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剑之三世情缘-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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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岩正在出神间,突发现云英的眸子也凝在自己身上,恍然大悟道:〃哦,我曾去过南宫府,南宫大小姐,却是认识的。〃飘缈往事,顿如流云舒展,爱恨情仇,霎那纷涌。
〃此间的主人,只怕也该是我认识的。〃方岩的面容,变幻着悲喜莫测,却终究没有说下去。
小女孩的容貌有些熟悉。
门额的笔迹有些熟悉。
这里清淡悠远的雅洁更是有些熟悉。
熟悉得让方岩有泪潸然欲下。
何况他知道南宫踏雪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
她从十六岁时,就爱上了一个男子,为了他,她对天下所有倾慕于她的男子视若无睹。
而又那么巧,她竟是与那个男子同时失踪的。
所有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而更深的疑窦,却又如海水般卷涌而来。
北极大哥,我的师父,是你么?是你么?
所有的熟悉和线索,都指向你。可你,又怎肯抛弃与你生死相随的小蝶,与他人共结连理?
生要见人,死要见魂。你知道师娘那决绝到令天地为之动容的爱恋么?
方岩突然间就哽住,然后跳了起来,冲向屋外,把云英的焦急呼唤远远抛在身后,直向梅林北方那处主人修炼的胧月窟奔去。
南宫踏雪正携了惜儿的手,缓缓从胧月窟中踏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小心凝注着爱女,满面爱怜,轻软细语:〃惜儿,走慢些,小心摔着了。〃惜儿在雪地里蹒跚行着,听得母亲吩咐,仰起小脸来,绽开笑容,灿烂无邪。她倚着母亲的腿,娇声唤着:〃惜儿走不动啦!〃南宫踏雪一笑,弯下身子,已将惜儿抱在自己怀中。
不知怎的,方岩突然就想起师娘深藏的那幅画儿。茵茵草地,元儿持着博浪鼓,稚拙可爱地瞧着逐食小鸡,一脸的天真烂漫:飞蝶温柔而笑,纯澈如水,在北极的笔下生动如春。
一场噩梦过去,谢飞蝶失去了夫婿,元儿失去了父亲,月神失去了弟弟,小嫣失去了叔叔。所有的人都在痛悔中,小心地不敢去揭开心头那永远的创伤。
方岩走到南宫踏雪面前,黑眸闪亮,说不出是痛是伤,更不知灼灼跳动着的究竟是冰是火。
〃南宫姑娘!〃方岩竭力平静地发问,却抑不住声线轻微的颤抖:〃在下想问,此间主人,是否姓舒?〃南宫踏雪颊上温柔笑容顿时逝去,雪白中带着点仓皇,似在措不及防间被人看透了心事,一时彷徨无定。许久才道:〃哦,此间主人久已避世,俗家姓氏,自是不足为外人道。〃方岩〃哦〃了一声,继续追问道:〃虽已避世,但有妻有女,只怕未曾出家吧。既未出家,怎会没有姓氏?〃惜儿却歪起脑袋,讶然问道:〃娘,爹爹不是和我一样的姓么?爹爹说,惜儿姓舒,是舒家最美丽的宝贝女儿。〃南宫踏雪和方岩的面容霎那都如漫地的雪光样煞白。
〃大哥!〃方岩举步,就要往胧月窟内冲去。
〃他正为小嫣治疗,不可有半点分神!你敢去惊扰他?〃南宫踏雪声音不大,却带了显而易见的恨怒惶急。
而她的话语,此刻带来的威慑力,恰如雪花扑面撞入方岩心怀,顿时神智一清。
〃大哥!大哥!〃方岩颓然跪倒在雪地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直倾泻下来,滴落雪地中。
〃娘,娘,你怎么啦?别哭,别哭!〃惜儿突然惊慌地叫起来,方岩扭头看时,只见她小小软软的手掌儿,正胡乱在南宫踏雪颊上擦拭,却拭不去那满眼的泪光,更拭不去那满眼的忧伤。
〃别在这里闹他了,回桃源居去!〃南宫踏雪好容易忍了泪,低沉向方岩喝道。
方岩没说话,只定定望住那胧月窟。雪光映照下,那洞窟黑黢黢的,幽深幽深,古井般深沉着,不见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但他知道,里面至少有两个人,北极,和小嫣。
小嫣无了知觉,难道北极也无了知觉么?那么妙解人意的北极,竟揣夺不出他的亲人爱人失去他的痛苦么?
他原本并不喜欢谢飞蝶,觉得她行事怪异,手段残忍,但历了几番生离死别,爱恨交加,竟不由自主认定,只谢飞蝶,才将是北极舒望星生同衾,死同穴的终生伴侣。
别妻另娶,再生娇儿。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方岩一拳一拳砸在深深的雪中。雪花飞溅,却无声无息。沉重的力道,和轻轻滴落的泪水,一起被悄然吸收,化成雪花的绵软。
静静立在梅林边远远看着的云英,再忍不住,冲了出来,用力拉起方岩,叫道:〃岩哥哥,不管是不是北极宫主,我们,我们且等着吧。先等小嫣得救再说。〃方岩如梦初醒,站起身子,问道:〃南宫姑娘,小嫣她,一定能救回来,是不是?〃南宫踏雪紧抱着惜儿,淡然道:〃我不知道。〃云英苦笑道:〃尊夫没说吗?〃南宫踏雪面颊上扯开薄凉如风的笑容,有些哀愁地叹息:〃因为他也不知道。〃方岩和云英心里俱是紧了一紧。只听南宫踏雪继续说道:〃你们别在这里站着,让他知道,白白分神。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再清楚不过。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救人,他便是舍了性命,也会拼死相救的。他……他一向是个傻子。〃南宫踏雪说罢,抱了惜儿,飘然向桃源居的方向走去。
云英扯了扯方岩衣袖,欲拉他离开。方岩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洞窟,咬了咬牙,扭头离去。
入了那片梅林,才看到叶惊鸥正倚着一株梅树立着,淡粉的花瓣落了一身,也不知站了多久。见他们过来,他扯开一个淡淡笑容,道:〃恭喜!听说北极公子与乾坤双圣相斗时用了同归于尽的招数,居然能逃出生天,真是奇迹。却不知他的身体有没有恢复过来?〃方岩顿住脚,再回头看那安静如死的胧月窟,心里突然被另一种担忧揪住。
烈火渡劫,强行破去天仙禁禁制,到底有多危险?
谢飞蝶曾说,重则丧命,轻则筋脉尽毁,功力全废。
月神曾说,他运功遇到了北极的灵力,带了重伤后的绝望。
老焦曾说,他们的主人,身体不好。
南宫踏雪曾说,北极和以往一样,为救他人,可以不顾自己性命。
有妻有女,真代表了他遗弃了所有人,只顾自己的愉悦吗?
北极大哥,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终究,会查出一个答案!
方岩眸光渐渐沉凝,安静地踏步向前行去。
云英向着叶惊鸥感激一笑。北极,不仅是方岩的大哥,也是他的师父,是他的偶像,甚至北极的武功气质,一直都是方岩努力学习的目标。如果北极真做了什么违背道义良心的事,那是一种信仰的崩溃,对于他的打击将是显而易见的。而叶惊鸥的适时点拨,却恰到好处点醒了方岩,轻轻化去方岩心头的失望和不平,试图看清那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叶惊鸥微微一笑,道:〃终于有了希望,真好!〃他素来话语不多,但此刻蓝眸中透出来的隐隐光芒如珠玉闪烁,说不出的风华神采。
云英还了他一笑,却有些苦涩。
小嫣,终究是幸福的。
有方岩的痴心相侯;有叶惊鸥的真心相守。
而她呢?
抬起头,暮蔼苍苍,迷蒙一片,已黯淡了绝色梅影,萧索的冷风吹过,卷起雪尘如雾,扑入眼底,说不出的涩痛难当。
三人自此就在秀乐长真天住下,静等此间主人为小嫣治疗。方岩已无心欣赏这春日中的优美梅雪风景,除却吃饭睡觉,每日只在胧月窟外静侯,但一连许多日子,但见南宫踏雪每日带了惜儿入内片刻,其余时间,根本不见那洞窟中有人来往。
有几次忍耐不住,去问南宫踏雪时,南宫踏雪只淡淡道:〃还在想法子呢,你莫要着急。〃但方岩岂能不急?睡里梦里,都是小嫣那皎洁的面容,冲着自己微笑。狡黠的笑,无邪的笑,凄然的笑,绝望的笑。无数个笑容,那般轻易地冲破他的心房,惊得他从床上跳起,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依然到胧月窟去守侯,只盼能见到当日美丽可爱的小蓝狐,突然从胧月窟蹦跳而出,冲他嫣然而笑。
那时,他,和她,是不是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那共马而行的意气飞扬!
秀乐长真天的月色很是朦胧,总是隔了层轻纱般的迷蒙,令方岩从注意不到,他的身后,常徘徊着另一个黯淡的身影。
云英总是远远看着他,无意识地拈一朵梅花,轻轻的噫叹,风一样飘舞在空中。
这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回头看时,叶惊鸥一身蓝衣,落寞坐于老梅的枝干上,持了个酒葫芦,一口接一口喝着。那月夜的红梅妖娆而脆弱,薄玉般半透明的碎瓣不时随风飘落,零乱地洒在他的发际和襟前,更是平添了几许惆怅。
云英走过去,轻轻一跃,坐到另一根枝干之上,微笑道:〃叶公子,别太担心了,小嫣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又有北极宫主那般神奇的人物相救,自然不会有事。〃叶惊鸥叹道:〃算来,北极给小嫣害得够惨。却不知会不会心存芥蒂?〃云英笑道:〃叶公子只怕是多虑了。小嫣虽有些错处,但北极本是她的亲叔叔,听说素来也极是宽仁,跟小嫣的感情极好……小嫣一心要将北极从谢飞蝶身边带走,其实也只是不想失去叔叔而已。北极虽给她害惨了,可最后关头依旧要岩哥哥好好照顾她。只此一端,便知北极的心了,想来一定会尽力相救小嫣的。〃叶惊鸥有些感激地向她一笑,将酒葫芦递在唇边,喝了一口,道:〃罢了,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便是……便是她以后永远离了我,也是不妨的。〃叶惊鸥提起葫芦,连着喝了几口,忽然手一松,酒葫芦已被云英夺去,眼看着这秀秀气气的女子提起葫芦,将剩余的酒一口气倒入腹中。
叶惊鸥眼看那葫芦空了,苦笑道:〃我竟不知姑娘有这样的酒量!〃云英将葫芦一扔,笑道:〃酒么,原来真是好东西。不过喝那么几口,整个身子都烧起来,甚么疼,甚么痛,都只剩了烈烈如焚的感觉了。下次叶兄喝酒时,不妨叫上我。〃叶惊鸥呆住,眼见云英满面窜起火烧般的酡红,呵呵笑着似要立起身来,却一个踉跄从枝干上栽了下来。
叶惊鸥慌忙飞身纵下,总算眼捷手快,在云英落地之前将她扶住。云英趔趔趄趄撞到他怀中,笑道:〃你说得对,叶兄。只要他好好的,便是以后永远离了我,也是不妨的……〃叶惊鸥一时痴住,望着胧月窟前方岩远远的身影,苦笑道:〃傻子,你是个傻子。呵,瞧来,我们都是傻子。〃而云英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
她素不茹酒,喝得虽是不多,却醉得很快。
叶惊鸥瞧着云英淡笑着眯起眼的面颊,忽然有些怪她为什么把酒全喝光了。如果自己再多喝些,说不准也醉了。
醉了真好,烈烈如焚的感觉会掩住所有的痛,所有的伤,只有被燃烧着的愉悦,轻飘得如天空慢慢腾起的雾,梁上悠悠缭绕的烟。
一醉解千愁,不亦乐乎?
而现在,幸福的只有醉了的云英。
叶惊鸥叹了口气,无奈地叹口气,将云英扶向桃源居。
方岩带了小嫣等来到白云洲时,双明镜也带了小晴、梁小飞和天水宫弟子金剪残锦赶往终南山。
一行人出了燕州,沿着官道一路南行,不过里许,入了一处树林,便觉天空蒙昧许多,阵阵冷风直澈心扉。
小晴先缩了缩肩膀,道:〃这北方是什么鬼天气,方才还好好的大太阳,一忽儿时间,就冷下来。看来'吹面不寒杨柳风',说的到底是江南。〃梁小飞附和道:〃可不是么。依我说,应该是叫吹面好疼塞北风才对。〃小晴哈哈一笑,道:〃这会子已经出了塞北啦,这话可不妥当。叫吹面如刺松针风才对。〃原来此处树林中以青松最多,此时新松针已经油油长出,往年的一些老针叶开始脱落,故而铺了一地的枯黄针叶,不时被冷风吹起游走,沙沙作响。
但双明镜听得小晴的话时却迟疑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几处松树,忽然跳下马来,道:〃这里有些蹊跷,你们小心些,别乱走动。〃话犹未了,只听得轰轰声响,几处松树下的土地蓦然炸开,竟从地下冲出十数道人影来,持枪执剑,疯了般直扑众人。
小晴等听得双明镜警告,早已有了防备,纷纷跃下马来,亮出宝剑,将如水剑光,漫漫卷向敌人。
但来人并不畏死,眼见剑锋过来,居然不知闪避,明明身上已经中剑,速度却不减慢,挥舞着灰黑泛青的利刃,和身扑向众人,全然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
众人惊诧间闪避时,却见着了那些悍不畏死的高手面貌,顿时全白了脸,连一向剑术轻灵的小晴都手脚凝滞起来,只因胃中已经忍不住抽搐起来。
那突然出现的十余高手,全是双颊凹陷,面色死白,有的甚至泛着累累的尸斑;更可怖的是,那些人眼眶中的眼珠和眼白已经模糊一片,腐败得只看见一团灰白的液体,不时从眼中汪出,散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小晴失声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梁小飞一脚将其中一人踹飞,明明听到了骨骼碎裂声,却眼见那砰然倒地的家伙又迅捷爬起来,没事人似的继续扑来,不由叫道:〃可不是些鬼东西!这些人似乎没有呼吸,都是些死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