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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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丁宁说:林娜能有什么来头?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普通人家的儿女。
接下来几天,我注意到林娜果真很兴奋。人一兴奋话就多。资料室里都是她的声音。我真服了她。我想,她呀,丁宁呀,他们真是要上位就上位,要搞掂就搞掂,算他们牛!
林娜火线粘上了林书记,这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我想,她都粘上林书记了,而我,瞅着陈方明的房门,还不知该如何进去公关。
我心里那个压了许多次的念头又浮了上来了:妈的,算了吧,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吃力,我就在资料室混着得了,这些鸟人,值得我这么费劲地在他们身上花心思。
8
星期天,老同学阿石约我在“金钟盏”吃饭,我忍不住告诉了他这些破事。
我说,有的人有这样的本事,他们逛领导的办公室就像逛商场一样休闲轻松,我没这本事,所以没戏……
阿石瞥了我一眼,他告诉我:如果你真想粘上领导,那你还真得拿出逛商场的休闲劲儿来!
他说,否则,你不咸不淡怎么粘得成功呢?只有当你觉得和他腻在一起像休闲一样有趣时,他也才可能觉得和你泡好玩,这和谈恋爱是一个道理,人嘛,总是不讨厌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人。
我说,什么几歪理论,难道对付头儿还得像泡女朋友一样?!
那当然。阿石瞅着我说, 现在的领导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你要拍马屁,就得爱上他,动真格的,这来不得半点瞒骗和虚假。
我说,我靠,这么说那些粘上领导的人都爱上了他?
他说,百分百,只不过因人而异,有的人情感持续期长一点,于是显得执着、讲义气;而有的人超短,办完事后就如同过眼烟云了,于是显得势利、会利用人。但即便是后一种人,他在“上篮投球”的那一刻,对头儿也是全情投入的。这和谈恋爱同理,是瞒不了人的。
9
我想了一下,对阿石说,你说的这些其实不难懂,但不是人人都经营得了, 如果我爱不上他怎么办?
他像电台夜间节目主持人那样不依不饶,他说,你为什么爱不上他,那是因为你还没从世界观的层面解决自己的障碍!
我说,啥意思?
他说,别以为不和头儿热络、粘乎就是清高,会和上司搞搞气氛就是谄媚,我今天下午在网上看了个帖子,这帖子说 “你现在即使把自己得意着的清高傲骨抛给别人,别人也不一定要,朱自清不吃美国的救济粮是有傲骨,那起码是美国人愿意给他,现在你即使求人人家都不一定理,还谈什么傲骨 ,你干嘛不说那个不给你关照的领导才是有傲骨哪。”
我说,妈的,有这么胡搅蛮缠的吗?
他说,其实,往头儿那儿多串串门,多粘乎粘乎,又算得了什么,你把它看得比天大反而是做作了,这不是清高,而是你为人处事太紧绷,老兄啊,头儿是什么,他们不也是需要交流的人吗?本来上班最主要的活儿就是做人,做人就是与别人嚼舌头,与别人嚼舌头并不总是与丁宁、林娜这些小不拉子嚼舌头,领导也需要你去交流的呀,如果你不上,自然就全剩下别人上了,而头儿还以为你天生淡漠、无趣。
阿石说,我跑了那么多单位,看到有些人在单位做死了也没用,而有些人啥都不做但照样做领导的红人,过去我们称后者“会做人“,现在改称 “情商高”了,其实,“情感战略”在管理学上是有依据的,因为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感情,所以对于管理者而言,带着情感的管理是不可避免的,谁都愿意与有感情的下属协作交流,所以“粘乎领导”或者说和领导发展工作内外的全方位私密友情是必须的,是工作的合理部分,换了你是领导,你也一样有这个需要,我相信,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在外企还是国企,都会是同一个道理……
瞧我在一边愣着,阿石的眼睛里掠过世故的神色,他问我: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个现象,那些鬼马精怪的“坏上司”,其手下的爱将倒大多是一些厚道实在的“好人”;而那种憨厚内向的“好好先生式上司”,他旁边围着的宠臣却大都是人品不怎么地道的“坏小子”。你想想,你们单位是不是这样?
我张大了嘴,说,妈的,还真是的。
阿石说,那些精明的“坏上司”正因为他自己诡,所以他洞悉人性,就无法容忍周围人诡,所以他对憨厚者才放心。而那些憨厚内向的“好好先生式上司”为什么喜欢“坏小子”呢?一方面是因为性格互补或者好人易骗,一方面是因为 “坏小子”善于钻营缝隙,对“好好先生式的领导”进行情感开发较为容易(只要你主动畅开一点,憨厚内向的“好好先生”就往往会觉得你在乎他,甚至觉得你越主动对他就越哥们),再一方面就是“好好先生”管理上的功利需要,因为“好好先生”也未必都是笨蛋,他也有他的直觉,他为什么爱用“坏小子”,因为“坏小子”会帮他去咬人,他自己那种性格做不到这一点(但从管理上看,他有时也需要咬人的猛招),于是他就借力“坏小子”,而最后由他自己进行协调,这是题外话啦。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说,我靠,阿石你成人精了。
阿石脸上有得意之色。
他说,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总之,我观察过那些善于粘乎领导的单位宠臣,发现他们的方式虽千差万别,但百变不离其宗,即,与谈恋爱差不了多少。这可能是其唯一的诀窍。也可能涉及感情的事在发生模式上本来就大同小异,只是发生的理由、领域不同而已,有时与婚恋有关,有时与管理有关,有时是对女人,有时是对上司,有时是对部下……
我骂了一句,奶奶的,这么说我得拿出谈恋爱的劲头去上位了? 我得像泡女人一样去泡头儿了?
他也笑晕了。他告诉我这年头他正学着从正面去看待事儿和人儿。他说,现在流行的价值观是你想做好人,那你得比坏人更坏,这才可能保存了自己并在最后做成了好人,否则在你成为好人前早已被坏人踩得稀烂;同理,如果你想清高,那你得比谄媚更媚,这才可能保留你的清高。
我说,你这些是从哪里看来的?又晕菜,又精辟。
阿石笑道,也可能只有我们这代人才这么东想西想的,那些老家伙觉得这傻纯;而那些新人觉得这琐烦,他们想上位的话,早就凭直觉一声不吭地上了。
10
星期三下午,局里召开业务交流会。在会上,我突然发现,与丁宁的生猛相比,老同学阿石的“恋爱说”还是段位太低。
这个业务交流会,主要是总结前一阶段关于“新乡村教育资源调研”的成绩,我有幸目睹丁宁当众狂拍虞大头的功力。
当时与会者围坐在圆型的大会议桌前,虞大头坐主位,因为这次调研由他亲自带队,到了不少山村小镇。
开始的发言者大多说得平实,无非感触很深,教育很大,一些套话,轮到丁宁开说时,立马不同凡响,他说的全是细节——
“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看到了农家真苦,带队领导摸着孩子单薄的衣服,托起他们的小碗,他的眼泪都下来了,此情此景让我们很受震动,我们更明白了这次下乡的用意:要了解真实素材,一定要下去,下去,下去。”
“我们从马鸣镇出来的时候,已快是中午了,天上下着大雨,前往溪湾村要走山路,山陡地滑,带队领导扭伤了脚,脚背都肿起来了,不少同志的肚子里都唱起了空城记,要不要继续奔赴溪湾村?我们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时候带队领导一挥手,说,走。在雨中大步流星地迈开了脚步。我们就跟着走。后来证实,我们在溪湾村发现了一个新农村环保建设的典型。”
……
我看见许多人都在下面吃吃地笑。开始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笑,因为我们小时候写好人好事就是这种腔调,只是后来我一眼瞥见虞大头有些害羞地低着头,我就差点笑歪。我赶紧装作上卫生间,出去了。
我回来的时候,虞大头已经开始作最后总结了。作为带队领导,他顺着刚才发言者的座位一个个表扬过来,谁谁谁这次调研深入,谁谁谁作风朴素……他一个个表扬过去,我留意着他该如何夸讲丁宁。但轮到丁宁座次的时候,他突然跳了过去,表扬下一个,再下一个,他表扬了好些人。
我有些纳闷又有些兴灾乐祸。
但我没想到,在虞大头快讲完了的时候,他好像实在忍不住了,他回转过来狂表扬丁宁。一直表扬了20分钟。
11
那天散会以后,“愤青”林伟新和我同路回家,他说,看见了吧,拍马屁,一定要当众拍,这才灵!
他说,过去的马屁精大都是在背地里玩,现在这招不灵了,现在一定要当众拍。
他说,这样才有效,这样领导在众人面前才爽歪歪,你自己恶心点和周围人看着你恶心点都不要紧,领导爽歪歪才是硬道理,领导为什么爽,这是因为领导觉得自己在场面上有人挺,领导坐在那儿,他说出一个想法,心里想着的就是快有人来挺啊,快有人来挺啊……
我想,是啊是啊,刚才开会的时候,与虞大头一直不和的蔡副局长从会议开始就一声不吭地在埋头看报,浑身散着对立的气息,现在突然冒出了个丁宁当众狂拍虞大头的马屁,虞怎会不温暖呢。虽然虞大头未必真的喜欢把木麻当有趣,但他需要温暖。
我对“愤青”林伟新说,那些高手干得真像周星驰一样,真猛。
12
我见识了高手的能力。
我想,如果丁宁是我,估计他早就粘翻陈方明了。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具备丁宁这种挑战极限的能力,我还是试一下老同学阿石的“恋爱说”吧。
“恋爱说”,虽荒诞不经,却开始在我心里萌芽。让我惊讶的是它并没带给我太多不适和畏难的感觉。我想,这可能与粘乎的对象是陈方明,而不是钟处或虞大头有关。
13
接下来的日子,我隔三差五地往陈方明的办公室里走,要么拿着新到的期刊,要么拿几本资料室新购的图书。陈方明是一个温和内敛的人。主动向他走近点,好像不是一件太使自己难受的事。
我告诉他,这期《财经》有几篇报道很猛,另外这本俄罗斯的译著《寡头》,最近在读书界挺火的。我说,陈处啊,转型过程中有些东西相似得让人吃惊,是不是都得经历这样的过程?
陈方明说,对啊,你平时是该向我们推荐推荐的,现在书多得都不知道读什么了。
开始我还顾虑自己这样老是去他那儿窜门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慢慢地我也就无所谓了。这首先是因为我有点急了,还因为他是个比较和气的人,仿佛可以让人随便走近,近了以后,你就不再觉得敲开他办公室的那道门有多不自在了,人一旦没了不自在的感觉,逛领导的办公室就真的像逛超市了。有时候我坐在办公室里,想着想着,脚步就自然地往他那里去了。
而且逛着逛着,我还发现,阿石说的一点都没错,领导每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其实是孤独的,他需要有人有事没事地找他谈天,这是他把握这幢楼里那些人头的信息、情绪的重要渠道。
所以,上班的时候,领导们一般不会厌烦你有时没事地去向他汇报点什么(事实上,我后来发现,当你为屁大的事儿去请示他时,他往往不会厌烦;而等到你真有大事需要他挑担子的时候,他往往会很烦。我发现,这是找头儿而又让他愉悦的秘诀),所以,你如果没事尽可以去找他,如果你实在没什么事好谈的,那就谈谈自己的心情吧,这样谈着谈着你会发现自己和头儿越来越挺亲,谈着谈着你会敞开自己,你也会感觉到他觉得你把他当作了可依赖的人,接着你还会发现他挺喜欢这种感觉……接着办公室里衍生了人情产品。
所以,我明白了有些人为什么喜欢打小报告,它简直更出效果,因为它以告密的方式制造了酷似 “忠诚”、“依赖”的产品,从而为彼此营造了一种“从部下→准密友”的氛围。
有些事物,如果你“经营”了,你甚至可能发现它的乐趣;有些拘谨,一旦习惯了,就可能被消化成自在,即使要你喊他娘舅,都没太大的心理障碍。
或许真的是我悟得太晚,进单位10年了,还以为找领导唠嗑是多大的事儿。当然,这也不能全怨自己,人与人从来就有差异,有的人天生自来熟,比如丁宁毛亚亚,他们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呈现给别人尤其是头儿;有的人成长背景复杂阅历丰富,比如在社会上混过的张富贵,他们一上场,就知道经营关系的重要性,所以与头儿沟通没问题;而有的人书生气较重,所以只有等着吃亏的份,比如我、林伟新这些从校园直接进入这幢大楼里的学生……
由此,我回头返顾自己当初在综合处时的状态,我发现自己那时真是啥都不懂。那时我觉得没事老粘着钟处干吗,更何况作为小科员,找头儿唠唠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