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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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惊弦余怒未消:”喂,你说过今晚是我睡床,你睡地上。“
“啊!这样你也忍心?”
“我更不忍心让你做一个不讲信用的人。”
叶莺转转眼珠:“且慢,你刚才犯规了。我说过我不叫‘喂’,你对我这般不尊重,我当然也不必对你遵守诺言。”
许惊弦听她强词夺理,哭笑不得。不过想到这个“女魔头”能如此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已是意外之极,倒也不必得陇望蜀。他叹一口气:“罢了,如果真让你一个娇弱女子睡在地上,我也不安心。”
叶莺拍拍肚子,嘻嘻一笑:“好饱好饱,原来牛肉烧饼也蛮好吃的嘛。”
“那明天就继续吃牛肉烧饼。”
“你要真没钱我请你好了。原来你不但是个臭小子,还是个穷小子。”
“哼,就算我是穷小子,你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
“你错了,我从小就是个公主!”
许惊弦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叶莺发起呆来,口中喃喃道:“是啊,我都忘了我曾经是个公主了……”
许惊弦大奇,莫非她当真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你真是公主?”
叶莺回过神来,笑容渐渐消失:“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许惊弦撇撇嘴:“我不问就是了,你去做你的公主梦吧。”
叶莺瞪着许惊弦,脸色忽就沉了下来,故态复萌,凶相乍现:“臭小子,今晚要是打呼噜吵醒了我,本姑娘就割了你的鼻子。”
各自梳洗完毕,叶莺扔给许惊弦一条床单,背过身去躺下休息。
许惊弦首次与女孩子共处一室,望着她的纤纤背影大觉慌乱,恨不得跳出窗外。但如此一来,被她当作逃跑也还罢了,就怕露怯显得心里有鬼,岂不被她耻笑?他呆怔许久,方才和衣躺下,也不敢翻身发出响动,目光浑不知往何处放,只好直勾勾地瞧着头顶房梁发愣。听着叶莺均匀细长的呼吸声,不知怎么忽又想到白玛那莫名其妙的一吻,更是心猿意马,连忙默念(天命宝典),强压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绮念。
如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许惊弦好不容易有些睡意,蒙蒙昽昽间才阖上双眼,耳边又传来叶鸶断续呢喃的梦话,时而语声惊恐:“猫儿快来,好多老鼠啊……”时而凄楚怆惶:“爹爹,你何时接我回家啊……”时而傲气凌人:“这里是我的土地,所有人都是我的臣民,我就是你们的公主……”时而坚定不移:“师父,我一定会完成你交托的任务……”许惊弦顿时又清醒过来,恨不能拿个封条堵住她的嘴,又想到她曾说起无父无母,难道是亡国后的落难公主?更对她的身世猜疑不定。最后再听到一句恶狠狠的话:“臭小子,给本姑娘把鼻子伸过来……”复又觉得好笑,在心里嘀咕一句“女魔头”,意识渐渐模糊。这一夜,好长。
第二日一大早,许惊弦便被叶莺叫醒:“起来起来,我们快走吧。”
许惊弦睁眼看到天色尚黑,气得咬牙:“这么早去捉鬼啊。”
“嘘,我可不要见到那店小二的嘴脸……”
许惊弦无奈起床,匆匆梳洗后随着叶莺摸着黑蹑手蹑脚下了楼,悄悄去马厩牵了马儿,唤来扶摇,离开了客栈。明明给足了半年的房钱,却还要像做贼一样逃走,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两人驰马过了泸州城,天色方亮,再往南行就是叙永府,而清水小镇就在叙永府南边的营盘山下。许惊弦思乡情切,恨不能像扶摇一样背生双翅,立刻飞回清水镇。但又不愿意对叶莺泄露真实身份,思索着应该想个什么办法,好让她跟着自己绕道回乡,却又不会察觉自己的意图。
看着周围依稀熟悉的景物,许惊弦不由想到四年前被日哭鬼掳走的情形,记得自己还曾在那个山洞前扑蝶摘花,玩得不亦乐乎,浑不在意日哭鬼要吃掉自己的威胁。如今年纪渐长,亦习得一身武功,但随行之人却依旧与擒天堡有关,虽然由一个食童恶人换做另一个“女魔头”,却是凶残依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生命运的难以揣度,由此可见一斑。他偷偷侧目望一眼叶莺,心想她对动物那么好,不知会否因此戒食动物之肉,从而生出吃人的嗜好?不由暗暗失笑。
许惊弦昨夜睡得极不安稳,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在马背上打瞌睡。
忽听叶莺惊讶道:“这马儿怎么回事?是病了么?”只见叶莺座下马儿无精打釆,四蹄发软,不断打着响鼻,果然像是生病的模样。
叶莺急得慌了手脚,摸摸马儿的前额:“也没有发烧啊。马儿啊,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回答她的是一声有气无力的马嘶,自然听不懂。
许惊弦被她逗笑了 :“你当马儿也像人一样么……”才说了半句话,忽觉身下一软,险些跌落,他的坐骑亦有些不对劲了。
许惊弦登时清醒。一匹马偶尔患病尚有情可原,但两匹马儿同时出问题便溪跷了,多半是有人搞鬼。他环视四周,目前正处于盘绕的山道之中,晨雾绮绕,并不见人影。于此荒山野岭,正是打家劫舍之地。
叶莺亦警觉起来,翻身下马,侧耳细听:“前方半里处有两个人,正往此处跑来。”一咬银牙,煞气满面,“敢动我的马儿,要你们拿命来抵。”
许惊弦顾不得从马鞍下取剑,慌忙拉住她:“你可不要胡乱杀人。”
叶莺冷笑:“我就是杀人的小妖女,你要做救人的少侠么?连你一起杀。”
“你忘了丁先生的嘱咐了?”
“那又怎么样?总不能任人欺负?”
“像你这样一路打打杀杀,还没到焰天涯就闹翻天了。”
“像你这样胆小怕事不成气候,到了焰天涯也会被人轰出去。”
“姑奶奶,你懂不懂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
“我呸,像你这样没有江湖经验的雏儿还来教训我?”
“你才没有江湖经验,若非你昨天在客栈露了财,怎么会惹来强盗?”
“你……本姑娘就是要引来强盗,好替百姓出头,你管得着吗?”
正吵得不可开交,却见前面转来两人,皆穿一身破旧的土布棉袄,脖子上还围着宽大的白布巾,各提一把砍柴刀,气喘吁吁地沿山道行来。原来是两名樵夫,其中一位腿脚不便,行路微跛,竟还是个瘸子。许惊弦与叶莺一怔,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小题大做,只是不愿在对方面前示弱,不服气地对视一眼,板着脸强压笑意。
两名樵夫行得近了,却见他们脖子上的布巾拉得极高,遮住半边面容,砍柴刀紧握于手中,不避不让直朝两人而来,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两名樵夫来到许叶二人身前站定,左首那个瘸子举刀过顶,摆出欲要劈砍的姿势,右首那人大喝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气势汹汹地讲到一半,复又转头小声问同伴:“下一句是什么?”
许惊弦与叶莺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这两个樵夫竟真是强盗。叶莺顺口接道:“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右首那个强盗反倒昨了一跳,猛然回头时面上布巾落下半截,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龅牙,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后生:“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仿佛醒悟了自己的身份,忙又蒙上布巾,一摆砍柴刀,目射凶光,“怕不怕?”
叶莺眨眨眼睛,连拍胸口 :“怕,我怕……”许惊弦忍俊不禁,还不等笑出声来,叶莺已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臭小子机灵些,听我吩咐,也好叫你看看什么才是江湖经验。”复又转脸对着龅牙,颤声道:“我和弟弟初来贵地,不懂规矩,好汉饶命啊。”
龅牙遒:“我们要钱不要命,识相的就……”他话还没说完,叶莺已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金叶子,足有二三十两,托在掌心闪闪发光。龅牙霎时直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愣了一下方才颤手来抢,出乎许惊弦的意料,叶莺竟然不避不闪,任由对方取走掌中的金叶子。瘸子左顾右盼,神态慌张:“拿了金子就快走吧。”两人战战兢兢地退后,一面用刀遥遥指着空中的扶摇,看来比起许叶两人,雄壮威武的雷鹰反倒更令他们发憷。许惊弦心头好笑,不知叶莺要如何收场。
叶莺遒:“两位好汉且慢,小女子还有话说。”
两人停步,疑惑地望着她,叶莺指着那龅牙道:“我们已瞧见了这位好汉的相貌,难道你们就不怕小女子报官吗?”
龅牙对瘸子低声道:“范大哥,他们丢了这许多金子,恐怕不会罢休……”
叶莺捂着耳朵大叫:“哎呀不好,又听到了好汉的姓名,肯定要被灭口了。”
许惊弦啼笑皆非,这倒似是叶莺在耐心教对方如何做强盗。
姓范的瘸子一怔:“姑娘不必害怕,若非迫不得已,我们何曾愿做这等勾当,决不会害你们的性命……”
叶莺抢着道“我知道,你定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才出娘胎的孩子……”
龅牙奇道:”你在胡说什么?范大哥的母亲早就亡故,女儿也有八岁了……“看来此人不但是个龅牙,智力亦大有问题。
痛子已看出不对,对龅牙喝道:“罢了罢了,把金子还给他们,你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砍柴种田吧。”
龅牙紧攉着金子不放:“范大哥,你不给女儿治病了?”
瘸子叹道:“就算死了,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命。伤天害理迟早会遭报应!”
叶莺愣了一下:“你是因为没钱给女儿治病,才来打劫?”
瘸子凑然点头:“她娘死得早,就留我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女儿生得美丽,又十分乖巧,却不知怎么得了怿病,大夫说至少也得上百两银子才能治好,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叶莺闻言一震,她本以为这两个强盗进敌人设计的圏套,所以故意扮傻好套出消息,也好让许惊弦见识一下自己的“江湖经验”,不枓被瘸子的一番话反倒勾出自家的心事。她目光闪动,轻轻叹了一声:“你们拿着金子走吧,治好你女儿的瘸,记得好好对待她。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报官。”
瘸子一震,峩即跪倒在地,眼中含泪:“姑婶大恩大德,我决不敢忘。”
叶莺别过头去:“休要啰嗦,快走。本姑娘家财万揖,也不在乎这些小钱。 ”
许惊弦见惯了叶莺不分青红皂白动辄出平伤人,实来想到她竟有这份仁义心肠,大受震动。那一瞬,似乎隐隐瞧见她眼中有盈盈泪光,忽觉心中的某个地方在渐渐融化。
瘸子千恩万谢,与龅牙走出几步,忽又回头道:“姑娘的马儿吃了巴豆,只怕几日内不能恢复,待我去采些草药来……”原来他们就住在那小镇左近,无意中听人说起许叶二人年少多金,一时鬼迷心窍起了歹念,又怕追不上快马,便偷偷在饲料中放了巴豆,连夜赶到山中埋伏。
叶莺一听之下,气得柳眉倒竖:“原来马儿是被你们所害……”纵身而起。
许惊弦大惊,只道叶莺又要杀人,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她的腰,口中对两人大叫:“要命的就快跑。”瘸子与龅牙吓了一跳,连忙飞步逃开。
叶莺乍然被许惊弦抱住,又惊又怒,口中大骂道:“臭小子不想活了,快给我放手。”许惊弦心知一松手那两人只怕没命,哪里肯放,反而抱得更紧。
叶莺虽然武功高过许惊弦,但双手被他箍在腰间,一时无法挣脱,猛然一伏身子,右脚反踢上来,一招“竭子摆尾”,正撞在许惊弦背心上。
许惊弦吃痛,双手不由松开,随即胁下期门穴一麻,就此动弹不得。
“啪啪”叶莺回过身来,左右开弓,正击在许惊弦双颊上。幸好叶莺盛怒之下尚存理智,手上未蕴内力,饶是如此,许惊弦双颊上也是各现出五道指印。
叶莺顺手又点了许惊弦的哑穴,脚下一弹蹿出数丈,眨眼间已追上瘸子与龅牙,凌空一个倒翻,拦住两人。两个樵夫何曾见过这等武功,只道光天化日之下鬼魅现身,惊得目瞪口呆,丢开砍柴刀,跪地求饶。
经许惊弦一耽搁,叶莺怒火渐熄,伸手扶起两人:“算了,本姑娘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我急着赶路,这两匹马儿就交给你们。哼,你们害得马儿吃苦,须得照看一生一世,安养天年,决不可以让它们受苦受累,可记住了么?”
那瘸子与龅牙捡回性命,竟又白白得到两匹骏马,口中“菩萨”、“观音”叫个不休,叶莺从马鞍下取出显锋剑与随身包袱,随即让两人牵马离开。
许惊弦见叶莺竟然放走两人,稍感欣慰。此刻才觉得面上一片火辣,虽不很疼痛,但平生首次受此奇耻大辱,口中虽不能言,心里早骂翻了天。
叶莺将显锋剑与包袱一股脑儿挂在许惊弦身上,余怒未消,又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小色鬼,竟敢碰我身子!”许惊弦气得发昏,奈何穴道受制僵立难动,只能死死瞪着她,胸中怒火狂烧。
叶莺哄孩子般拍拍许惊弦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