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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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刻,他竟有些惶惑,呆呆地凝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刻,他是那么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失去最后的理智。
天地摇落,他战栗着抱紧她,跪在隐隐雷鸣中,等待一个指引。
相思看着他眼底的惶惑,心中亦有淡淡的悲凉。
眼前这个男子或许是无辜的。但他动情了,那就要承受他就得的惩罚。何况,连她最爱的男子,都视她为蛊惑人心的祸水,出卖爱情的妖女,她又何必再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始终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卓王孙对她的指责。
流花寺中,三连城上,她曾解开衣衫,投身入这个白衣男子的怀抱么?
她没有。
如果他可以让她发誓,她宁可用毕生幸福、永世轮回来盟誓。
她绝没有。
但,他不相信她的誓言,不相信她坚贞,不相信她的一切。在他心中,她竟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灵魂的女人。她消弭了蒙古大军南征之祸,她解开了乐胜伦宫的禁锢,她刺杀了日出之国的关白……这些都只是她出卖自己换来的胜利。就连她留在他身边,数年来无怨无悔的生死追随,也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她用爱情,交换来王者的庇护,上弦月主之位,富贵荣华。
——在他心中,自己就是这么卑贱么?
她嘴角挑起自嘲的苦笑。
——那好,如你所愿。
她将他抱得更紧,紧到无法呼吸,身体都禁不住战栗起来。
而今,她终于如他指责的那样,敞开衣衫,投入那个人的怀抱。
她很想知道,如果卓王孙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要让他后悔终生。
烛光摇曳,照得满堂灵幡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仿佛张开了悲凉的喜幛。
她静静地躺在那袭水红的嫁衣上,就像躺在一池莲花中,盘起的长发解散,在地上铺散开一片墨云。
雨夜的风从裂隙中吹了进来,在她洁白如玉的胸前惊起一点点寒栗。
他亲吻着她,她的发,她的唇,她的耳畔,她的脖颈,她的指尖,她的一切。他的动作从迷惘、生涩、爱怜,到渐渐沦入疯狂。
只是,他通透的眸子中始终写满了悲伤。
她的身体随着他的亲吻,轻轻颤抖,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怆侵透了全身。
这悲怆却是因为——她心中并没有太多抗拒。
却禁不住有一些茫然。
难道她不是只属于他么?难道她不是应该拒绝任何男子的碰触么?难道她不是应该感到被凌辱的痛苦,至少也该麻木地面对这一切么?
却没有。当他吻上自己双唇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仿佛不是敞开在陌生人面前,那么尴尬、恐惧、痛苦。而只是面对一场失落的记忆。
那么熟悉,却又无法记起。就像是午夜吹过窗棂的风,带着淡淡的温暖、淡淡的凉意。
仿佛,他并没有掠夺什么,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回报。
这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如他据说,自己在内心深处,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么?
她心中有些惊愕,垂下目光审视着自己的身体,以及,正忘情拥吻她的那个男子。
摇曳的烛光下,那个男子的眸子是如此悲伤。即便是情欲也不能扭曲他的容颜,他依旧如此空灵,洁净,仿佛在月光下哭泣的天使。
他亲吻她,拥抱她,试图将她纳入身体。是欲望,却又不仅仅是欲望,他就仿佛无心坠落在红尘中的天使,孤独而彷徨,沉沦在这场黑暗的风雨中,只为了寻找一点温暖的慰藉。
而他呢?
他只会暴虐恣意地侵占她,绝不会如此刻意地控制自己,去温存她身体每一个角落。绝不会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僵硬的身体。
他总是如此蛮横、予取予夺、不由分说。无论她在病中,无论她是不了,无论她是否愿意,甚至……无论他是否刚刚从海棠花树下回来,衣衫上还带着迷离而馥郁的酒香。
她已给了他一个女人能给予男人的一切。
爱,顺从,忍让,包容,坚贞,忠诚。
他却说,她背叛了他。
用那些身不由已的往事,给她编织了不堪入耳的罪名。甚至用流花寺、三连城这些莫须有的幻象,来诋毁她的人格、她的尊严、她的爱。
多么可笑。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狠狠地报复他一次?让他幻想出的梦魇成真一次?把自己交给眼前这个男子,彻彻底底地背叛他一次?
她的嘲笑最终转变为一声沉沉的叹息。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蜷曲的双腿舒开。
大红色的烛光在那一刻旋转颠倒,然后,她终于感到了刺痛。
不是身体,而是心。
风暴卷起大团的雨水,狠狠鞭打着大地。平壤城不过是汪洋中即将沉没的船只,牡丹峰则是沉船上突兀挺立的桅杆。
桅杆上仅有的一点孤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闪电照亮了灵堂,照出两人紧紧相拥、生死纠缠的影子。却仿佛不是在情欲中沉沦的男女,而只是两人孤灯上相拥哭泣的飞蛾。
第四十章相思千里暮云深
她没有抗拒,如一朵哀伤的莲,在凄冷的雨夜中开放。
因为她知道,他的战栗,不是在她身体上索求到了久违的欢愉,而是在寂静的黑暗中无声哭泣。
他拥抱她的时候,轻轻蜷曲,就像初生的婴儿。四肢、身体、肌肤、灵魂都颤抖着和她纠缠在一起。放纵、沉沦、悲痛、彷徨,在她肉体与灵魂深处,探索着这场世风雨中唯一的温度。
他的泪沾湿了她的唇,她的泪也温暖了他的眼帘。在这个冰冷的雨夜,只有眼泪,才能润湿彼此干涸的灵魂。
最后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星陨月坠,他将头埋入他铺散在地的长发里,似乎只是在轻轻自语。
——还记得么,我曾经是那么、那么爱你。
她的心却突然一震。
寂静的虚空中,传来封印破碎的声音。
诸行无常,有起则有灭。
忘情之毒竟然在这样奇妙的机缘下,失去了效力。
她记起了一切。
记起了森严的军营中,他七进七出,白衣染尽血色,夺得那枚带血的雕翎,换取她的平安。
记起了地心之城里,他穿戴着梵天的辉煌甲胄,伸出沾血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发,给她一生祝福。
记起了腾蛇巨柱上,她的笑容满是悲怆,轻轻吻上他的双唇。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记起了等候、与被等候的无尽年华。
记起了错过、与被错过的万种因缘。
她的心在抽搐。
原来,她欠杨逸之的,是那么多。
原来,他指责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曾经背叛过他。
在忘情之毒的控制下,她忘记了最感念的人。这个人是杨逸之,而不是他。这个错误,是她对他不可挽回的伤。之后的岁月中,他对她的冷漠、无情都是事出有因,而她心中与杨逸之的任何一点点交集,都是在提醒他的伤痛。
回想起来,茫茫沧海,丛林魔域,雪域神峰,幽冥孤岛……她曾多少次有意无意地离开他,寻求那袭白衣的庇护?她又曾多少次挡在那袭白衣面前,忤逆他的威严?
已数不清了。每一次,都是一道伤痕。由她亲手划下,越来越深,直到不可挽回。
直到磨碎了爱情,耗尽了信任,埋葬了海誓山盟。
是她的错。是她亲手在他心中种下了黑暗的种子,开出黑暗的花,又在无意中将它浇灌壮大。如今春华秋实,终于轮到她自食其果。
原来,她承受的一切,不过罪有应得。
泪水终于滑落,仿佛一直在支撑她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爱已化为灰烬,她唯一剩下的,便是恨,是报复,是让他痛恨的执念。但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恨他,有什么资格去报复他?
她躺在凌乱的嫁衣里,湿气仿佛一株冰冷的藤蔓,钻透青石地板,向她攀爬而来,紧贴肌肤,渗入骨髓。
摇曳的烛光暗淡下去,雨夜的闪电残忍的撕破了虚假的红光,将四周恢复成一片苍白。灵幡、祭幛、纸钱。她就仿佛躺在一座荒芜的古墓中,已死去了千年。
虚无,宛如夜色一般涌了过来,将她深深埋葬。
曙光划破夜色时,这场风雨也接近尾声。
烛火烧到了尽头,史留下袅袅的青烟。晨风扬起纸灰,洒得满堂都是。在微茫的曙色下,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灰败、残破、丑陋。仿佛荒郊外,一处无人看守的事义庄。
相思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杨逸之将她轻轻扶起,她依旧没有知觉。
她的心已经死去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杨逸之静静地看着她,久久沉默。
他从地上拾起那件绣满莲花的嫁衣,入手冰冷而沉重。
最上等的蚕丝细如毫发,每一根都有不同的颜色。而如今,这些千挑万选、千针万线绣出的莲花被雨水沾染,斑驳零落,在底色上染成一片颓败,让人不忍卒睹。
恰似她眼中一切成空的荒凉。
就仿佛晨起时精心描画的妆容,却终日空对鸾镜;耗尽了所有梦想的少年心事,到头来两手空空;用漫长的一生去等待的短暂花期,却在风雨中零落为泥。
杨逸之轻轻叹息,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她身上,一点点扣上。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错,那么宁愿承担所有的罪责;为抹去她眼中的伤痛,他宁可付出灵魂为代价。
他拉起她的手,跪在灵堂上,跪在他父亲的灵柩前。
他抬头,一字字昭告天地,昭告亡灵,也昭告之后的无尽岁月。
“杨逸之,愿娶相思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句话,他曾想过千万次,如今终于说了出来。而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盘亘在他心头的抑郁、痛苦、失落、迷惘都被一并封存,只余下一片空净。
还有那抹水红色的影子,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
他心中甚至有了一丝欣喜,因他知道,昨夜的一切并未改变她在自己心中的洁净。她仍然是他的天女,一尘不染。不同的是,此后她的天宫将由他一手缔造,悉心守护。
他握了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凉。
原来,他寻找了那么久的救赎,就在这里。
明亮的晨光照耀着灵堂,万籁寂静,他在等在她回答。
这一刻,他的心宁静而虔诚。只等她轻轻点头,或淡淡微笑,或一个默许的眼神。
从此之后,她便是他的莲,他将擎她在手,看她盛开。他可以为她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他会一心一意对她,绝不让她生活在别的女子的阴影下;他接受他的一切,不会去在乎她之前爱过谁,曾被谁留在身边。
他只会好好守护着她,不再让她流泪。
相思的眸子依旧一片默然,却将手轻轻抽了回去。
杨逸之的心在下沉。她为什么会拒绝他?
难道她主动来到他身边,投入他的怀抱,为的却是一场拒绝?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去想清楚这一切。灵堂的大门已被轰然推开。
卓王孙静静地站在门外。晨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满天繁霜似乎都因他的到来来惶然退避,只要稍微慢上一点,便会在他身周三丈内碎为尘芥。
杨逸之不假思索,将相思拉到身后,一点点站起身。
这一刻,相思依旧漠然望着前方,仿佛卓王孙的到来,也没有将她惊醒。她长发披散,身上还披着他的白衣,凌乱的衣衫下,隐约露出赤祼的肌肤。
卓王孙却没有看两人一眼,径直走到杨继盛灵前,缓缓点了三支香,然后躬身三拜。
香火幽暗,映出牌位上一点幽红。
杨公继盛大人之灵。
这几个字,不禁让杨逸之心中一恸。
这时,卓王孙转过身,一字字道:“出你的剑。”
杨逸之缓缓道:“跟我出去,别在我父亲灵前。”
卓王孙冷笑:“你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这是你父亲的灵柩!”
杨逸之断喝道:“出去!”
卓王孙没有回答,只是猝然抬手。一道青光如长虹贯日,从他袖底逸出,狂龙般扫向杨逸之。青光过处,天地崩塌,砖墙、地板、灵幡、祭幛尽皆化为碎屑,被青光约束成一道乱舞的龙卷,从他身前,向狭窄的灵堂寸寸推进!
杨逸之抬起手,正要抵挡,却发现那道青光已到了眼前,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用身体挡在灵柩前。
砰然一声闷响,他整个房子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灵柩上。厚厚的檀木棺椁,竟被砸开一道巨大的裂隙,碎屑纷飞!
卓王孙一震——这一剑仿佛击在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身上!
他与杨逸之交手多次,深知这一招虽然强大,但并非致命。杨逸之若施展风月剑气,完全可以挡住。这样他便可以出第二剑、第三剑,直至置他于死地。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招竟击在了实处。
卓王孙不禁皱眉。如杨逸之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来不及还击,风月之力也会自动护体,让他不至于重伤。但刚才,他的防御明明已找到了最恰当的时机,他的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