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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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他才隐隐觉得自己判断有误;怕是误解了穆鉴轲的意思。
“马匹就是每个侦骑营战士的战友,你必须和战马成为最好的兄弟,在危险时侯才能够得到它无私的帮助。你听清楚了吗?”
许惊弦方知究竟,垂头丧气地道:“厲下听清楚了。”
“目无军纪,违抗将令,念你是初犯,权且从轻发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接受惩罚后立刻去马厩,要么主动提出申请,从此离开侦骑营!”
许惊弦岂肯灰头土脸地离开,一咬牙:“属下愿意接受责罚。”
穆鉴柯似笑非笑地望一眼训练场上的石锁:“见鬼。你还举得动么?”众兵士一齐大笑起来。穆鉴轲面容一整:“吴言听令,罚你去马厩中清洗全营的马匹,计么时候完成了,才可以重新回到训练场! ”
大军在成都休整了两天后开拔起程,沿岷江而下,经眉州、夹江等地,四日后在乐山驻扎,预计五天后将在宜宾府与泰亲王叛军遭遇,从而拉开这一场战争的序幕。
因多年没有大规模战事,军中多是新丁,所以明将军把搏虎团亲信与随他南征北战的老兵化整为零安插于全军之中,以老带新,而且沿途每至一地,皆驻留加紧整顿操练。何况叛军在金沙江南岸严阵以待,并无奇兵突袭之可能,行军速度虽然缓慢,却可尽量避免伤亡,乃是最善之策。但如此一来,便有朝中政敌谏言圣上,责其暗通叛军;京师连发数道金牌催战,明将军却依然如故,缓兵而进。
许惊弦做了数天的马夫,幸好他天性随遇而安,虽受惩罚亦能自得其乐,闲来无事,就将全营数百匹马分为数队,又给几匹头马起个威风凜凜的绰号,元帅、将军、统领一应俱全,由头马分别率领马群练习排兵布阵,至于自己胯下的坐骑则起名为“木头〃,聊以泄愤。
他虽在清秋院中记了一脑子的兵法策略,但皆是强记硬背;仅限于纸上谈兵。随着大军开拔,暗中观察明将军安营扎寨、调动兵马之法,再与胸中所学一一对照,有会于心,亦算是不虚此行。
与赤虎那一场比拼倒也不无好处,许惊弦在营中已颇得人望,秦勇刚与一些士兵空暇时常与之交谈,不乏敬重之意,比起初入侦骑营时所受冷遇判若云泥。他从小便幻想自己能成为军中重将,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此刻得偿夙愿,虽不受重用亦感欣然,短短几天的军旅生活令他受益匪浅,大觉留恋。
但他心头始终挂念着刺明计划,眼看战事将起,自己却是全无进展;毎日仅与战马;连重要的军情都打探不到,更遑论去明将军身边盗取那关键的物品;不免有些着急。
许惊弦也曾考虑过利用凭天行的关系混入中军之中,但凭天行事务繁忙,自从那日分别后再未在侦骑营中露面。而他身为普通士卒,全无机会见到凭天行,何况穆鉴轲认定他是靠着裙带关系入的侦骑营,自然不能落下口实。每每想到穆鉴轲那充满讥讽的眼神,许惊弦就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努力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这日午后,许惊弦总算将全营的马匹都清洗了一遍,骑着〃木头〃兴冲冲地去找穆鉴柯复命。不料随着战事渐近,负责开路探哨的侦骑营自然难得清闲,穆鉴轲一早就领令外出,至今未归。
许惊弦未得军令,不敢擅自入阵。看着战友们或比拳脚刀枪,或较骑术弓箭,大是羡慕,不知不觉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训练场边。
赤虎自恃力大,站好马步立桩于场中,由秦勇刚等几人合力推动。他眼角余光瞅见许惊弦过来,乍然收劲,几位士兵立足不稳,赤虎顺势抓住秦勇刚的胳膊,借劲猛然一推,秦勇刚踉踉跄跄地朝许惊弦撞来。
许惊弦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被秦勇刚撞个满怀。赤虎哈哈大笑:“喂,训练场可 不是你小子随便闲逛的地方,还是快回去洗马吧。”
许惊弦当然知道赤虎故意找茬儿,虽不疼痛,却咽不下这口气,瞪着他道:“瞧你那天拼得脱力;活像掉了半条命,恢复得铤快啊。”
赤虎那天举石锁输给了许惊弦,被同伴好—番嘲笑,引为奇耻大辱,所以才千方百计要找回面子,听他揭短;恶狠狠地道:“小子,有种再比一场么?”
许惊弦笑道:“还是免了吧,我怕你举不起石锁反被碰死了。”
赤虎勃然大怒:“石锁是死的,举得再多有个屁用。敢与我比拳脚么?”
秦勇刚还算稳重,低声道:“军中有令,严禁私斗。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一旁的 军士亦纷纷相劝,那日举石锁许惊弦虽然占了上风,但只看外形,谁也不相信身体 单薄的他会是膀阔腰圆的赤虎的对手。
许惊弦不愿生亊,强压满腔怒火,缓缓转身离开。
赤虎只道许惊弦害怕,大笑着在场上耀武扬威地来回地踱步:“嘿嘿,若不敢就滚远些,掐死你事小,害得我受军棍可不划算。”
许惊弦听他口出狂言,哪还按捺得住:“比就比,不要以为我怕你。”
赤虎眼睛一亮:“若是被我打残可别去告状。”
“呸;你留神自个儿的胳膊腿儿吧。”
见两人各不相让,众人便起哄道:“趁着穆头不在,那就依着江湖规矩比一场, 谁输了都自认倒霉,不可再纠缠。”
赤虎嘿嘿一笑:“那就麻烦众位兄弟给我作证,这小子是自个儿洗马时被踢伤了,可不怨我。”听他口气,像是已稳操胜券。
两人入得场中,对视一番,赤虎狂吼一声,跨步前冲,朝着许惊弦当胸就是一拳。
甫一出手,许惊弦便知他仅习过些军中擒拿格斗之术,强冲硬打;并无高深的武功根基,只是仗着力沉劲猛,强冲硬打,绝非自己的对手。
许惊弦并不反击,让过赤虎的拳头。轻巧地从他身边掠过。赤虎反应倒快,猛一回身,右脚反踢,双拳倒击而出,许惊弦再度避开。
几个照面下来,许惊弦凭着小巧功夫贴身游走,赤虎拳脚齐施,却连对方的衣衫都沾不到,大骂道:“小兔崽子只会耍滑头。”话音未落,却见许惊弦眼中怒色乍现,右掌蓦然击出。
赤虎大吼一声:“来得好。”沉腰坐马,亦是一拳掏出。
许惊弦气愤赤虎出语伤人,明知他臂力过人,却偏偏不避不让,硬接他一拳,借以削弱对方气势。这—下两人皆尽全力,拳掌相交,齐齐一震,同时大叫‘哎哟’,各自退开几步,揉着自己的胳膊。
原来两人几日前力举石锁耗尽臂力,皆拉伤了肌肉;这一下以硬碰硬,引发伤势,顿觉双臂酸胀难忍。
许惊弦道:“既然不分胜负,就不用再比了吧。”
赤虎怒喝道:“你给我住嘴!”他使着蛮劲,忍着臂痛再度一拳击出。他向来自恃力大,又极为争强好胜,许惊弦能安然接他一拳实是大出意料,若是就此袖手罢斗,在旁人眼里与认输何异?
许惊弦见赤虎执意纠缠,皱着眉头闪过。此刻若要伤他,原是轻而易举,但他终究是自己战友,如下手重了,被穆鉴轲问起来可不好交代,须得想个法子让他知难而退,灵机一动,已有了对策。
再斗了几招,许惊弦故意卖个破绽,动作略一迟滞,胸□门户大开。赤虎哪会放过如此良机,全力一拳击来。但就在拳头堪堪及身的刹那,许惊弦猛然转身滑步;同时脚尖微微一勾……
赤虎眼前一花,满以为必中的一记重拳全然击在空处,收劲不住,再被许惊弦借力一勾,再也站不住脚,重重摔在地上。
许惊弦笑道:“如此总可以收手了吧……”一句话尚未说完,却见赤虎在地上打个滚,十指箕张如爪,朝着自己双腿合抱而来。他见这蛮汉如此不知进退,亦有些着恼,原地不动轻轻—个旋身,避过赤虎双手。赤虎收势不住,鼻子正撞在许惊弦的右脚足跟上,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下看似赤虎自己收势不住,其实全凭许惊弦料敌机先,算好他撞来的方向与角度;才能提前作出判断;手足不动却令对方受到重挫。
赤虎大叫一声,爬起身来还要再打,忽听一声怒吼传来:“都给我住手!”却是 穆鉴轲恰好赶了回来。
众军士暗暗咂舌,穆鉴轲平日虽是爱兵如子,与手下称兄道弟毫无顾忌,可一旦遇上违反军纪之事,皆是严惩不贷,许惊弦与赤虎只怕难逃重责。
穆鉴轲飞身下马,怒视众人,目光停在赤虎的鼻子上:“怎么回事?”
赤虎抹一把鼻血,满不在乎地道:“我与吴言对练,自己不小心撞了一下。”
众士兵也帮腔道:“是啊,他两人只是普通练习,并不是打架。”
“穆头你刚才也看到了,是赤虎自个儿收不住势撞在了吴言的脚上,只是训练中的误伤,不必大惊小怪。”
穆鉴轲冷冷望着许惊弦,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是误伤么?”
许惊弦知道穆鉴轲眼光高明,自己方才那一招怕是瞒不过他。但若是承认自己有意借力伤人,不但与赤虎之间的梁子再难解开,只怕全营将士都会视己为敌。 他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咬紧牙关道:“报告统领,属下确是误伤。”
穆鉴轲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冷笑道:“你很能打么?”
许惊弦身体挺得笔直:“报告统领,属下自幼习武,决不会给侦骑营丢脸。”
“那就来和我打一场!”穆鉴轲咆哮如雷,“你若是输了就滚出侦骑营。”
许惊弦吸一□气,不卑不亢:“如果我羸了呢?”
“我来给你洗马!”
众军士面面相觑,不知穆鉴轲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倒像是有意和许惊弦过不去,绝非他平日为人。
内中原因仅两位当事者心知肚明。方才那一幕穆鉴轲明明看得真切,许惊弦却坚决否认有意伤人,不啻于当面挑战统领的判断力与权威,这才引来穆鉴柯的怒火。而许惊弦屡次受他排挤,自然也不肯退让半步。
赤虎上前一步:“报告穆统领。在属下一再要求下,吴言才答应和我比斗,若要惩罚,属下也难辞其咎。”
许惊弦未想到赤虎竟会替自己说情,不由一怔。此人虽然蛮不讲理一再挑衅,却也是个磊落坦荡的汉子,望着他鼻上长长的伤口,颇觉内疚。
穆鉴轲并不理会赤虎的求情,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木刀,回头漠然望着许惊弦:“你平日惯用什么兵刃?”
许惊弦情知这一战难以避免,取了一把木剑。他自从经过斗千金点拨在山洞中胜过香公子后,对自己武功极具信心,加上这段时间用心研习《用兵神录 》;对天下各式兵器的特性了如指掌;料想穆鉴轲虽曾是搏虎团的勇士;但亦不过精于马术骑射、冲锋陷阵,武功上未必能胜过自己。可穆鉴轲毕竟是侦骑营统领;深得手下士卒敬重,自己万一赢了一招半式,只怕日后也难以在侦骑营中立足;不由大感踌躇。
穆鉴轲横刀于胸,稳立场中,沉声道:“来吧。”
这一刻;许惊弦忽然想到当年暗器王林青在君山栈道上与湘西鬼王厉轻笙动手过招的一幕,心中已有了主意,提剑来到场中,与穆鉴柯对面而立。
穆鉴轲喝道:“还等什么?出手吧。”
许惊弦恭敬道:“属下不敢先发招。”
穆鉴轲不屑道:“若在战场之上,你也与敌人这般客气么?”话音乍落,猛吸一□气;已准备出手。
许惊弦见他左肩微晃,已判断出这一刀将劈往自己的中路,蓦然抢身上前,落脚处不偏不倚,正踏在穆鉴轲必经之路上。
穆鉴轲一怔,许惊弦虽未出剑,却端端卡住自己的身位;无法发挥战刀的威力,只得中途变招,将要迈出的步履收回,改而斜进。
许惊弦以阴阳推骨术料敌机先,身形急转,又踩在穆鉴轲将要落足之处。 穆鉴轲两度出手被封,只好再行变化;侧身抬掌击向许惊弦面门,木刀往他下三路削去。谁知许惊弦不等他掌动,看似脚下一滑,却径直迫入他身前两尺处。相距如此之近,彼此都无法施展出完全的剑招与刀路,但木剑尚可以使出点、剌、挑、 勾等诀制敌,木刀的砍、劈、挥、撩之能却是全然无法发挥,穆鉴轲迫于无奈,只得疾速往右方闪开,同时一脚踢向许惊弦右腿,这一腿已无意伤敌,唯求许惊弦稍作闪让,便可腾出适合攻击的距离。
许惊弦随之跟进,根本不给穆鉴轲反击的空间,浑如自戕般倒提着掌中木剑, 但剑柄却有意无意地撞向穆鉴轲腰侧。穆鉴轲见他这剑虽似不成招式,所攻之处却务须照应,腿踢到中途又只好变作梅花步,斜踩而回。
如此连续数招;许惊弦并不出剑,却每每抢先一步占住穆鉴轲的出手方位,迫得他数度变招,却始终无法形成像样的攻势。若是穆鉴轲武功稍差一些,必会不顾一切与许惊弦抢攻硬拼,偏偏他曾在搏虎团中受过明将军的指点,稍解武道,亦可算是江湖二流好手,明知不可为便自然改招换式,因而被逼得束手束脚;游斗良久竟然找不到机会攻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