪我没给你讲我遇到的奇闻逸事,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那时候我们会一年也不睡一分钟,一直聊我们各自的生活,我会统统地把它们倒给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听,现在,它们离我太近了,写起来让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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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他写的一段奇怪的文字。
走出监狱之后,他进入了荒野,那里没有人迹。他成为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了。这自由是如此之大,大得他没有办法接受,这反而使他觉得陌生了。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堆泡沫,溶于水之后渐渐碎灭,以至于认不出自己了。荒野给了他自由,同时也夺走了他的一切,还给他虚无,他成了一个孤独的人。起初,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想到整个人类都是孤独的。
他走上一座小山,从那儿远远地眺望人类,然后,他渐渐走近人类,注视着他们,注视着那座玻璃监狱,监狱在一天天生长着,向四周蔓延,他看到人们在里面接受种种苦难和刑罚。他感到奇怪的是,这监狱竟然没有一个看守,但是人们宁愿像蜜蜂一样挤成一团,也不愿离开,他听到人类的啜泣声,也听到笑声,还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这些声音向他滚滚而来,湮没了他的眼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他重新回到监狱,立即被人们打得血肉模糊,可他并不在乎,他忍受着,直到这痛苦的感觉发酵成一点一滴的喜悦。因为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罪孽,所以他接受了刑罚,他的喜悦来自于他摆脱了自由,重新受苦,但他认为,他的寂寞也得到了安慰。
但他也感到了厌倦,终于,他第二次走出了监狱,这一次,不是因为梦想、激情或自由,而是因为渗入骨髓的厌倦,这一次,他理解了孤独的可怕,他靠在监狱旁,变成了岩石,他的生命被内在的空虚瓦解了,他闭上眼睛,忍受着时间的至咬,他不再思考了,没有多久,他就风蚀成尘土,被生长的监狱吞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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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理想问题。
先从我说起。
7岁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在一篇题为《我的理想》 的作文中真诚地描述过我的理想: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奇怪的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当一名解放军干部,很明显,干部比战士享有更多特权。
初中我的理想是当一个打架高手,叫所有敢在街上跟我照眼的人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高中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好丈夫或诗人,我鼓足了勇气才敢于说出来。
大学理想是当个外企职员。
阿莱少年时的理想是当居里夫人,可惜她虽学习不错但并不用功。
大学时的理想是跟我白头到老,诸位往下看便可知道,后来她又改主意了。
华杨少时的理想说出来叫人痛心,老师在一节课上把他们班同学依次叫起来,轮到他时,他说想当一个红小兵(就是后来的少年先锋队队员),结果是他到五年级也没实现他的理想。
大学时他想当一名录音师,天天听好听的磁带。
陆然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水兵。
大学时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
刘欣小学时的理想是当一个农民,他认为那样可以斗地主,挺带劲。
上大学他的理想与众不同,他想当一个女人,他认为女人可以不劳而获,一生只要做好避孕工作便算大功告成。
所有这些理想在1995年全变成了想当大款。
这便是68年出生的人的理想历程。
不幸的是,所有这些理想,竟无一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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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夏天携着一顿暴雨劈头盖脸而至,暴雨过后是长时间的大晴天,热浪紧随其后,滚滚而来,每天气温上升摄氏两度,我所在的那个歌厅出现了几个三陪,长的颇有姿色,但我对她们那路人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她们对我们也没兴趣,)每天半夜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