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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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蓦然喧器声起,大放光亮,同时响起数人的脚步声。陆文定的笑声遥遥传来:“丁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这一场赌我输得心服口服。”
许惊弦长叹一声:丁先生可是来救叶姑娘的么?丁先生既然来了,必不会让叶莺受伤害,这是唯一令他稍感欣慰的事情。
丁先生大笑:“丁某此次只为吴少侠而来。至于叶姑娘么,就由她亲自向你解释吧。”
“噗”的一声,房间内乍现光亮,长桌边一位娟秀女子手执明烛,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惊弦,竟是叶莺。而在她的身旁,丁先生依然是青衫儒服,斗笠遮面,端然静坐,透着说不出的神秘。许惊弦如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叶莺既然能点燃烛火,当非受制,那么就是她有意以自身为饵诱自己上钩。
叶莺怔怔望着许惊弦,欲言又止,眼中神色复杂至极。房门大开,走入四个人来,除了陆文定、鲁子洋与冯破天外,最后一人赫然是擒天六鬼之首日哭鬼。
日哭鬼目光闪动,当先伸出手来:“小弦,还记得叔叔么?”许惊弦与他双手紧握,一时说不出话来。当初日哭鬼掳走他时虽不怀好意,但相处多日后生出浓厚情谊,在他的心目中比陆文定还亲近几分。
丁先生淡然道:“哭兄还是谨慎些好,以‘吴少侠’相称就是了。”
日哭鬼沉声道:“吴少侠放心,有哭叔叔在此,谁也伤不了你。”说话间不冷不热地揪一眼鲁子洋。他见到了许惊弦在洽陵城杜府后墙的留言,知道仇人高子明已死,虽不知是被许惊弦所杀,但多年血仇得报,心怀舒畅,豪气大生。当年鲁子洋与他颇有嫌隙,此刻在媚云教重逢,不免针锋相对。
鲁子洋满面堆欢:“大事为重,旧日恩怨都不须提,哭兄何必多疑?”丁先生道:“我特意找来哭兄与吴少侠相会,如此可以放心了么?”陆文定望着许惊弦一笑:“堂弟不告而别,我这做兄长的可担心了好几天呢。幸好丁先生及时赶到,与我打赌说能够让你回心转意。嘿嘿,我虽然输了赌注,但见到堂弟安然无恙,却是值得。”
许惊弦渐渐冷静下来,丁先生特地带日哭鬼同来,当无恶意。更何况陆文定毕竟身为一教之主,既然肯当众认亲,想必不会下毒手。看样子自己虽然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好歹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许惊弦对陆文定一哂道:“多谢堂兄关心,小弟只是急于去大理城中观光,行事不免鲁莽了些。”
鲁子洋依旧摆出和事诺的笑容:“原来贤侄真是躲在大理城中。我派出十几拨教徒暗中查访,却全无线索。嘿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许惊弦见冯破天神色木然,不知他放走自己是否受到教中惩罚,或是故意装出冷漠之色以释陆文定之疑?朝他拱手为礼:“小侄得罪冯大叔之处,还请见谅。”冯破天趣她一笑,微微点头,并无言语。
丁先生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既然误会已解,便说些正事吧。”许惊弦对他仍不无戒心:“丁先生说是特意为我而来,不知是何道理?”
丁先生郑重吐出十个字:“请吴少侠加入刺明计划丨”许惊弦一叹,略含饥讽道:“丁先生还是叫我许少侠吧。你早就知我身份,却一直隐忍不发,这份涵养实令晚辈汗颜。”
丁先生哈哈一笑:“刺明计划事关重大,决不能草率从事。之前故作姿态只为试探少侠的心意。”
“什么心意?“
丁先生缓缓道:“试探你是否真的想杀明将军。”你既然知我是许惊弦,根本就不应该怀疑。“对你身份的认定毕竟只是叶姑娘一面之词,当然需要谨慎。”许惊弦大奇:“叶姑娘怎能认定我的身份?他起初还以为是鹤发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丁先生,现在看来,恐怕是错怪了鹤发。
叶莺终于开口:“我师兄的手下曾与我联系过,得知吴言来自锡金,并与乌槎国首座客卿鹤发先生及其弟子童颜同行。再由丁先生对照相关的情报,方才推测出此人极有可能是四年前被蒙泊国师带走的少年许惊弦。她低眉垂目,没有看许惊弦一眼,平实叙述的声音里也不带丝毫感情。
许惊弦如坠云雾中:”你师兄是谁?
“非常道,香公子!”
许惊弦如梦初醒:“原来你就是活色!”斗千金曾提及非常道中除了道主慕松臣外,另有两大杀手,名为“活色生香”,其中那名为活色的杀手排名尚在香公子之上。怪不得叶莺在那小船中满面杀气时艳光四射,惊若天人,想必是被非常道的独门武功催发所致,一如香公子那极有味道的杀气!
丁先生沉声道:“记住,目前许少侠的真正身份只有在场的几个人知道,从今以后仍以吴少侠相称,决不可泄露。至于鹤发童颜师徒,我早已派人飞鸽传信通知他们,也不会有差错。许惊弦暗忖鹤发虽替乌槎国做事,但毕竟昔日曾在御冷堂中任碧叶使,按理说不应当与明将军为敌,他是否会暗中阻挠刺明计划?
陆文定插口道:“冯右使的两名手下曾听叶姑娘提及堂弟的名字,我已派人暗中将他们严加看管,决不会泄露。”
丁先生微微一笑:“丁某想提醒陆教主两件事情。第一,不要再以‘堂弟'相称吴少侠;第二,相信媚云教有更好的让人闭嘴的方法。”
陆文定脸色有些变了:“本教教徒的性命,还不劳丁先生牵挂。”
丁先生冷笑:“至少陆教主应该牵挂吴少侠的性命吧。”
陆文定亦不客气:“本教对于每一个教徒皆视为兄弟,从不偏袒。”他能如此爱护手下,颇有—教之主的风范,倒令许惊弦刮目相看。
鲁子洋连忙道:“丁先生虽是善意提醒,却不知每个媽云教徒皆对教主尽忠尽职,决不会有任何错失。”
“希望如此吧!丁先生终于稍作让步,记住,这不仅关系着剌明计划的成功,也关系着吴少侠的性命。”
许惊弦隐隐感觉到丁先生才是刺明计划的主使,忍不住发问:“丁先生快揭开谜底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事?难道一定需要隐瞒身份么?”
丁先生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投靠明将军!”
听丁先生说出投靠明将军的计划,许惊弦不由一怔,明将军身边众将环伺,高手如云,如果前去行刺无异送死,不知丁先生究竟是何用意?
丁先生续道:“吴少侠不必担心,此去非是让你行剌,而是另有任务。要完成刺明计划,必须有人接近明将军,盗取一件极为关键的物品。丁某想来想去,唯有吴少侠是最合适的人选。”
冯破天疑惑道:“明将军曾在京师见过吴少侠,恐怕有些不妥。许惊弦暗忖他倒是顿为关切自己的安危,暗暗感激。
鲁子洋插口道:“四年前哭兄曾与吴少侠共处多日,我亦与之有数面之缘,但如今他相貌大改,根本认不出来。日哭鬼缓缓点头。
丁先生道:“这一点不是问题。我早已考虑妥当,吴少侠并不需要接近明将军,只需盗取那件关键的物品即可。”
许惊弦沉吟道:“擒天堡与媚云教中藏龙卧虎,能人无数,丁先生为何一定要我去?”
丁先生一笑:“有两个原因。第一,你曾救过将军府大拇指凭天行与安插在擒天堡中的卧底陈长江。陈长江反出擒天堡后在川南无法立足,目前藏身于成都金刀堂,等待明将军大军入川,吴少侠可在成都与之相会,由他引荐入军中,必不会令人生疑;第二,纵然盗取了那件物品,但大军之中脱身不易,所以需要借助吴少侠的那只鹰儿。”
“不知需要我盗取什么物品?“
这一点容丁某卖个关子。并非不信任吴少侠,而是你知道得越少,越不容易露出破综。盗物行动另有其人,你根本无须出手,只要混入军中负责接应,如果听到有人说出‘乌云蔽空,日月无光,这句暗语,便是我们派去的卧底,他会交给你所盗取的物品,再由鹰儿带回即可。“
“乌云蔽空,日月无光!许惊弦将那暗语牢牢记住,又问道:”可是,就算我能成功投靠,但在数十万大军之中,那卧底又怎能找到我?“
“这一点就要看吴少侠的本事了。你不但要投靠朝廷大军,还要尽量混入明将军的核心部队之中。在必要的时候,我可做出适当的安排,牺牲一些兄弟以保证吴少侠立下战功,再加上有我方卧底暗中策应,你或许还有机会成为明将军的贴身护卫。丁先生口气一转,极为郑重地道,不过我必须盯嘱吴少侠一声,我知你与明将军有血海深仇,但以个人之力贸然行刺绝无成功的可能,为了剌明计划一定要谨慎行事,只要能够完成交托你的任务,就算是去了明将军的半条性命!”
许惊弦心头暗凛,听丁先生所言,交给自己的任务必定十分重要,但直到此刻仍猜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甚至连卧底之人身份都不清楚。此人谋略惊世,计划环环相扣不留破绽,当是明将军劲敌。忽又想起一事:“我曾在京师呆了一段时间,将军府中或有人曾见过扶摇……”
丁先生阴恻恻一笑:“嘿嘿,吴少侠当然不用带着莺儿投军,叶姑娘自会照看好它。一会儿你可以再教给她一些训鹰的口令,以备联络。”
许惊弦本还想分辩扶摇未必会听从叶莺的号令,但转念一想,或许丁先生对自己并未完全信任,所以才故意留鹰儿为质?而叶营与自己同去焰天涯,是否也有故意与扶摇亲近之意?想到这里,心里极不舒服,连忙抛开这个念头。
丁先生又细细嘱咐道:“将军府在擒天堡与媚云教中必有眼线,吴少侠见到陈长江时也不必隐瞒去焰天涯之事。但后面的事情却需要变更一下,你与叶姑娘离开焰天涯后被媚云教擒获,陆教主劝你入教而不从,便将你软禁起来,隐怀杀机。你伺机逃出媚云教,怒而投靠朝廷以图功名……至于一些细节问题;就由吴少侠自己考虑,务求天衣无缝。性命攸关,你的真正身份只有联盟高层寥寥数人知道,决不可泄露……“
许惊弦经过反复推敲,确认计划并无遗漏,慨然道:“丁先生放心,我与明将军之仇不共戴天,必会如约完成任务。”
当下鲁子洋唤来媚云教手下,取来酒水,几人歃血为盟,共饮了一杯。陆文定又亲自替许惊弦倒了杯酒,低声道:“为兄不才,暂代媚云教主之位多年,待堂弟大功告成之日,必转交教主之位。”
许惊弦连忙摆手道:“我决无此意,堂兄休再提及。”
陆文定目光闪动:“好,敬一杯以全我兄弟情谊。堂弟多多保重,愚兄等你归来后共祭羽叔与韵姨!举杯一饮而尽。
许惊弦直觉他神情蹊跷,心生警惕,猜想酒中或有古怪。但听他提及父母,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一杯下肚却并无异感,暗责自己疑神疑鬼。
丁先生嘿然一笑道:“媚云教人多眼杂,吴少侠最好是趁夜离去,一切按计划行事,以后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络。嘿嘿,现在还有些时间,吴少侠不妨与叶姑娘商讨一下训练鹰儿之事,事关性命,可莫要藏私哦。”言罢飘然离去,陆文定等人亦随之告辞,一时房内只留下许惊弦与叶营两人。
许惊弦听丁先生笑得古怪,知他恐怕已猜出自己与叶莺之间隐生情愫。望见她微垂着头,粉面飞红,想必也听出了丁先生的言外之意。可是,她身为非常道二号杀手“活色”,又岂会轻易动心?她对自己到底是一片真心,还是为了刺明计划有意色诱?许惊弦明知自己不该如此想,偏偏却无法按掠住心头隐隐的怀疑。
两人各怀心事,偶尔抬眼相触,又都不自然地别开头去。虽然只分别了六天,却恍若隔世,彼此之间再无法似当初般毫无芥蒂。
沉默半晌后,许惊弦终于开口道:“扶摇还好么?其实他心知叶莺决不会任人欺负扶摇,只怕比自己照看得还要周到,这句问话实是多余。叶营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救小家伙才回来的。“许惊弦受她一激,脱口道:“胡说,我是听说媚云教要拿你问斩,这才……”忽觉失言,愤然瞪她一眼,“谁知道反而……”
叶莺抢着道:“谁知反而落入我这个小妖女的圈套中,是不是?看你那气恼的样子,只怕现在巴不得来砍我一刀吧。她半嗔半怒的口气中似又有一分压抑不住的喜悦。或许她的心中也打了一个赌,赌的是许惊弦听到消息后会不会涉险来救?许惊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这圈套是丁先生设下的,我只是生气自己没能及时觉察。”
“哼,你不是自话江湖经验丰富么?为何不能觉察?”
许惊弦顿时吸口无言。回想自己乍闻要处斩叶莺的消息时已然六神无主,哪还顾得上分辨其中真假?
叶莺瞧出许惊弦心中所想,咬着嘴唇,低低骂了一声:“臭小子。”听到这一声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