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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羽·赤炎之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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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隽沉默了片刻,看着头顶的海水和身侧的黄金,忽地低笑了一声:“大人说得不错,世事滚滚向前,谁能阻挡!识时务顺潮流者方能成大事!”

他再不肯多待,微微一拱手:“海皇祭已然开始,身为叶城城主如缺席太久,定会令帝君生疑。先告辞了。”

“在下于梅轩静侯阁下的佳音。”
午时一刻。

大潮从南方碧落海如期而至,迢迢万里,汹涌澎湃地抵达叶城。

“哟,听声音,大潮好象已经快到了!”叶城西门的城头上城门紧闭,守岗的士卒心痒难耐地望着南方的大海,骂骂咧咧,“海皇祭还要留在这里,真他娘的受不了啊!老八老九他们都带着婆姨去看潮了,只得我们两这么倒霉!”

“得了,你还不是贪图那一天五十个银毫的补贴?”旁边的士卒摇头冷笑,“要不然,海皇祭一年才得一次,谁耐烦在这里值班?不看潮水,还得看殷仙子去呢!”

两个守城门的士卒正闲扯着,忽地听到城下有人用力敲门:“开城门!”

“城主有令,今日四门紧闭,只出不进!”士卒没好气地扯嗓子回了一句,“有什么事等明天再来吧,今儿不开门!”

“军爷,在下真有急事,”城下那个人却不依不饶。

“罗嗦,说了不能开就不能开!”士卒不耐烦起来,呵斥,“城主下令全城戒严,兄弟们可担待不起这个罪责。”

“在下只是个生意人,今日要赶着回城里交代一笔生意,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城下那人果然是一个满身绫罗的胖商贾,忙不迭地作揖,扯出一个钱袋来,在手里上下颠着,“两位爷给行个方便?这里有孝敬的……”

一听到金铢的叮当声,城上的一个士卒便动了心,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低声:“海皇祭来了很多贵族老爷,万一混入了个刺客可不是玩儿的。这个胖子看起来有点奇怪,不好随意放进去。”

士卒忍了一忍,终究还是呵斥了一声:“滚!”

“他娘的,”城下的胖子嘀咕着骂了一句,“一对不知好歹的蠢驴!”

“你说什么?”士卒们怒从心头起,正要下去抽他一鞭子,然而刚一探头,赫然发现那个胖子已经不在城外了,彷佛凭空消失——不是白日见鬼了吧?两个士卒面面相觑。

然而刚一回头,却看到身侧影子一动,一个人重重地跃了上来。

“浪费老子那么多口舌!”胖子一边怒骂,一连两记手刀,干脆利落地将两个士卒放倒在地,顺势重重踹了一脚——身为堂堂的空桑剑圣,本来是不该和这些不入流的家伙动手。谁知用钱居然还解决不了问题,到最后还是得用拳头来硬闯。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翻墙直接入城呢!

一举摆平了两个小卒,清欢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来不及多待,便直接从城墙上跃入了城内,直奔位于城东的钱庄而去——无论如何,得尽早解决裕兴钱庄目前的问题。否则他苦心半生经营起来的金钱帝国,只怕要一夕土崩瓦解!

―――――――――――――

三、虹上舞
三、虹上舞 

 

离开帝君身侧,琉璃连下十二层楼,出了门便大口呼吸了几下。

方才的宴席之间充斥着说不出的压力,分明是权力和欲望的角逐,勾心斗角的盛宴,她只硬着头皮停留了短短片刻便已经觉得无法呼吸。

一想到那么多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被绵羊一样地驱赶到集市上,排着队,等待被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挑选,她就受不了——不过听说白帝的兄长、前任白帝白煊更加荒淫无道,不仅如中州纣王那样置了酒池肉林,迷楼豹房,还有一个怪异的癖好:专门喜欢召幸雏女,在位的八年里三次巡幸富庶的东泽水乡,所到之处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百姓为了躲避宫里选秀,不得不将自家的女儿在十二岁之前就嫁了出去。

——相比起前任来,如今的白帝已经算是有节制。

琉璃叹了口气:看来,比起南迦密林里的故乡,云荒也有不好的地方:充斥了太多的欲望,令人无法呼吸。

她跟在那个白白胖胖、笑起来彷佛中州弥勒佛一样的黎缜大总管身后,穿过闹市向着入海口的船港走去。越接近港口,便觉得海风越来越急,带来微微的水气和辛未——天际有一线白色,隐隐逼来,正是大潮生成的征兆。

港口上、礁石上的人群乌压压的一片,爆发出一阵欢呼,响彻云霄。

“哎呀,我们还是先别去拿鲛绡战衣了吧?”琉璃看着海天交界处,有些担心地道,“等会万一错过了大潮,那就太可惜了!”

黎缜笑道:“九公主莫担心,前头很快就到了。”

前头果然已经看得见落珠港,因为今日是大潮,船队纷纷卸了帆,一眼望去,只见无数桅杆在港口密密的摇曳,彷佛水面上的森林。

“白帅派回入京献贺礼的船队,就是前头那悬挂着白蔷薇旗的那一支。”黎缜指着码头边停泊的一队木兰巨舟,然而话音未落,琉璃已经忍不住一马当先地跳上了舢板,他不由连忙追在后面喊:“公主小心……”

琉璃心痒难耐,哪里等得及,身形轻灵地一翻身便跃了上去。

然而刚一踏足,耳边风声呼啸而来,竟似有利器直斩而来!她心下大惊,凌空后翻,堪堪才避过了,一个踉跄在舢板上站稳。琉璃又惊又怒,抬起头看去,却见船头拦截住自己去路的居然是两把长戟,握在两个身穿戎装的空桑战士手里:

“军中重地,擅入者斩。”

为广漠王唯一的女儿,琉璃来到云荒这四年多里何曾受过这般对待?当下愣住了,然而她没有生气,眼里反而露出好奇来——原来,在这个奢靡绵软的时代,居然还有这般的战士?她还以为如今的云荒都是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和端着架子客套话连篇的贵族的天下呢!

看到那两支长戟果然没有移开的意思,琉璃抬头掠了一眼,发现船上守卫森严,高高的主桅杆上还可以看到手持劲弩弓箭的战士,俯瞰着四周,船身数十丈内都是攻击所及的范围,登时便熄了强闯进去的心思。

“大胆!”黎缜跟随在后,此刻连忙走上前来,将手中令牌举起,“帝都紫宸殿大内总管黎缜奉陛下之命,上船检收白帅此次从西海所贡物品,任何人不得阻挠!”

那一面玉牌的正反两面雕刻着孪生双神,还有空桑皇室的皇天神戒徽章。两个守卫战士拿过玉牌看了一眼,便肃然收起了长戟。其中一人行了礼,却面露为难之色:“总管今日要上船,却多有不便……”

“甚么不便?”黎缜声音肃然,“帝君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么?”

“总管稍等,待属下禀告队长。”那位战士迟疑了一下,便迅速退下去。

琉璃站在颤巍巍的舢板上,看着满船戒备森严的战士,发现那些人眼睛里都有一股杀气,如同搏杀猎物后不久的豹子。这些眼睛,和她片刻前看到的热闹集市里的人,以及十二玉楼上的贵族,都完全的不同。

那是真正的战士的眼睛。

如果一旦天下烽烟燃起,这些人,才是空桑的脊梁吧?

在等待的短短片刻里,忽地听到船上传来一个奇特的声音,咔嚓一声,似乎是金铁切入肉里的钝响,令人毛骨悚然。琉璃吓了一跳,侧耳听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在用沙哑的嗓子唱起了一句长歌——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那声音嘶哑而浑厚,宛如砂风吹过沉重的锈剑,听得琉璃一愣。

天地间的潮水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然而那个声音却有着穿透风雨的力量。一语未毕,船上的忽地爆发出了更加响亮的声音,有好些人齐声应合,响彻天际——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邦。 

“故邦不可见兮, 

“沧浪浩荡! 

“葬我于海波之上兮, 

“归彼云荒。 

“故国无处归兮,

“永无或忘!

“天莽莽兮海茫茫,

“国有殇兮 日无光。 

“魂归来兮,且莫彷徨!”

'注:此歌改自于右任《国殇》'

歌声苍凉沙哑,透出一股慷慨雄浑的气息来,如击筑悲歌,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琉璃吃了一惊:“谁……谁在船上唱歌?”

黎缜侧耳听了一听,白胖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奇特的表情,低声:“这不是空桑人的歌……似乎是冰夷的军歌《国殇》?”

“《国殇》?”琉璃更是惊讶,“这船上怎么有冰夷?”

另外留下来的那位战士刚要说什么,却听得噗通噗通的连续钝响,有什么接二连三地坠落在甲板上,一股刺鼻的腥味弥漫在海风里。合唱的歌声弱了一些,似乎唱的人在迅速地减少,然而声音更为苍凉,隐约透出一股绝决来。

“是什么味道?”琉璃抽了抽鼻子,嘀咕。此刻潮水涌动得越来越剧烈,整个船身左右晃动起来,有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她的脚跟,令她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琉璃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忽地啊了一声,直直看着甲板,说不出话来,“天啊——”

在甲板上咕噜噜滚过来的,居然是一颗人头!

那颗刚斩下的人头拖着一腔血,在起伏不定的船板上滚动,双目怒睁、面色苍白,撞击了她的脚踝。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滩血,随着船身的倾斜,从船尾方向蔓延过来,整个甲板顿时呈现出一片可怖的猩红色。船在风浪里左右摇摆,更多的人头碌碌滚动而来,彷佛血里的骰子,被看不见的手摇晃着,向着琉璃的脚下汇聚而来。
琉璃看到这般可怖的景象,失声惊呼,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会有这等炼狱般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黎缜也是心惊,一边怒斥一边退到了船头。
“请大总管息怒!”船尾方向有脚步声急促而来,一个穿着银色软甲的校尉军官快步走来,踏过积血,军靴上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他来到两人面前,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下禀告:“在下乃白帅麾下‘风’部第三队队长青砂,今日刚收到白帅传令,要就地处决这些冰夷战俘。”
“战俘?”黎缜望了一眼血里滚动的头颅,发现每一颗果然都有着冰夷的淡金色头发,心里松了口气,脸色却不曾缓和,“既然不远万里押送回了这里,为何又要在此处处决?不呈给帝君?”
大内总管声色俱厉,青砂却是从容禀告:“总管不知,这些冰夷生性暴烈,在押解的路上已有接近一半自尽身亡。白帅觉得剩下的人数太少,不堪帝君御览,也怕剩下的那些虎狼之徒接近御前反而出事,便令属下就地处决——不料惊吓到总管和公主,万望恕罪!”
黎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表情。
区区一个校尉,一介武夫,居然能不卑不亢地回答得滴水不漏,看来白帅麾下之人,果然个个都不可小觑,难怪宰辅和藩王们都对其忌惮非常。
琉璃看着船头行刑的场面,苍白了脸。

    眼前的情景极其诡异和残忍:船上的空桑士兵押着那些冰族俘虏,依次鱼贯登上最高处的那块甲板,那些战俘在船头面向西方跪下,然后便被一刀斩下了首级。身首分离后。手起刀落,如割草般利落。然而,那些冰夷一个个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哀求之意,反而在一起唱着那首《国殇》,赴死之时,脸上的神色平静如常。
人头滚滚而落,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在甲板上四处流淌。
血里有刺鼻的味道,令琉璃几乎窒息。从南迦密林来到云荒的四年里,她几乎走遍了这片大地,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的景象,何尝看到过这样惨厉情景?
她只觉得触目惊心,大叫一声:“住手!”冲过去挡在了刀手面前。
刀急斩而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顿住。行刑的空桑士卒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外来的贵族大小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琉璃转过身看着黎缜,问:“帝君说过除了鲛绡战衣之外,我还可以随意挑船上喜欢的贡品,是也不是?”
黎缜点头,捂住口鼻远远避在了一边,小心地不让甲板上的血污了自己的鞋。
琉璃指着剩下的那十数个冰族战俘,大声:“那我要这些人!”
“啊?”黎缜和青砂一起失声,“九公主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这剩下的十几个俘虏!难道不行么?”琉璃手指着剩下的那些战俘,一瞬不瞬地看着黎缜,怒道,“难道你们要违抗帝君的旨意么?”
“臣不敢。”黎缜怔了怔,知道琉璃脾气任性,倒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笑道,“不过这可是一群豺狼,公主要来能干嘛?”
“最多带回铜宫去。”琉璃嘀咕,转头对剩下那些俘虏道,“你们跟我下船。”
然而,那些俘虏们依旧跪在原地,在血泊里挺直了脊梁看着她,丝毫没有站起来的迹象。不知道是因为困顿还是疾病,那一双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得彷佛要滴出血来,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琉璃顿足道:“快起来!难道想这里送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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