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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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看见丁宁近来又开始与张战等几个永安籍处长们打麻将、喝夜老酒了。
到10月底的时候,丁宁的气色回过劲来,甚至言语间在悄悄散发更牛B的气息。它们使人能隐约感觉到他所依傍者的大身胚。我们相信他上位成功的可能性,因为在这幢大楼里 “永安人”近年来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脉络串成了一个团队。 关于这种“隐性团队”,这些年我在单位已见多不怪,它们大都由老乡、校友、战友等等组成,有时甚至连“一同出过差”都可以升华出彼此抱拢的纽带。
在综合处,丁宁这些年一直按纳着自己对虞局长的乡土情结,因为钟处对于“越级”异常过敏,还因为虞局长对钟处不是太亲,所以丁宁即使想粘一把虞,也粘得偷偷摸摸,他想守住这个平衡。但现在,毛亚亚的发力使他豁出去了。他越来越大嘴地在办公室里吹他们老乡在这座城市里有哪些能人,哪些在省委里,哪些在法院,哪些是老板。他说其实虞局长和他是一个村的。他说这话的神情让这座现代化办公楼突然逸出了一丝乡土的气息。
我估计,丁宁眼下对虞局长的密切傍依,肯定躲不过钟处锐利的眼睛。
近来在场面上,钟处对赵金虽还是客气的(因为他知道丁宁现在是谁的人),但从一些细节看,钟处又似乎无法掩饰对丁宁渐生的厌嫌。想想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掠过自己走上层路线的人,何况他还随时可能给老虞捎信?再说,丁宁在钟处眼里还是一个显嫩的毛头小子,玩什么玩?
而丁宁现在好像越来越无所谓钟处的眼色了,他像在赌气,也像是在得意,他开始沐浴在背后有人的光环里,他信赖自己手里这张“老乡牌”的力量,他时刻拿捏着它,并让人感觉到它在他手里的折光。
8
到11月上旬,钟处突然告诉我,要带我一起去哈尔滨开会。
我丢下一屋子人迷惑的眼神,跟着他去了哈尔滨。
那是一个轻松的会议,其实也就是为了出来玩玩。我们沿着东三省一路玩过去,旅途中,面对车窗外的冰天雪地,我偶尔会想:在竞聘将临的骨节眼上,钟处这次出差为什么带我出来?
人在生疏的环境中,对熟人的亲切感和依恋感,会有递增的彼此感应。在冰冷的北方,在一群群陌生人中间,在脱离了日常的办公室背景之后,钟处和我一下子变得亲近了。那些来开会的人在悄悄逗我:看得出你们领导挺喜欢你的,后备力量,后备力量。
我直摇手,生怕他听见,我说,哪里啊。
于是他们把不知从哪里买来的冰糖葫芦递给我,说,去,给你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吧。
有一天晚上,会务组安排大家看二人传。我跟着一班人去了。在回来的车上,陕西的老华问我,怎么没看见你们头儿老钟?
我说,他晚上不想出来,他说怕冷。
老华就逗我,哟,小伙子,你真的是有点头大的,你怎么就不知道陪陪他,你呀,出差出差,陪好交流好,这可是好时机啊……
第二天晚上,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钟处告诉我先别忙着收拾,有些事他想和我谈谈。
看着他沉静的脸,我想,关于这次他带我出差,他终于要点题了。
果然,他夸我这一年干得很不错,写了这么多调查文稿,厅里都觉得你这小伙子是匹黑马等等,然后,他自然地带出了这次单位中层干部竞聘的话题,他说,你有没想过去试试?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我告诉他,我知道自己不太轮得上,所以没太想这事。
他笑了笑,说,这些年你不声不响但干得不错,作为我,不推荐你,好像亏待你了点,但想想,其实想法和你一样,还是慢一点好,这样会低调一点,在我们这种单位,这样对你以后的发展会更有利一些。
在暖气充足的宾馆里,我的感激一点点充溢了内心。我想,原来,他是长眼睛的,他也在悄悄考虑我的,这已经很够了。房间里的暧气让人有点晕乎,使我来不及想下一个问题:那么,他会推荐我们处的谁呢?
他自己很快说出了答案。他说毛亚亚在业务细节上不如我,但这一年多来她上心了所以进步大得让人吃惊,名校毕业生后劲是大的,她最大的优点是做事麻利,泼辣,敢管,这方面我还需磨练磨练。他说:“她嘛,女同志,时间上比你紧迫一点。 ”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在安慰什么,他说,你啊,就是有点书生气,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给人的感觉好像不太想要,小伙子嘛,该要的时候,得要……
我想他其实没必要劝我的,对于毛亚亚,我本来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只不过映证了而已,再说毛亚亚参加工作的时间都比我早了好几年。
他的亲和结结实实地笼罩了我,使我一直在点头。我听见他在说,判断一个人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我原先对丁宁印象也不错,但,丁宁和你刚好相反,他就是太想要了,又不像你踏实,一个人年纪轻轻,如果只会功利投机,只讲心机,别人是会把他看扁的。 钟处盯着电视机似乎走了点神,我看见他嘴边掠过一道嘲讽,他说:有人这次在推荐他,这样的人。
我一怔。我明白了他这次为什么要带我出差。原来是为了安慰我也安慰他自己的不爽,因为丁宁虽干活糙善投机并且掠过他走上层路线,但不是照样有人推荐参加竞聘,而我平时被他布置了那么多活儿最后也没见着轮到什么,对此他可能有些不愤也有些歉疚,他一向争强好胜惯了,他可能会想别人是不是觉得替他卖命意义不大。所以这个时候他需要安慰我也安慰他自己。
他的沮丧和无奈无法掩饰,因为这次只有一个副科的空位子,他得全力托毛亚亚。
9夜里,我听着他的呼噜声,睁着眼睛无法入睡,不管怎么说,他还记着安慰我一下,我已经很感谢了。我悄悄起来,透过窗帘看了看外面的灯光,外面是雪天雪地的一片。
我轻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水拍了拍额头,我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脸,发现没有什么变化,但我心里知道,自我进单位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因为这些琐事而无法入睡。
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 2
新官上任为什么爱踩人(1)
1
整个11月都在下雨。单位的科级干部竞聘酷似一场拖泥带水的棋局。
到12月下旬,结果终于出来了,落子的声音全都在想像之外。
我所在的综合处文秘科,聘上正科长一职的即不是李瑞,也不是汤丽娟,而是传宣处的蒋志,他空降我们处,担任这个科长。
李瑞调往资料室,任副科长,平级,主持工作。
由于李瑞的调出,空出一个副科长位置,由丁宁接手。
毛亚亚被调往外联科,任副科长。她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哭了一场。
“愤青”林伟新听着从女厕所那头传来的动静,对我说,太夸张了吧,至于吗,她哭什么啊,也太夸张了吧,都提拔了,已经够好了。
2
对于这个结果,钟处也觉得够好了吗?
我听见有人在楼梯上和他开玩笑:
“老钟啊,你们综合处都成黄埔军校了,一下子培养了两个,小毛、小丁。”
“老钟啊,你们处的小丁看着好年轻的呀。 ”
“老钟啊,新来的蒋志是不是最年轻的正科干部?”
“老钟啊,老李怎么去了资料室?”
我听见钟处在告诉他们:你们别问我,这事我不清楚,我一点都不清楚。
3
窗外的冬雨一样,钟处的脸上有生硬的表情。
我们的耳边飘动着这些词语:“洗牌”、“搓麻将”。
关于综合处和钟处的风言风语,使我竖起了耳朵——
一、钟处在这个处太强势,他把它做得太独立,太像一个家,他上面的虞局长们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所以说,钟处其实是在犯傻,领导当然是要介入的,怎么能让你成为一方诸候呢,所以,当然得安排不是你的人进来,这是单位,又不是你的家。
二、新来的科长蒋志是不是局长老虞的人,目前还不太清楚,但他是人事处裘处长的哥们。蒋志空降综合处是老虞局长的主意呢,还是其他副局长的主意?关于这步棋,一下子还看不清底牌。但不管如何,他肯定是带着领导的意图来的,这如同球场换人是一个道理。那么,具体是什么意图呢——是把钟处、裘处各自的人都拆散,让彼此都受牵制呢;还是让他们在相互搅局中,都得听老虞局长自己的调度?
三、李瑞被调往干部局,据说是因为他状态不行。对此,上面领导是如此解释的:综合处文秘科这个部门太重要了,许多东西不只是靠做出来的,而是靠包装出来的,比如领导的讲话稿啦、局里的总结啦,老李的观念跟不上了,需要年轻同志来冲一冲,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有实力的,为什么不能打开思路,让他们来冲一冲?关于这个问题,据说局里的主要领导比许多年纪轻的人思想还解放,他们说,我们甚至可以把提拔的下线放到“70后”乃至“80后”的青年人,这样才有活力。因此,丁宁就一飞冲顶。
四、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你真以为你年轻就能代表新锐力量啦,屁!据说,在提拔丁宁这个问题上,其实是存在争议的,因为丁宁在一堆年轻人里好像没太多光芒。但,似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推着他向前走。
五、那么,为什么这盘棋动李瑞而不动汤丽娟呢?按理说,李瑞在业务上总要比汤丽娟强,为什么不安排汤丽娟去资料室呢?对此,传说特别离谱,但又特别简捷:这是因为李瑞能够服从大局,无所谓,而汤丽娟偏执起来,哭哭闹闹的,就会变成一桩事。上一次,后勤科老女人金凤玉为了调动的事,就拿着只小板凳每天坐到领导办公室的门前,高呼“虞大头是个法西斯”,愣是把一次普通的工作调动当作了一场“韧的战斗”,这就闹成了一场笑话,你和她推推搡搡还不行。叫110来也不行,因为他们不管,说这是你们单位的事。据说,这个局里的领导都有点怕中老年女性,因为她们难缠。
六、毛亚亚被提拔也是有人托的。没人托怎么上得了啊?所以,你们别埋怨丁宁有人托,毛亚亚不也一样吗?只许钟处长托他自己的人,不许别人也托一下别人的人, 他喜欢毛亚亚,虞局长喜欢丁宁。这就要看谁的力气大了,钟处一百个想让毛亚亚留在自己的旁边,但领导心里早想好了。再说,还有暧昧的风言风语,所以,把毛亚亚调到别的部门去,也是为了他好。
4
当风声渗进我的耳朵,我瞥见钟处的不爽从他的言语间一点点渗透出来。
对此,我综合出这样几点理解:
一、 这不是钟处原本想要的结果。
二、 李瑞被调走,这事没人找他钟处商量过,新科长蒋志的到来,更没人找他商量过,这让钟处狂郁闷。李瑞好歹是北大学生,对这一块工作也熟悉了,除了人有点闷之外,别的说不上不好,对工作,他是绝对认真的。而要说到一个人过不过时,谁能不过时啊?再说工作上过不过时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副科长又能负多大的责任?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现在一句话,过时了,就把人家踢开?让他去资料室,这不是故意把他边缘化吗,他做好人做了一辈子,他得罪谁了?而蒋志,只是个中专生,据说在外面搞得很活,老婆在开店,都说他有城府,你都不知他在想什么。再说,如果你说李瑞落伍了,那么蒋志就前卫了?
三、为什么非要毛亚亚给丁宁让位?丁宁有何才何德,你们没看见毛亚亚这一年上心了她的后劲有多大,毕竟是名校毕业的,她的社会关系是可以派用场的,这样的人只要管好,是有能量的,而且归根到底,她的脑子是属于能够拎得清的那种,不像丁宁,只要涉及业务就整个浆糊,丁宁算什么,整个农民,永安人抱成了团算什么,你们觉得自己是乡下人是弱势群体所以习惯抱团,但你们抱成了团这个楼里别人不就成了弱势群体吗,注意,这是单位,又不是同乡会……
四、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么布局,显然是冲着老钟来的。钟处从气息中都能嗅到其中的情绪。
于是,我几乎听到钟处快喊出声了:
“我做错什么了,得罪谁了?”
5
李瑞把办公桌搬走的前一天傍晚,他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
他坐在那里,将一些纸页从各个抽屉里拿起来,看一下,没用的,就撕掉。一些纸片就落在地上。冬天的傍晚,天黑得早,办公室里许多人都已经回家去了。
我打完羽毛球回来,看见李瑞坐在那里撕废纸,四下非常安静。
我想和他寒喧了几句。我说,老李啊,我们以后会常去看你的,反正是在一幢楼里。
他坐在那儿背对着我,他没回头,他说,真要走了,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个部门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替他有些难过。我说,反正在一个楼里……
他说,是啊,是啊,是在一幢楼里啊,想想,我也该动一动了,在这个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