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羽.青空之蓝-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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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杀人?”殷夜来脸色一变,“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办法,谁叫我是剑圣?”清欢含糊地应了一句把话题带了过去,“我特意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别为我担心,幸亏你回来的及时,若是再过一刻钟不回来,我就不等你了。”
“又要出去?”殷夜来诧异,“明天就是海皇祭了,不留下来看了再走?”
“我也想啊!白白浪费了我一百金铢,结果潮水还没来我却得走了!”清欢喝光了酒,把账本卷好塞进怀里,嘟嚷道,“那个家伙真是个催命鬼!晚个一两天难道会死么?”
“谁?”殷夜来听得有些奇怪。
“你不认识的。而且也不要认识为好。”清欢含糊地转开了话题,“明日你又要去观潮节上跳舞么?来,让我看看你的新衣是不是比去年的好看。”
“好。”殷夜来笑了笑,俯身打开衣箱,拿出了一袭拖地长裙。
那是纯粹用鲛绡裁成的舞衣,样式简单,乍看非常素净,甚至有些普通,然而一抖开便仿佛云蒸霞蔚一般,光芒四射,因为上面钉满了细小的玉石。那是流光川出产的流光玉,非常名贵,据说一年才出产十斗,贵过黄金。
流光映着鲛绡,衬得人宛如梦幻。
然而,最夺目的反而是那为舞者专门定做的水袖,长达六丈有余,用洁白如雪的鲛绡织成,对着光看,能隐隐看出精巧的流云花纹,水袖两端各系了一对玲珑精巧的金铃,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玲珑阁的手艺不错,”她笑着转头问,“你看如何?”
然而,身后空空如也,窗户开着,那个人已经不再原地。
视线移向了案几,殷夜来发现上面留有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来,里面满满的全是房契,地契和各处产业的记载,密密麻麻写了上百页。这是清欢平日片刻不离身的宝贝,价值几乎抵得上三分之一个云荒的财富。然而,这一次离去之前,他居然把比性命还贵重的全部身家都留给了她?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第一次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这些年来,他每次离开都是这样突然,毫无前兆,只留下别人的担心。
他到底接了缇骑的什么秘密任务?要去哪里?是否危险?
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正在沉吟间,只听楼下一声惊叫,有什么砰然落地的声音。
“死人了!死人了!”尖厉的叫声从室内传出,有丫环仍了手里的茶盏,夺门而出,一路尖叫着,脸色恐惧地狂奔而去。
殷夜来变了脸色,匆匆走下楼:“怎么了?”
“小姐别过去!”秋蝉连忙拦住了她,也是满脸惊恐,“那边死人了!”
“谁?”殷夜来确是不顾丫环的阻挠,疾步往后院走去,逆着奔逃的人流,一把推开门,门后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摇摇晃晃的,脸上两道血泪触目惊心。
“宝露!”她脱口惊呼,只觉得胸口一阵剜心刺骨的痛,不由得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一瞬,那些暗夜里的梦魇仿佛又忽地回来了。
黑夜,少女,残忍的虐待,恐惧的奔逃,软弱的反抗,残酷的屠杀。。。那些少女的脸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们脸色苍白,瞳孔涣散,仿佛羔羊一样地颤抖着,在屠刀之下肢体断裂,血肉模糊。
飞溅的血模糊了她的眼睛。那种强烈的愤怒,不甘和憎恨,令她无法呼吸。十年了,她站在辱而死的女子面前,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张开口,大声发出一声呼喊来!
那是沉淀了多年的血,还在心底静默地奔流,不曾彻底冷却。
“哎呀!我的天啊,怎么出了这种事呀。。。”老鸨也赶来了,一看便开始哭天抢地,“好好地早上刚被放回来,怎么转头就寻了短见?我的露儿呀,娘白养了你这些年!才十六岁,还没挂牌出去,怎么就。。。”
殷夜来看着号啕大哭的老鸨,涂了丹寇的手指微微发抖,指节苍白。
春苑走过来看了一眼,轻声叹息:“宝露姑娘今早才从蓝王行宫里被送回来,关上门只是哭。大家以为她闹一番也就罢了,谁料到一下就寻了短见?虽然是没有挂牌的清官人,但失身也是早晚的事情,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殷夜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上前,解下了那个悬梁的少女。十六岁的少女的尸身跌落在她的怀里,轻得似没有重量。她扯出手绢,轻轻地为她檫去了脸上的血泪,手指还在不搜控制地微微颤抖。
“哎,你们不知道,可惨了!”旁边有个早上给宝露送过餐的大姐开口道,“听说宝露背抢去了那边,开始是抵死不从。结果蓝扈公子脾气发作,说了一声〃赏”,便叫底下的人拉去糟蹋了个够!可怜宝露她──”
春菀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只是偷偷看着小姐的表情。
“宝露心里有喜欢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马。”殷夜来默默合上了少女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原来她是想在年底赎身的,连钱数都和妈妈谈好了。这一两年她攒了一点儿钱,剩下不够的,我和妈妈私下说好了,可以先替她垫上。”
“。。。”春菀说不出话来,眼框却红了。
“其实这又何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殷夜来轻声叹息,喃喃道:“只要留着性命在,说不定还有好日子在后头。天在看呢!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样一死,活着的人又该怎么熬呢?”
虽然语气很平静,然而,她的眼里却有泪水蓦然滑落,不可抑制。
细雨蒙蒙,衰草连天。
叶城西门外的长亭里,溯光握剑斜靠在柱子上,远远地看着一人骑着一匹纯黑的骏马疾驰而来。他握拳放在嘴边,微微咳嗽了几声。以那个胖子的身材,即便是骑一匹大象也不为过,然而那匹马真是堪称神骏,驮着那么重的一个人居然还脚不点地,奔驰如飞,转瞬便到了他面前。
正好是午时三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个麒麟虽然一开始显得完全不靠谱,但一旦认真做起事来,还是蛮有分寸的。
“没迟到吧?”清欢从马背上飞跃而下,身手竟是异常敏捷。
“很准时,”溯光颔首赞许,“难得。”
“嘿,那当然!小事讲风格,大事讲原则,这是老子的信条。”清欢一拍胸口,夸口道,“生意做了那么多年,天下谁都知道九爷做事绝对是有原则的!”
溯光微微一笑,看了看他的坐骑;“好马!”
“那当然!”清欢大笑着拍了拍骏马,毫不谦虚地道,“这可是我在西荒的马场里出的最好一匹,可以说比起璇玑列岛上的龙马也毫不逊色。它是母的,叫黑玫瑰,还有另外一个胞兄叫黑旋风。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带给你。”
作为云荒的隐形首富,空桑剑圣向来是个极爽快慷慨的人,无论是交友还是寻欢,都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一旦把对方当作了自己人,自然是不吝于拿任何奇珍异宝相赠,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然而溯光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领情,只是问:“事情都办完了?”
“差不多了。账虽然还没有查完,我可以带着路上看。”清欢又热脸贴了一次冷屁股,不禁心下不爽,“对了,那个看守迦楼罗的家伙叫什么鸟名字来着?好相处不?要不要我顺路给他带点儿什么见面礼?”
“他叫孔雀。如果你见面时叫错了他的名字,估计后果会很严重。”溯光微微蹙眉,“可以带点儿羊羔,美酒给他,别的就不用了。”
“哦?他很厉害?”清欢反而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是不是比你还能打?太好了!到时候我们还能切磋切磋呢,免得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活生生给闷死。”
“。。。”溯光哑然,想象着这个大大咧咧的胖子和那个粗鲁的和尚见面时的情景,唇边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命轮里的这两个成员实在是相映成趣的一对妙人,可谓数百年也难得一见,不知道见面又是什么状况。
“他是个和尚,脾气虽然粗鲁,但我觉得会合你的口味。”过了一会儿,溯光低声道。
“是个秃驴呀?”清欢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老子就是喜欢秃子!中州人之乱后,我以为云荒上的和尚都死绝了呢!居然那里还躲着一个?”
“千万不可说他是秃驴。”溯光摇头,“否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别的要交代的?没有我就走了!”清欢牵马欲走,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回身上下打量着同伴,“对了,你缺钱不?叶城的吃住都很贵,要不要借你一点儿钱花?”
“钱?”溯光一怔,笑了笑,“不用了。”
“真的?”清欢又上下打量了这个鲛人一遍,觉得这个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他不由分说地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金铢塞入对方的口袋,豪爽地拍拍胸口:“拿着!朋友有通财之义,别跟老子客气!”
“不必费心。”溯光的语气依然很淡漠,“你赶紧上路吧。”
“真是不知好歹。”清欢有些悻悻然地收回了手,想了下么手,想了想,把一样东西扔到了对方怀里,“那这个要不要?”
那是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听涛”两个字,翻过来又有“甲等雅座”四个字。
“这是我花了一百个金铢买的雅座,位于黑石礁最南端的听涛阁上。那可是仅次于皇家的最好位置,可以看到碧落大潮和我妹子的绝世舞姿!”清欢拍了拍肚子,很是得意,“嘿,不是我夸口,这东西在市面上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他奶奶的,海皇祭是看不成了,还不如留给你,免得浪费!”
溯光默不作声地拿起玉牌看了看,仿佛想着什么,未置可否。
“噢,我忘了你是来办事的,估计也没空去凑热闹。”清欢讪讪地道,“不要就算了。”
“不,我要了,”出人意料,溯光却将玉牌收入了怀里,“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清欢松了一口气,也懒得再和他多说什么,抱了抱拳,“那我先走了!”
眼看他一骑绝尘而去,溯光眸里的神色复杂地变幻着。这个慷慨豪爽却有些大大咧咧的同伴,如孔雀一样令他感觉到了人世难得的暖意,的确是值得倾心以交,生死与共的同伴。
然而,世事无常。或许只有他才知道,此刻他们还是同伴,而等下一次见面,或许便已经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了。
溯光看了一眼手里的雅座玉牌,手指缓缓握起,咳嗽了几声。
“她要在海皇祭上献舞是么?那就在明日大潮到来之时动手吧!”他握紧了手里的辟天长剑,喃喃道,“紫烟,我必须这么做,对么?”
长剑沉默无声,那一颗紫色的明珠悄然流转着光芒。
已经是十月十四的夜了,明日就是海皇祭,然而乌云沉沉,雨依然在下。
外面乱了半日,总算将宝露的尸体收殓了。在殷仙子的建议下,老鸨总算是发了一回善心,派人去通知了她的那个相好来领尸体。
那个住在八井坊的青年是个中州木匠,被叫来后看到了女子的尸体,并没有哭,只是呆呆地将人领了回去。走时,殷夜来让春菀私下给他塞了几个金铢,让他去办个体面地后事。
然而等那个穷木匠回去后,殷夜来越想越是不安,便让楼里派了个丫头去八井坊查看。那个丫头一推开门,看到破屋内停着一口大棺材里面满是血,那个穷木匠竟然抱着宝露相拥而卧,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刀,已经死了。
那个丫头吓得连忙跑回来,在楼里大呼小叫,惊动了每个人。
殷夜来正在试穿明日的舞衣,得知这个消息后失神了半晌,身子一颤,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染红了半边衣襟,把丫环们吓得不轻。稳住神后,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拔了一支簪子下来,让楼里去处理那两个人的身后事。
老鸨一看那支八宝垂珠簪价值百金,只怕埋一百个人都绰绰有余,连忙喜笑颜开地收了下楼去。
殷夜来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没事人儿一样地继续忙碌,知道戌时才歇下。
“小姐今日急火攻心,咳得更厉害了,需早点儿休息才是。明日还有大事呢。”入夜,春菀如平日一般侍候小姐喝完了药,叮嘱了一句,收拾了药盏下楼去。
小丫头秋蝉移了个软墩坐到榻边,一边给榻上斜卧的女子按着肩,一边担忧地道:“小姐的肩并穴,今日似乎堵得特别厉害。”
“嗯。可能是因为当年挑担子挑的太多,把肩膀压坏了吧?”殷夜来叹了口气,揉了揉肩膀,“和咳嗽一样,都是老毛病了,不用担心。”
“挑担子?”秋蝉惊道,“我还以为小姐是从小就做这一行的呢!”
“什么话?”殷夜来失声笑道,“卖笑难道有世袭的不成?”
秋蝉自知失言,连忙搧了自己一个耳光:“婢子糊涂!”
贫寒,丧父,母病,挑夫,苦力。。。这些词看起来和她毫无关系,因为作为叶城的花魁,如今的她是高高在上,风华绝世的殷仙子,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捧着她,吃穿用度堪比皇家。然而,谁都不知道这个看似有着倾国之姿的女子,居然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