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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山河-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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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出南宫大哥的态度有些古怪,还猜想莫非他亦有与对方化敌为友的念头,当下再无顾忌,还当真盼着某一日去参加小妹的婚礼……”鹤发一声悲叹,“只恨我那时乍闻小妹生死不明,担心她的安危,乱了方寸,一旦知她无恙,心中欢喜,又完全忽视了许多不合情理之处,若能及早发现,或许还能挽回……我万万没有想到,与小妹这一别竟就是永诀。而这件事情,亦成为我与御泠堂和南宫大哥决裂的根源!”
    许惊弦小心发问:“难道这一切都是南宫老堂主的安排?”
    鹤发摇摇头:“南宫大哥虽然身负家族重任,却决不会行此卑鄙行径。他智慧过人,早把前因后果看得通透,明知此事已不可挽回,又何必强求?我那时不过二十多岁,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理想,还只道两家联姻或可化解恩怨,却是谈何容易。而事情的真相,更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小妹的信件仍不时传来,情绪却显得变化无端。有时说与那人感情相笃,相敬如宾,仿佛生活无忧,开朗快乐;有时又说自己孤身在外,十分想念我,又提到逝去的双亲,显得仿徨无依,内心愁苦……
    “我劝她有空回来看看,她却推托说南宫大哥必不容她,只是不肯。我还只当她与那人的感情略有波折,便会有这些胡思乱想,以小妹的性格,过几天便会无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至于请我与南宫大哥参加婚礼之事,南宫大哥虽是并不反对,但红尘使宁徊风与紫陌使晁雨皆怕其中有诈,坚决不同意,也只好作罢。
   “替她传信之人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中年汉子,木呐寡言,只负责带走我的回信,每当我问起小妹的住址他就沉默无言。晁雨本打算派人暗中跟踪他,借以查清小妹的去向,但南宫大哥坚决不允,唯恐此举激怒对头,反倒令小妹为难。而我因为事务繁忙,一直也无余暇,去见小妹之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过了几个月,小妹来信说她已有了身孕。她知我少年时遭逢情变,立志终身不娶,特地声明愿意将孩子过继给我,还非要让南宫大哥为孩子取个名字。我那时只念着小妹将做人母,心中欢喜无限,哪还想到其他?直到她产下一子后,堂中忽打探到消息,那个敌人在江南的某地现身,与他同行的却是另一位女子。
   “我不由勃然大怒!小妹分娩不久,他却在外面逍遥快活,如此薄幸寡情之人,我定要去好好教训他一下,好歹被南宫大哥劝阻。随后我又接到小妹的来信,她竟丝毫不提此事,终于让我生出了疑心,回信严辞追问,她才被迫说出实情。
   “原来小妹与那人早已分开,却因怀有身孕,无颜回来见我,又不忍拿掉孩子,所以才想出种种借口。我一时气得七窍生烟,羞愤交加,声明与她断绝兄妹之情。但这本是我一时冲动,料想她终会回到我身边,但小妹自幼被我宠爱,如何受得了这份责难,竟就从此与她断了音讯。我之后痛悔不已,她一个身无武功的弱质女子,带个孩子在外漂泊,叫我如何心安?
   “我碍着面子,从此在堂中不提此事。但紫陌使晁雨痴心一片,不肯放弃,借用御泠堂强大的情报网暗中寻查小妹的下落。可是茫茫人海,想到找到小妹又谈何容易,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晁雨才总算查到她的下落。他只怕小妹不肯回来见我,竟悄悄绑架了她的孩子,然后留书一封说明情由,还声明只要小妹愿意,他仍愿娶其为妻……
   “唉,也难怪晃兄弟得不到小妹的芳心,也不想想以小妹的心高气傲、刚烈性情,就算他痴心不改,但小妹也只会以为这是一种‘施舍’,又怎能接受?她念子心切,又无颜回锡金,竟然、竟然就此自尽了……”
    说到这里,鹤发已是语不成声,许惊弦亦是唏嘘不已,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晁雨可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么?或许只是无颜相见,所以诈死……”
    鹤发面色痛楚,扼腕长叹:“晁雨当时并不知此事,直到回到御泠堂中后,南宫大哥才收到小妹的绝笔。事实上我也只是看到了小妹的来信,也未见其尸身,对于她是否自尽仍是怀着侥幸。
   “但何曾想晁兄弟耿直重情,得知小妹自尽,只当是自己绑架那孩子这才害了她,当即大叫一声,竟当场拔剑自勿!我与南宫大哥皆不及阻止,事已至此,就算小妹未死,但晁兄弟因她而死,我又如何能与她相认?何况这些年来再也没有小妹的下落,我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每年忌日,我都会给小妹与晁兄弟同上一炷香,唯盼他们能在九泉之下做一对同命鸳鸯,也不枉晁兄弟的一片深情……”
    许惊弦听得悚然一惊,由红尘使宁徊风、青霜令使简歌身上所得的印象,他总以为御泠堂中皆是冷血无情、心计阴沉之辈,想不到竟也有晁雨、鹤发这般重情重义之士。
    鹤发静默许久,轻拭眼角,再度开口:“南宫大哥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晁雨自刎,他这才告诉了我真相……”
    许惊弦心中一动,脱口道:“原来小妹真正爱上的人是南宫老堂主!”
    鹤发惊讶地望一眼许惊弦:“难怪涤尘如此看重你,只怕任何蛛丝马迹在你天生的洞察力面前都无所遁形。在南宫大哥告诉我真相之前,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许惊弦不过出于直觉信口而言,想不到竟然一语中的。不过对于鹤发的感想他却并不赞同,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鹤发身陷局中,自然不容易想到这一点。出身南宫世家之人,举手投足间皆有一种举世无双的魅力,令人不由倾心,仅由宫涤尘身上便可见一斑,一个妙龄女子爱上南宫堂主,也是情有可原。
   “我真是个傻子,一心想替小妹选个好妹夫,却不知她真正爱上的人竟然就是南宫大哥。但南宫大哥年长她十余岁,一直都只当她如妹妹一般看待,何况涤尘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南宫大哥悼念亡妻,又如何能接受小妹的一番情谊?小妹苦恋不遂,无法受此打击,所以才惹来这许多事情。我现在也不知她与那个御泠堂的敌人之间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想借此故意刺激南宫大哥,而请南宫大哥主持婚礼、又让他替孩子起名之举,大概亦是出于相同的原因。不过小妹怀孕生子后,恐怕已自知配不上南宫大哥,不由自怨自艾,也许这才是导致她自尽的真实原因吧。
   “我乍闻真相,认定南宫大哥才是害死小妹的真凶,狂怒之下再也不顾许多,就此与南宫大哥反目成仇,立下毒誓脱离御泠堂,离开锡金这个伤心之地。经过三年浪迹天涯的生活后,直至在乌槎国遇见童颜,才从此驻留南疆,绝足中原,这十六年了,还是第一次重回故地。”
    许惊弦欲语无言,唯有一声长叹。
    鹤发又道:“我在南疆反复思索此事。我虽终身未婚娶,却知道这‘情’之一字,实是不可理喻。爱上一个人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没有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遇上适合的人。小妹纵然是红颜命薄,但晁兄弟又有何错处呢?凭心而论,南宫大哥的做法也并无不妥,他为了照顾我与他的兄弟情谊,对此事一直秘而不宣,根本就无可厚非,只是想不到却让晁兄弟因此为情捐生,想必他的心里亦是悔恨不已。后来我得知他第二年去西域寻找青霜令,归来后身患恶疾而亡,或许也与这份心结不无关系。
   “唉,如今我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容易冲动的鲁莽少年,已经看开了许多,过去的事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许惊弦心思敏锐,鹤发的叙述中虽没有确切的年代,但他已默算出那个孩子如今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脑中灵光乍现,已想到一事:“原来桑瞻宇就是那个孩子,也就是你的亲生外甥!” 
    鹤发早已领教过许惊弦的判断力,闻之并不吃惊:“我本名桑雨鸿,小妹将那孩子过继与我,便随我而姓。那时他才一岁半,而我伤心小妹之死,迁怒于这孩子,离开御泠堂时亦弃之不顾,直到此次重回锡金,才听涤尘说南宫大哥对他视为己出,已取名为‘瞻宇’,悉心调教。十六年不见,如今瞻宇已长大成人,我对他并没有尽到做舅舅的责任,实在是心有愧疚。”
    许惊弦心道难怪在御泠堂中鹤发与桑瞻宇相处时神情古怪暖昧,原来竟有这一层关系:“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鹤发的语气并不肯定:“来到御泠堂时瞻宇年纪尚幼,应该不知自己的身世吧。不过我并不确定小妹是否告诉过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那个人的身份特别,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无论如何,我只希望瞻宇能够忘记老一辈的恩怨,相信小妹的在天之灵也是此意。”
    许惊弦却想到鹤发的小妹痴情无望,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漂泊无依,责天怨地之下,浓重的恨意会不会都发泄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而桑瞻宇那张英俊面孔下阴冷沉郁的心思,是否就来自于他童年生活的阴影?
    一种莫名的恐惧顿时涌上他的心头。桑瞻宇属于那种从不会泄露自己想法的人,在那彬彬有礼的外表掩盖下,是否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恨?对于桑瞻宇坎坷的童年,他努力试着给予一丝同情,却突然发现自己感觉到的,只有不寒而栗!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们也该走了。”鹤发收拾情怀,面容重归平静。
    许惊弦却立于原地不动:“先生打算往何处去?”
   “我相信童颜有足够的能力与非常道杀手周旋,我们不妨先行一步,到了乌槎国等他归来。”
    许惊弦漠然道:“先生太小看我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离开御泠堂,又岂会继续跟着你?”
    鹤发愕然:“我早已不属于御泠堂,你又何必有所顾忌?”
   “若不是宫堂主的叮嘱,你又岂会带我同行?”
    鹤发暗中叹息,心知无法瞒过这个心思敏捷、观察力惊人的少年。便如实道:“不错。涤尘知你铁心离开御泠堂,却怕你独闯江湖会有危险,所以才求我照顾于你。我知道你们也曾义结金兰,既使你不认他是大哥,他仍当你是好兄弟,这一片苦心你又何必不肯承情?”
   “我感激先生的教诲,也知道宫大哥对我情深义重,但是……”许惊弦略一停顿,方才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给自己证明,就算离开御泠堂的庇护,我许惊弦亦会有所作为!”
    鹤发望着许惊弦,从这个倔强无畏的少年身上,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尽管从理智上他不愿意违背对宫涤尘的承诺,但从感情上,他却真心地希望许惊弦能够摆脱一切外部的束缚,闯出一片新天地。
    许惊弦长吐一口浊气,对鹤发深深一躬:“总有一日,我会去乌槎国与先生再见,共抗明将军!”然后他毅然转身离开土堡,没有再回头。
    在许惊弦的面前,或许是一条未知且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但他有信心冲破一切障碍,找到属于他自己人生中的光明大道。

 
    许惊弦推测鹤发会往西寻找童颜的下落,便往东行去。
    偌大天地,只有扶摇与他相伴,但他的心里已不再有四处漂泊、无依无靠、流离江湖的感觉,反而刻意体会着那份俯仰天地的孤独寂寞。
    对于许惊弦来说,此刻已没有了御泠堂的束缚,他终于得到了一直想要的自由,一如那翱翔于蓝天的扶摇——它的眼里没有敌人,展翅高飞只是为了超越自己能力的极限。
    先有与非常道杀手一番险死还生的恶战,再见到苍猊王舍生取义的壮举,然后又听了鹤发的故事……
    一日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已让许惊弦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那敏感的心也已经变得更加成熟。

    许惊弦走出四五里,远远望见前方有一队僧侣行来,为首一位六十余岁的老喇嘛穿着金色袈裟,手持伏魔杵,口中念着经文,而随行的八名小喇嘛亦皆是袈裟披身,面容肃穆,人数虽少,却是锣罄铃鼓俱全,又燃起酥油长明灯,看起来像是在做着法事。
    锡金宗教盛行,僧侣最为受人尊敬。虽然高原之上尽是茫茫白雪,不分道路,但许惊弦依然垂手静立一旁,等待僧侣们先过。
    这群僧侣眼观鼻、鼻观心,全未在意许惊弦的存在。但在他们经过身边时,许惊弦却听到那老喇嘛的口中念着的锡金经文十分熟悉,凝神分辨之下,竟正是鹤发救醒南宫静扉时他口中吐出的那一句“无牵念,所以无所求;无生死,所以无畏怖……”
    许惊弦心中一动。像这类法事一般都是超度亡魂所用,多有亡者的家属随行,而看这队僧侣行进的方向正是朝着那无名土堡,莫非正与南宫静扉服药求死有关?
    他想到南宫静扉的言行,心中生疑,忍不住以锡金语开口问道:“打扰各位圣僧,不知你们这是欲去何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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