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你和你的无名指-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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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亦绾还没完全从混沌的黑暗里反应过来,阮家明就像一阵风似地吱溜溜地从亦绾的身边一闪而过,像一只猫似地轻巧地蹿进了亦绾的卧室里。
糟糕,这家伙竟然给本姑奶奶摆了一个空城计,亦绾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一准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可还没等亦绾张牙舞爪的时候,却被躺在床上的家明给一把拽进了怀里,虽然家明已经是小心翼翼了,可亦绾倒在他身上的时候彼此之间还是鼻梁与鼻梁之间相互碰撞了一把。咝溜溜的疼像逆流的血液般一股脑全冲到了上来,亦绾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的,但却不敢叫出来,隔壁睡着爸妈和神出鬼没的萧亦萱,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两人此时的这种暧昧不清的状况,亦绾还真准备找块豆腐直接撞死得了。
阮家明只是微微地哼了一声,突然猝不及防地翻过身子将亦绾悬空地压在身下,一只手揿在她脸颊侧面的枕头上,沾了丝丝缕缕的她鬓边滑落的一绺碎发,一只手摁在她另一侧脸颊的枕头缝里,将亦绾霸道地扣在他的两臂之间。
他的呼吸是灼烫却稳妥的,凑在亦绾的耳畔,混杂着隔壁父母轻微的鼾声和梳妆台上淡淡的柚子的寒香,整个寂寂绮丽的夜就像是一串被扣在钥匙圈里的银灰色细链子,簌簌地晃动在掌心里,像青灰色的檐脊上落下的一点沙沙细雨,一滴,一滴……
亦绾的一颗心忽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她下意识地去推家明那结实宽阔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握在手心里按在胸口的那个位置上,他的眼睛就像猫一样在黑夜里发出绿宝石般的迷幻光泽,然而声音却是亦绾熟悉的,他说,“亦绾,你在害怕吗?”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簌簌地颤抖着,他把它放在离心最近的位置上。
他问她,你害怕吗?
亦绾仰起脸来,忽然就看见了绿色玻璃窗的边缘上透出一点白光,有风漏进来,拉了半截的窗帘簌簌摇曳着,那圆鼓鼓的小白点也跟着晃动起来,一点,一点……渐渐地拉成了一条暗淡垂危的狭长阴影。亦绾想,也许是月色里垂下的一棵玫瑰花藤,也许不是,但这个夜注定是漫长而曲折的回廊,像回忆里的那条抓不住的月光。
家明没有等到亦绾的回答,就忽然将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摁在床头柜上方的一侧绿粉墙上,蹭了点淡淡的墙灰,始终眯缝着的眼睛忽然就邪魅地笑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亦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阮家明给亲昵地揩了一鼻子的灰,他眯缝着一双邪魅的眼睛,声音里有一丝慵懒的霸道,他说,“小傻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睡地铺。”
亦绾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直瞪着阮家明,鼻孔里只冷冷地哼出了四个字,“奸诈小人。”
家明笑得春风荡漾,俯□子贴近亦绾的耳畔,呵气如兰,“我只在你面前是个小人。”
真是坏透了,亦绾撇了撇嘴,原来谦谦君子都是衣冠禽兽,亏老爸还时不时地在嘴边念叨着,家明多么多么优秀,家明多么多么乖巧懂事不叛逆,敢情这孩子是憋坏了。
虽然两人都处于荷尔蒙疯狂滋长的年纪,但阮家明知道,在时机完全没有成熟的条件下,他是不会去做对亦绾哪怕是有一丝丝伤害的事情,因为她从来都是他最在乎的人,他喜欢她,像他卧室橱窗里的那只珍贵的水晶玻璃花樽,她是他的独一无二。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亦绾的额头就跳下了床,动作轻巧地像一只在山涧跳跃的梅花鹿,淡白的月光疏疏落落地洒在宝蓝色的蚊帐蓬顶上,像一把巨大的青绸伞将家明整个都罩住了,许久,她才下意识地伸长手臂想要牢牢抓住那如水的月色,却发现家明早已离她而去。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可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是滚烫的,手心却是刺骨的冰凉。她不知道家明最终的选择是继续留在a市一中的高四补习班复读一年,还是去英国留学,抑或是家明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他那高贵而强势的母亲也许早已经为家明做好了准备。
在接近暑假尾声的时候,亦绾接到了家明的电话,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在叮铃铃的电话铃声里终见分晓。
她顿了一下,方才接起电话。呲呲的电流声像尖锐刺耳的金属机器损坏后相互倾轧的声音,每一分每一秒的空气都像是在凝滞,红色的电话线在亦绾的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松了松,又紧了紧。
沉默了良久,家明方才说道,“亦绾,我妈住院了。”
第24章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家明的母亲有先天性哮喘的毛病;亦绾以前听家明说过,家明的外祖父,曾经在商海里叱咤风云的地产界大亨就是因为哮喘病突发而猝然长逝,所以家明母亲的哮喘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是有遗传底子的;即使遍访了名医良药也是无法根治的。
不过亦绾还是能从家明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一开始亦绾还嘲笑过家明是药罐子;这点小小的年纪就开始灌各种中药材了。
家明的性子一向都是温和细心的;对细节更是苛求到完美。虽然平时的学业繁重,但是每次家里的保姆在厨房里准备用银吊子给母亲熬中药的时候;家明都会亲自翻检着淡黄色的油包纸裹里的名贵药材。
家明的母亲是个要强的性子,不仅在阮氏企业里是一手遮天的董事长夫人,在家庭婚姻里以及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更是事无巨细地一手包揽,家明从小到大都是很少会去忤逆自己的母亲,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多受点委屈,也不愿与母亲针锋相对。
倒是家明的父亲,那个喝了点酒小酒就会摇头晃脑,龇牙咧嘴的西装大叔,让亦绾觉得有一股如沐春风般的温和与亲切,家明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一丝他父亲的影子。
可是当电话那端的家明的声音渐渐变得咻咻嘶哑的时候,亦绾的心还是猝不及防地‘咯噔’了一下,虽然亦绾是打心底里不喜欢曾经在电话里对自己一副盛气凌人模样的家明的母亲,但此刻的她却是真真切切在为家明担心。
贵妇人是执意要送家明去英国留学,虽然家明的奶奶是老泪纵横地舍不得这个心肝儿肉的宝贝孙子,可贵妇人虽然当面不敢忤逆婆婆的意思,但私底下总是不免要抱怨家明考不上国内名牌大学多半就是婆婆不分青红皂白太溺爱孙子的缘故。
其实家明的祖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相当风华绝代的精致女人,能坐到阮氏企业创始人董事长夫人的宝座那完全是凭自己的能力和胆魄而平步青云的。自从家明的祖父去世以后,老太太就一门心思的扑在孙子的身上,虽然出国留学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但在老太太的观念里,远渡重洋毕竟不能时时刻刻的陪在身边,她想她会思念成疾的。
儿媳妇的抱怨老太太多半是听在耳朵里,却从来没有正面指责过,亦绾想,老太太不发威多半是看在宝贝孙子和儿子的面子上,愈发娇纵了贵妇人的蛮横脾气。
然而家明毕竟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精致木偶,当母亲替他打点好一切并且吩咐秘书订好飞往英国机票的那天晚上,家明像往常一样手里擎着一只宝蓝石色的水晶玻璃杯子,从书房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然而这一次,当他趿着脚后跟露出半截的棉质拖鞋缓步从母亲卧室经过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虚掩的门缝里透出一丝淡白的光圈,洇染在脚边,开出一朵凛冽的水仙。家明顺势将另外一只手疏疏地搁在暗红色的窄窄的门框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安静地看着母亲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搬出来又嘀嘀咕咕地放了进去。
生平第一次,他可以以一种深情宽容的姿态来凝望着这个生她养她的女人,母亲毕竟是老了一点,她弯下腰拾掇着家明的衬衫衣袜的时候明显是有一些吃力。
她恍惚觉得有一道凛冽却坚毅的暗影压在她的背上,那是儿子的温度。家明犹记得那一次和隔壁家的小妹妹躲迷藏的时候,他玩得疯了累了,四仰八叉地就躺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母亲温暖的背上,他记得以前的每一次从睡梦中惊醒都是伏在老管家苏爷爷的背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从熨烫的笔挺的中山装上丝丝缕缕的飘过来,苏爷爷是祖父曾经生死之交的战友,那件立领挺括的深灰色中山装是祖父遗留给忠诚的老管家的,家明一直都记得那是祖父生前最爱的一件衣服,尽管洗得都有些发白,但确是祖父身上的沉稳慈祥的味道。然而这一次,他分明记得那是母亲身上的香水的淡雅的花露水的味道。
月亮像一面银镜高高地悬在屋脊翘起的檐角上,他听到脚底下高跟鞋的细跟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啪嗒’‘啪嗒’地声音,母亲一定是刚刚结束了一场冗长的会议,在家明的印象里,母亲永远留给他的都是一抹忙碌的身影。
他把头抵在门框上,轻微的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她回转过身子,讶异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惊喜,她笑着说,“你这孩子,进门也不敲一声,别在家里就坏了规矩。”贵妇人是在竭尽全力地培养儿子英国男人的绅士风度。
家明很少进过父母的卧室,每次经过都像是一场陌生的旅游。父亲不在,家明忽然朝里面迈了几步,迤逦曳地的柔滑蚕丝的墨绿色绒球在脚背上凉丝丝地刮过来又刮过去,他看着母亲梳妆台上的乌木相框里夹着的两寸来宽微微泛黄的全家福,微笑着说道,“爸呢?还没回来?”
母亲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将叠得整齐的衣衫放进行李箱里,似乎有些不悦地说道,“除了开会他还会做什么?你说说,儿子明天下午的飞机就要飞英国了,他还非得明天一大早就要飞去墨尔本,反正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他是不管也不问,不说了,一说起他我就气得不行,儿子,快来扶妈一把,我这老腰哟,就是怀你的时候……”
母亲一唠叨起来就是没完没了,家明的嘴角忽然擎动了一下,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母亲在公司里一向都是以精明能干威严强悍的女强人的形象示与下属,但在家里,却也不过是个会为了家长里短唠叨抱怨丢三落四的小女人。
家明背靠着窗台,顺势将两只手搁在落地玻璃边框镶嵌的白色扣环上,一下一下地上下扳动着。母亲忙碌的侧脸反映在绿色玻璃窗里,像镜子里的浮花,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家明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将整个人都陷入到茫茫的黑夜里,忽然开口说道,“妈,是非去不可吗?”
他小心翼翼地以试探的口吻来揣摩着母亲接下来的反应。
果不出其所然,贵妇人拿着白色衬衫的手蓦地停在了半空,随即暗淡地垂了下去,像玻璃匣子里的一只风干了的蝴蝶,怆然坠落。
家明的心凉了一截,却仍然固执地想从母亲那里寻求到可以妥协商议的余地。
贵妇人弯着腰没有做声,而是将手里的白色衬衫揉成了一团,像暗夜里一朵开败了的百合。贵妇人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带着一丝坚定和犹豫反问道,“家明,你以为妈所做的一切都是害你的吗?妈知道国内不是没有可以培养出高端管理人才的名牌大学,可你的高考分数毕竟是差了那么一大截,就算是复读一年,你确定你就能胜券在握?如今我们阮氏企业早已不复你爷爷在世时的光彩,在公司管理方面,你爸更是力不从心,时常是顾东不顾西,商场如战场,多少人虎视眈眈地巴不得我们家公司立马倒闭,儿子,你还小,很多事情妈妈都比你想得多看得远,如果你现在不努力一把,将来等到我和你爸都老了,管不动了,担子还是要落到你的肩上,阮氏企业是你爷爷拼了半辈子的心血才打下来的江山,决不能在我们的手上就给毁了,儿子,你能明白妈妈的这一番苦心吗?”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声音也渐渐变得沙哑起来,而那只捏在手里的皱巴巴的白蝴蝶似乎也感觉到了疼,垂下了灰白蜷曲的狭长触角。
家明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还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对于整个阮氏企业来说,家明一直都知道在管理方面,母亲比父亲付出的心血远远要多得多,她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就像曾经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家明一样,它可以理解母亲的这种良苦用心,可是人生的路,终究是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他希望的是母亲可以放手让他自己去拼搏。
水晶玻璃杯在他手里滴溜溜地转着,一道光,两道光,刮在白粉墙上,他安静地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那些摇曳的斑驳的光影就像花影一样从他的脸颊上缓缓滑过,冰冰的,凉凉的。
拒绝去英国读书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想到了亦绾,拿起手机按下拨号键的手终于还是停顿了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亲的卧室传来轻微的吵声,一开始还是极力压低声音的争执,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