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油站遇见苏格拉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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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懊恼转为愤怒,我要追她到天涯海角!我一脚踏进一滩水里,在泥泞的地上滑了一跤,还撞上一根小树枝,险些跌落山边。我喃喃咒骂,声音嘶哑,没有力气多说话。
我挣扎着爬上一座小山,感觉上好像是翻过科罗拉多洛基山山脉,然后看到乔伊蹲在那儿,正逗着一些跃过小径的野兔玩。我蹒跚着跑向她,野兔跳进树丛中,乔伊抬头看着我,含笑说:“喔,你来了。”
我逞起英雄,向前倾身,设法加快脚步超过她,可是她像箭一般冲了出去,转眼又不见人影了。
我们爬了三百多米高,我在海湾的上方居高临下,看得到大学校园就在脚下,然而我的状况却让我无法欣赏风景,也没那份心情。我觉得自己就快昏倒了,眼前浮现出了一幕情景——我被埋葬在山上潮湿的泥土底下,土堆上立着墓碑,写着:“丹长眠于此,一条好汉,勇于尝试。”
雨势变大了,我恍恍惚惚,闷着头继续跑,身子向前倾,跌跌撞撞,脚步拖拖拉拉,我的鞋沉重得像铁打的靴子。接着,我跑过一个转角,看到最后一个山坡,坡度几乎是垂直的。我的心再次抗拒,身体停了下来,可是在高高的山顶上,乔伊就站在那儿,双手叉腰,好像在跟我挑战。不知怎的,我居然有办法将身子向前倾,腿也还能向前移动。我卖力前进,使劲挣扎,呻吟着爬完仿佛永无止尽的最后一段路,一头撞进她怀里。
“哇,好家伙!”她笑着说,“你跑完了,大功告成喽!”
我靠在她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地说:“答……对……了。”
我们步行下山,这使得我有充裕的时间恢复体力来交谈:“乔伊,这么辛苦又快速的鞭策方法,好像不大自然。我还没有真的准备好跑这么远,我想这对我的身体没好处。”
“你说得大概没有错。”她说,“可是这并不是要考验你的身体,而是要考验你的心灵,要看看你能否坚持下去。并不只是坚持爬山,而是坚持你的修炼。要是你停下来不爬,一切就结束了。但是丹,你通过考验,高分过关了。”
起风了,大雨倾盆而下,把我们俩淋得透湿。这时,乔伊停下脚步,双手抱着我的头,吻我。雨水从我们湿淋淋的头发滴落,沿着脸颊流下,我揽住她的腰,被她明亮的眼神吸引。
一股新的活力注入并充满了我的身体。我自嘲说,看我们俩淋成了这副德性,简直就像需要挤水的海棉。接着我又说:“我们来赛跑,看谁先跑到山脚厂我拔腿就跑,取得先机。“管他的,”我暗自思忖,“大不了一路滑下这些天杀的小径!”结果,还是她跑赢了。
当天下午稍后,我身体干爽又暖和,与席德、盖瑞、史考特和贺柏在体育馆里,懒洋洋做着伸展运动。温暖的体育馆俨然像是怡人的避风港,阻挡了外头的滂沱大雨。虽然我之前跑得叫苦连天,不过仍留有一点精力。
当天晚上我踏进办公室,脱下鞋子时,精力却消失了。我真想啪哒一声,把酸痛的身体撂倒在沙发上,然后睡上十几个钟头。我抗拒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尽量保持优雅的坐姿,面对苏格拉底。
他把室内重新布置了一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墙上挂着高尔夫球选手、滑雪选手、网球选手和体操选手的照片;办公桌上摆了棒球手套和橄榄球。苏格拉底甚至穿了件T恤,上面印着“俄亥俄州立大学教练团”。看起来,我的修炼进入了运动阶段。
苏格拉底泡了—种具有提神醒脑作用的特别茶,他称之为“雷霆咒”,我则在旁边跟他聊着关于我在体操上的进展。他仔细倾听,接着说:“体操和其他的运动其实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的那么单纯。”
“这话怎么说?”
他把手伸进办公桌里,拿出三把看来可以杀死人的小刀。“呃,苏格拉底,没关系,”我说,“我并不真的需要你跟我说明。”
“起立。”他喝令道。我站起来,他没来由地就将一把小刀对准我的胸膛低手一抛。
我闪到一边,倒在沙发上,小刀无声掉落于地毯上。我躺在那儿,余悸犹存,心脏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快。
“很好,”他说:“你稍微反应过度,不过还不错。现在,起立,准备迎接下一刀。”
就在此时,茶壶哨声响起。“哦,可是,”我说,一边搓着两只冒汗的手掌,“喝茶时间到了。”
“那可以等,”他说,“仔细看着我。”苏格拉底把亮晃晃的刀刃直直向上一抛,我看着刀先是打转,而后掉落。小刀正从空中落下,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向下一探,握住了刀柄,那只手就像把钳子似的,把刀稳稳地夹在拇指和另外四指之间。
“现在换你试试看,注意我是怎么夹住刀子的,这样就算我不巧抓到了刀刃,手也不会受伤。”他将另一把刀向我抛来,我这回比较放松,往旁边跨了一步,试着去夹刀子,但连边也没沾到。
“要是你下一次还夹不到,我就要改成高手抛了。”他警告说。
这一次我的眼睛盯牢刀柄不放,等到小刀飞近时,我伸出手,“嘿,我接到了。”
“运动真好玩,对不对?”他说。我们心无旁骛,专心抛刀、接刀,终于坐下来喝茶。
“现在,让我来跟你聊聊什么是顿悟,这是禅的观念。顿悟出现在专注于当下的时候,此时身体灵活、敏感且放松,情感则是开放而自由的。顿悟就是小刀飞来时,你所体验到的事。顿悟就是勇士存在的状态。”
“苏格拉底,你知道,我有很多次都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在比赛的时候。我往往因为心思太集中了,甚至听不到掌声。”
“是的,那就是顿悟的体验。运动、舞蹈、音乐或其他任何一种具有挑战性的活动,都可以成为通往顿悟的途径。你以为自己热爱体操,其实体操只不过是包装纸,里头包着的礼物就是顿悟。做体操时,你必须全神贯注于你的一举一动,体操带领你进入关键时刻;你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就像决斗的武士,不是顿悟就是死。”
“就好像翻腾两周做到一半时那样。”
“对。这说明了体操为何是一种勇士的艺术。它让人在训练身体的同时,学会集中心思、清空情绪,但是大部分的运动员却没能把这种清明的状态,扩及到日常生活中。这就是你的功课了。当顿悟变成你每一天的真实体悟,我们就平等了。顿悟是你的大门钥匙。”
我叹了口气:“苏格拉底,这看起来遥不可及。”
“当你跟在乔伊的后头跑上山时,并没有光顾着眷恋地望着山顶,而是直接看着前方,一次只踏出一步。只要这样做就对了。”
“这是门规,对吧?”
苏格拉底含笑点点头,“现在,你最好睡一下。明天早上七点在伯克利高中的跑道上,有特别训练课程。”
清晨六点一刻,闹钟响了,我硬拖着身子下床,把头浸在冷水里,做了几下深呼吸,把脸捂在枕头里,尖叫一声: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走上街道时,精神抖擞。我慢慢跑进高中运动场,苏格拉底正在那儿等着。
他的特别训练课程一开头就是半个钟头的蹲马步,他在加油站里示范过这叫人苦不堪言的蹲姿。接着他示范了一些武术基本原则:“真正的武术教导人不去抵抗,就像树木迎风而弯腰那样。这种态度远比体能技术更重要。”
苏格拉底使出合气道手法,不论我多么努力地推他、抓他、打他甚至扭住他,他都将我撂倒,看来毫不费力。“绝对不要跟任何人或任何事物挣扎。被推的时候,要拉;被拉的时候,要推。找出自然的路径,顺势而行,和自然的力量合为一体。”他的行动证明了他所说的话。
过没多久,离开的时刻到了。“明天见,同一时间,老地方。今晚留在家里,多练习练习。记住,呼吸要缓慢,慢到吹不动放在你鼻头前的一根羽毛。”他好像穿了溜冰鞋似的,轻快地滑走。我跑回公寓,整个人很放松,像是一路都有风在吹送我回家。
在体育馆里,我尽量将我的所学加以应用,“任由动作发生”,而非想办法去做动作。我在单杠上的巨幅秋千动作似乎是自动进行;我在双杠上一再摆荡,跳跃,空翻而后倒立;我在鞍马上做并腿全旋和剪刀动作时,感觉好像有钢丝从天花板垂挂下来支撑着我,我身轻如燕。同时,我的腿终于恢复弹性了。
我和苏格拉底在每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时碰头,我都是跨大步走着,他则是像瞪羚似的,边跑边跳。我日渐放松,反射动作变得像闪电那么快。
有一天,我们热身跑步至半途时,他突然停下,脸色苍白,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
“我最好坐下来。”他说。
“苏格拉底,你没事吧?”
“丹,你只管继续跑,我要静静坐一下。”我听他的话继续跑,一边不时留心他的动静,他合眼挺直身体坐着,神色庄严大气,但人看来是老了些。
我们几个星期以前就说好,我晚上不再到加油站去看苏格拉底,不过当晚我还是打了电话去问他情况如何。
“教练,你还好吗?”我问。
“好得很。”他说,“不过呢,我请了位助理代班几个星期。”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我的新助理在跑道上跑步。我简直雀跃不已,直直奔向乔伊,我想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然而她轻轻一摔,我就像倒栽葱似的摔到地上。更丢脸的还在后头,比赛投篮时,她赢了我;练棒球时,她击中我投的每一个球。不管我们做什么,比赛什么,她的表现一律无懈可击,使得我这个世界冠军得主自我感觉像个新手。
苏格拉底交给我的功课,我加倍操练。我每天清晨四点起床,打太极拳到天亮,然后跑步到山里,去和乔伊碰头。对于这些额外的练习,我从未向其他人提过。
不管在课堂上还是在体育馆里,乔伊的倩影时时萦绕在我心头,我想见她,想抱着她,但是我好像得先抓住她才行。到目前为止,我充其量只能希望,能在她自订的比赛中击败她。
两个星期以后,我又和苏格拉底回到跑道上又跑又跳,他已恢复活力了。“一定是得了流行性感冒。”他解释说。
“苏格拉底,”我说,一会儿跑到前,一会儿跑到后,跟他玩捉人游戏,“有关你的日常生活,你嘴巴很紧。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不在一起时,你是什么样子。你怎么说?”
他笑,一跃超前了三米左右,接着沿着跑道全速奔跑。我跟在后头跑,直到和他的距离近得足以交谈。
“你回答我的问题啊?”
“不。”他说,话题就此结束。
等我们终于做完伸展运动和静坐练习后,苏格拉底走到我身边,一手搭在我肩上,说:“丹,你是个好学又聪明的徒弟。从今以后,你要自行安排你的课程计划,根据需要做练习。而我要给你一点额外的东西,这是你该得的。我要教你做体操。”
我不禁大笑了起来:“你要教我做体操?苏格拉底,我看你这一次真是太夸张了。”我很快跑到草地上,当场来了个侧翻动作、一个后手翻,还有一个高空翻加两周转体。
苏格拉底走到我身旁,说:“我承认,你比我厉害。”
“万岁!”我喊道,“总算发现我会做而你不会做的事了。”
“不过呢,我注意到一件事。”他又说:“你准备做转体动作时。手臂应该再多伸出去一点。喔,还有,你一开始的时候:头太往后仰了。”
“苏格拉底,你这个吹牛大王……不,你说得对。”我说,领悟到我的头的确是太往后仰,手臂的确需要再伸出去。
“等我们稍微修正好你的技巧后,再来调整你的姿势。”他补充说,接着话锋一转,“体育馆见。”
“可是,苏格拉底,我本来就有教练了,而且我不知道其他体操队员是否喜欢你在体操教室附近走来走去。”
“哦,你一定会想出一个好理由跟他们说。”
当天下午在练习前的队员集合中,我向教练和队友说,我性情古怪的祖父远从芝加哥来,要待一两个星期,他想来学校看我。“他其实是很不错的老先生:蛮有活力的,老以为自己是个很棒的教练,只要各位迁就他一点——他有点疯疯癫癫的——我敢说他不会妨碍我们的练习。”
大伙都没有异议。“哦,对了。”我补充,“他喜欢别人叫他玛丽莲。”我拼命克制笑意。
“玛丽莲?”每个人都边笑边重复。
“对呀,我知道这有点诡异,可是等各位见到他就明白了。”
“米尔曼,说不定见到活生生的‘玛丽莲’,会有助于让我们了解你,人家都说这是会遗传的。”大伙哄堂大笑,做起热身运动。苏格拉底这一回要进入我的地盘,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他的新绰号。
今天,我计划给全队一个小小的惊喜。我在体育馆中一直保留着实力,他们并不晓得我已经完全复原了。我提早到达,走进教练的办公室,我说话时,教练一直忙着翻阅散落在桌上的文件。
“教练,”我说,“我想参加小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