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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2羽·赤炎之瞳-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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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穆先生低低苦笑了一声,“覆水难收,她早已弃我如鄙履,反而是我去找过她。”

“……”阿芒抓了抓脑袋,不知说什么好,“那最后……”

“她死了。”穆先生冷冷回答,“连同那个奸夫。”

“什么?”年轻人失声。

“我不在意她红杏出墙,毕竟我从来不指望女人能忠贞可靠——但她不该杀了我的孩子,”穆先生冷冷,语气肃杀,“杀人要偿命,这是规矩。”

“……”阿芒愕然地看着这个冷峭清瘦的中年谋士,对方负手站在那里,一身青衣在江水上翻飞,如一只青色的鹤——那一瞬,年轻人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冷静缜密之极的权谋力量,虽然静静地不动声色,却令人敬畏而退避。

“我们中州人有一句古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所有男人都渴望完成的几个人生目标。”穆先生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没有家。在这方面,实在是很失败啊……”他笑了一笑,低声:“如今我跳过了中间的那一步,只期待最后的结局——白帅是我的恩人,我会竭尽全力,帮他实现所有的梦想和霸图,绝不能让任何人击倒他!”

这一句阿芒听得懂,眼里顿时也放出光来:“对!”

“返回西海的密使已经连夜出发,骁骑军那边是否已经开始秘密调集人手了?”感慨只发了一瞬,穆先生拂了拂衣襟,转身登舟,“我们的时间不多。白帅进京已经快一天了,估计帝都里那些人的耐心要耗尽了——快,我们立刻去和骏音统领会合!”

“是。”小舟上的年轻人肃然回答,抬起右手按在左肩,“骁骑军誓死效忠白帅!”

―――――――――――――――――――――――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邦。

“故邦不可见兮,

“沧浪浩荡!

“葬我于海波之上兮,

“去彼云荒。

“故国无处归兮,

“永无或忘!

“天莽莽兮海茫茫,

“国有殇兮日无光。

“魂归来兮,且莫彷徨!”

在遥远的西海上,有歌咏如潮。那是一群素衣的人们,在面向大海的东方唱着挽歌,哀悼他们在海皇祭上被杀的同胞。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双手阖起,垂下眼睛领着众人唱着挽歌,面容哀伤而沉默——

那是巫真织莺,元老院十巫之一。

数天前,消息传来,海皇祭后巫朗大人在叶城和镇国公慕容隽已经达成了重要的盟约。如此说来,最后一块拼图也已经拼上了,万事俱备,他们接下来只等冰锥一下水,所有计划便要立即启动。到时候一切如箭离弦,势如破竹。

她想着那些沉睡在地下的孩子们,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发髻。

那里插着一支精美的簪。实物其实是一套,一共十二支,银镀金,掐丝工艺,打造成传统的婚庆式样,上面有龙凤等吉祥图案,是她家刚刚收到的聘礼。多年来,冰族在西海上的生活环境很艰苦,所以婚礼一贯从简,哪怕是有声望权势的人家也是如此,因此羲铮家送来的这一套簪子已经算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羲铮父母送来聘礼的那一天,元老院里除了出使的巫朗之外所有长老都来了,在供奉破军的大殿里见证了两个家族缔结婚约的一幕。

——七日后,她便要和羲铮秘密成亲了。

很多人都为此感到高兴,包括双方的父母和元老院,他们觉得这是族里两个最优秀年轻人的结合,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可以成为楷模和佳话。可是,她戴上那支结发簪,却觉得头顶上有万仞的高山压下来,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那一瞬,她甚至期待冰锥能早日落成,可以立刻带着那些孩子们离开这里。

——哪怕他们去往的,是另一个几乎意味着死亡的目的地。

“魂归来兮,且莫彷徨!”

在所有人都已经停止的时候,只有她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凉而恍惚。

祭奠结束的时候,她听到了头顶远远的轰鸣声,仿佛巨大的鸟类在盘旋飞舞——那是族里仅剩的几架风隼和比翼鸟,在空明岛上空不断的逡巡,扫视着一切。随着冰锥制造的接近尾声,这几天的警备又加强了,听说连出入船坞的人都要经过三次的搜身,而望舒也已经处于基本被隔离的情况下,不能见任何人了。

她想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想着那个孩子气的少年,心里一阵绞痛。

“织莺?”忽然间,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威严的声音。

她惊觉回身,连忙行礼:“巫咸大人!”

须发苍白的老者手持权杖,穿过素衣祈祷的人群来到她面前,眼神锐利而深远,看着脸色苍白惴惴不安的年轻女子——织莺出身于典型冰族家庭,从小受到正规严格的训导,一贯是个谦卑而隐忍的女子,随时准备为了沧流和民族牺牲一切。

然而,最近随着婚期的临近,她神不守舍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是因为即将远行,还是因为那个少年呢?

“去看看望舒吧,”他忽然道,“你方才是不是想起了他?”

“……”织莺猛然一颤,脸色无法控制地变了一下,“我……”

“不要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的心,织莺,”巫咸低沉地开口,“我是你的长辈,也是你的领袖——望舒是个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这些年多亏你一直照看着他。但你要始终记得,他是个异类,永远无法和我们真正的在一起。”

织莺咬着嘴唇,手指微微颤抖。

“望舒是一个为了战争而诞生的孩子,他存在意义就是如此,”巫咸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间,“他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恋人、丈夫或者父亲。这一切你应该早已知道——你不该对他倾注太多的感情,这非常危险。”

“我知道。”她终于轻声开口,“我一直知道。”

织莺抬起头,看着冰族最高的领袖,阖起手:“我知道他的命运从出生时便已经注定,我只是希望他能活的开心一些。”

“他从没有‘活’过。”巫咸叹了口气,“织莺,你的错误就在于此。”

她如遇雷击,一瞬间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去看看望舒。”巫咸却陡然转了语锋,有些无奈,“听说他昨天忽然毫无预兆地又罢工了——谁都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居然扔下了组装到一半的冰锥,说不见到你就不继续工作。整整几千人都在等他。”

“……”织莺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那是她和羲铮秘密下聘的时间,他是怎么感应到的?

“去看看他吧,织莺,”巫咸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不容抗辩,“你是唯一对他有控制力的人,让他赶紧把冰锥调试完毕,下水启航——我们的人已经部署好了一切,空桑那边马上就要起大乱了,冰锥必须带着神之手出动,绝不能被拖住了后腿。”

“是。”她终于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句。



即将远航的冰锥,此刻正停在一间一百丈长、五十丈高的巨大棚子里,彷佛一个银白色的巨大梭子悬在空中。

这间军工坊的船坞位于沉沙群岛最优良的港口古丹港内,吃水深度可以达到三百丈,西海上的飓风和海潮都无法影响,一向是靖海军团专用的军港,同时也是制造新船只的所在。为了制造冰锥,这里再度进行了扩建,容积扩大了三倍。

然而即便如此,此刻的船坞里还是显得拥挤不堪。

一块长达二十长的横板被吊了起来,铁索穿过棚顶的滑轮嘎吱响着,一直悬在半空,却无人理睬。工匠们不知所措地站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将这一块横板拼装在哪个部分——不知道为何,巫即大人昨天忽然发起了脾气,拂袖而去,扔下了这个烂摊子。这一块被吊装到一半的横板,也只能这样颤巍巍地悬在那里,不知道往哪里组装。

冰锥这样极度精密的机械,光外壳上的各种零件就多达一万多片,每一片的尺寸都要严格打磨,差了一分一毫都不行。而因为外形是弧面,不能用图纸表达,只能一边建造一边现场成模——没有图纸,任是工坊里再有经验的工匠也记不住那些成千上万片的复杂构造,只有巫即大人这样的机械天才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该放在哪里,彷佛整个冰锥都已经在他心里,纤毫毕现,只等拼图完毕。

如今他忽然罢工去了楼上休息,现场顿时便陷入了停工的尴尬。

“糟了,桨不动了!”忽然间,有满身油污的工匠从舱室里钻出来,惊惧地大呼,“桨忽然卡住,不能旋转……巫即大人呢?快让他来看看!”

“巫即大人回房间睡觉去了。”匠作监头目叹了口气,“谁都请不动。”

“都什么时候了……”工匠喃喃,无可奈何地看着还是支离破碎的冰锥:这是一项机密重大的工程,军令如山,如果半个月内冰锥不能下水,这里所有人都要军法处理——可偏偏带领军工坊的巫即大人又是这般小孩子脾气,实在是让人捏了一把汗。

“巫即大人呢?”忽然间,又听到有人问。

“说过了!那家伙睡大觉去了!”匠作监不耐烦地回答,一回头,忽然脸色大变,连忙行礼,“巫……巫真大人?”

白袍女子缓步而入,站在巨大空旷的船坞里,抬起下颔看着悬在空中的机械,眼神复杂,轻声道:“那么,麻烦去把他叫起来——就说我想看看冰锥的近况。”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头顶上的窗子忽然打开了,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看着底下的船坞,眼睛睁得大大的,喜悦万分:“织莺?是你么?你来了!”

少年甚至等不得从楼梯上跑下来,推开窗子,急不可待地便往下跳。

“巫即大人!”匠作监吓了一大跳,却只见织莺的手指微微一动,在虚空里迅速划了一个圈,船坞里忽然涌起一阵风,将望舒下坠的身形托住,缓缓地放到了地上。

“织莺!”望舒还没站稳就往这边跑,左腿一瘸一拐。

他平日是一个敏感而自尊的少年,从来不肯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先天的缺陷,走路时穿着特制的靴子,走起来总是缓慢而平稳。然而此刻在狂喜之下,完全忘了这一切。

织莺看着他奔过来,似乎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微微退了一步,却还是被他一步赶上拉住了。望舒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你终于来啦?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哼,那些老家伙真可恨,居然不让我见你!”

“见我有什么事?”织莺轻声问,语气平静而克制。

“我……”望舒想要说什么,忽地停住,细细地看着她,眼神有些变化。他的目光令她无端端地觉得不安,微微蹙起了淡眉,问:“怎么?”

“几天不见,你好象有点不一样了。”望舒喃喃。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在进入船坞之前,鬓发上那支簪子已经被她卸下了,然而不知为何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却一直压在心上。

她甚至害怕看到望舒那清亮如同晨露的眼睛。

“我没来看你是怕打扰你制作冰锥……时间不多,你再分心不抓紧点,就真的要耽误大事了。”她想起了巫咸长老的叮嘱,叹了口气,“而且神之手的计划也开始了,我需要去把那些孩子全部‘唤醒’,没有办法天天来船坞。”

“你不来,我一点干活的劲头都没有。”望舒嘀咕着,看着那个尚未完工的庞大机械,“那么复杂的东西,连我看了都觉得头疼……做完这个我非得短命十年不可。”

“不会的,”织莺笑了笑,语气复杂:“别担心。”

望舒却敏感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笑得那么奇怪,织莺?出什么事情了么?——这几天我总是觉得心里很不安,觉得你在外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没什么,”她叹了口气,“我不是好好的么?”

少年疑虑地看着她,眼神澄澈又慧黠,让她心里一颤,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望舒喃喃,沮丧地垂下头去,“不过,算了……反正怎么问你也不会说的,一向你都对我不公平。”

“我真的没事,”织莺叹了口气,指着半空中的巨大银色机械,“你别耍孩子脾气了,快些把冰锥制作完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好吧……”他在她面前乖巧得如同听话的孩子,“我马上就干活。”

织莺对着他微微一笑:“那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织莺!”看到她转身,望舒急了,连忙追上来,“等等!”

“怎么?”她转身,却不敢看他。

“我……我想要你看着我干活,”望舒的双手绞在一起,执拗地道,有些脸红,“你不在,我做什么都觉得特别没意思,提不起精神。”

“望舒,别孩子气了……”织莺叹了口气,“我是十巫之一,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哪能天天在这里看你?我还要去照顾茧室里的那些孩子。”

望舒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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