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背影:政学两界人和事 作者: 张耀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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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27年1月11日写给许广平的情书中,鲁迅也明确谈到过自己以“偶 像”和“中心”自居的“超人”情怀:“我就是这样,横竖种种谨慎,还是被人逼得 不能做人。我就来自画招供,自说消息,……但现在之所以只透一点消息于人 间者,〈一)为己,是还念及生计问题;(二)为人,是可以暂以我为偶像,而作改 革运动。……这回厦大风潮,我又成了中心,正如去年之女师大一样。”@
不愿意被“包办”的周作人及羽太信子,与以“皇帝”、“偶像”、“中心”自居 的“超人”情怀加以关爱的大哥鲁迅之间的彻底决裂,其实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无论周氏兄弟之间有多少的精神歧异,最深层次的心心相印和息息相 通依然存在。鲁迅逝世六天后,周建人于1936年10月25日致信周作人,专门谈 到了鲁迅对于周作人藕断丝连、血浓于水的关爱之情:
大哥去世的夜里,我闻知消息赶去。他大概并不知道。因此亦无遗言。惟 他于前数天病中讲到关于你的话,追述于下。有一天说到一日本记者(?〉登一 篇他的谈话,内有“我的兄弟是猪”,其实并没有说这话,不知记者如何记错的 云云。
又说到关于救国宣言这一类的事情,谓连钱玄同、顾颉刚一班人都具 名,而找不到你的名字,他的意见,以为遇到此等重大题目时,亦不可过于后 退云云。
有一回说及你曾送X X X之子赴日之事,他谓此时别人并不肯管,而你 却掩护他,可见是有同情的,但有些作者,批评过于苛刻,责难过甚,反使人陷 于消极,他亦极不赞成此种过甚的责难云。又谓你的意见,比之于俞平伯等甚 高明(他好像又引你讲文天祥(?)的一段文章为例〉,有许多地方,革命青年也 大可采用,有些人把他一笔抹煞,也是不应该的云云。但对于你前次趁(赴)日 时有一次对日本作家关于他的谈话则不以为然。总起来说,他离北平之后,他 对于你并没有什么坏的批评,偶然想起,便说明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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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学两界人和事
“XXX之子”即李大钊的儿子李葆华。1927年4月28日,李大钊等20名国 共两党高层人士,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控制下的北京政府处以绞刑。在此期间, 没有党籍的周作人与国民党人士沈尹默等人,收留保护了正在孔德高中一年 级读书的李葆华,随后又安排他化名杨震到日本留学。
需要说明的是,限于种种主客观的原因,本文并不是关于周氏兄弟的话 语传奇的完整叙述,而是多年积累并且有待完善的相关文献资料的集纳整 合。其价值所在,依然是笔者在《历史背后^政学两界的人和事》序言中所 说过的“以不惑之思面对历史”的“生命感悟和公民理性”。像那个时代的周氏 兄弟及他们的北大同事那样,在相对自由的精神状态下持之以恒地创造中国 社会的话语传奇及精神食粮,是政学两界的精英人士必须予以面对并且加以 解决的永恒课题。
注释:
①《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65页。
②耿云志:《胡适回忆〈新青年〉和白话文运动》,文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编选 《五四运动回忆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版。
③1939年10月19日,赵其文在成都《华西日报“华西副刊》发表回忆文章《感激是于自己 有害的》,其中公开了鲁迅写给他的两封信,此为第二封。收入《鲁迅全集》第11卷,第440页。
④《两地书》原信九十五,1926年11月28日,《两地书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第562页。
⑤《鲁迅日记》1912年7月10日,《鲁迅全集》第14卷,第9页。
⑥辛晓征:《鲁迅:国民性的缔造者》,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23页。
⑦钱理群:《周作人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289页。
⑧《益世报“副刊》第88期,署名岂明,1930年3月18曰。
⑨《周作人早年佚简笺注》,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273页。
⑩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下册,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484页。
?钱理群:《周作人传》,第285页。
?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版,第61页。
周氏兄弟的文坛恩怨| 145
?郁达夫:《回忆鲁迅》,《宇宙风乙刊》1939年创刊号。 ?陈漱渝:《东有启明西有长庚》;《鲁迅研究动态》1985年第5期。 ?舒芜:《忆台静农先生》;《新文学史料》1919年第2期。 ?周海婴:《鲁迅与我七十年》,南海出版公司2001年版,第73页。 ?《鲁迅全集》第12卷,第9页。 ⑩《两地书》原信一二四,《两地书全编》,第605页。
?XX X即李大钊,《鲁迅研究资料》第12期,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82页
周作人对傅斯年的全盘否定
在王富仁、石兴泽编选的《谔谔之士一一名人笔下的傅斯年、傅斯年笔下 的名人》一书中,前半部分共收录29位名人回忆傅斯年的38篇文章,其中只有 周作人的《新潮的泡沫》和《傅斯年》两篇文章,对傅斯年采取了全盘否定的态 度。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样的两篇文章更加真切地展现了周作人与傅斯 年的精神面貌。
―、周作人的〃反复颠倒”
在1949年的历史拐点上,周作人以一篇《关于绍兴师爷》公开展示了自己 在文坛斗争中战无不胜的“刀笔的秘诀”:“笔记中说老幕友讲刀笔的秘诀,反 复颠倒无所不可,有云欲使原告胜者,曰彼如不真吃亏,何至来告状;欲使被 告胜;则斥原告曰:彼不告而汝来告状,是汝健讼也。欲使老者胜,曰不敬老宜 惩。欲使少者胜’则曰:年长而不慈幼,何也(仿佛是纪晓岚所说,但査过阅微 五记却又不见〉。”①
把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意思是总要躲藏在暗箱黑幕中操纵权力运作的 绍兴师爷,在处理各种案件时永远正确的根本秘诀,就在于“反复颠倒无所不 可”。绍兴师爷想让原告胜诉,他会说:“这个人要不是吃了亏,何必来告状 呢? ”他想让被告胜诉,就会斥责原告说:“人家被告不来告状,你这个原告却 偏要告状,肯定是你善于惹事生非打官司! ”他要想让老年人胜诉,就会对年
#录自张耀杰箸《鲁迅与周作人》,台北:秀威资讯科技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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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人说:“你不尊敬老年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他想让年轻人胜诉,又会质问老 年人说:“你那么大年纪不知道爱护年轻人,是什么道理呢?!“
一向态度平和却偏偏被判定为“汉奸”的周作人之所以要写作这样一篇 文章;并不是为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是为了承前启后、与时俱进。他不久 后相继发表的《新潮的泡沫》和《傅斯年》,就是自己“反复颠倒无所不可”的最 佳证据。他在《新潮的泡沫》中写道:
在五四前一年,傅斯年、罗家伦响应《新青年》,发起《新潮》月刊,请学校 帮助。罗是北大英文系学生,傅则是中文系,是黄季刚的高足之人,那时陈独 秀为文科学长,便很怀疑,曾对人说道,他们不会是来做间谍的么?可是蔡孑 民、胡适之都是主张与人为善的,所以准许了印刷费暂由学校垫付,并代为发 行。五四那年他们光荣地参加了运动,也光荣地毕了业,派往西洋留学,后来 归国之后因了新的旧的这些资格,立即飞黄腾达,各奔前程,傅罗的名字以后 不再连在一起了。罗一起头就钻进了国民党里,做了蒋介石的帮闲,从北伐以 来二十几年中,要说他做过什么好事情,也可以说有一件,那便是北海门外桥 上的高墙,据他自己说,是蒋还驻在长辛店火车里那时,由他请其即下手谕拆 除。罗虽是文化运动出身,可是很有点鄙陋,钱玄同见过他的西文名片,写作 罗斯福罗,每相见的时候,常要叫这个名字,开他的玩笑。……
罗家伦不失为真小人,比起傅斯年的伪君子来,还要好一点。罗是公开的 国民党,傅乃标榜无党派,以“社会肾达”的头衔出现,替蒋二秃子出力更为有 效,所以罗只配称作帮闲,而傅实在乃是帮凶了。傅是个外强中干的人,个子 很大,胆则甚小,又怕人家看出他懦弱卑劣的心事,表面上故意相反地显示得 大胆,动不动就叫嚣,人家叫他傅大炮,这正中了他的诡计。可是事实胜于雄 辩,有一回他做文章大骂宋子文,这本是狗咬狗的玩艺儿,后边有人给他撑 腰,原是有恃无恐,但是老蒋一泡尿撒下去,他的炮就不响了,预告要做四篇, 只出了一篇即戛然中止,这是近三两年中看报的人都还记得的事情。他始终 打着北大、蔡导民、胡适之的旗号,在文化文物上做特务的工作,近来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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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政学两界人和事
是与朱家骅、王世杰勾结了,给蒋记盗运北京文物往美国,去年为郭沫若、马 衡等人所举发,通电布告朱、王、傅三名为战犯,那时他已逃往台湾,投靠陈诚 去了。因为陈诚是他的至亲,所以他做了台大校长,特别有力量,那边的学生 与知识分子很吃他的许多的亏,那是可以预期想得到的。自海南岛与舟山相 继解放,台湾一隅岌岌可危,匪帮大小头目已见动摇,各思逃窜自找生路,据 说傅某也在设法离台,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个消息,傅是一个胆小敏感的人,他 的急想逃命正是很好的证据,足见树例猢狲散之迫在眉睫了。②
半年之后,周作人得知傅斯年在台湾因病去世,又在《傅斯年》一文中写道: “傅大胖子最初以黄(侃)门弟子的资格参加《新青年》运动,博得胡博士的信赖, 虽然有陈独秀怀疑他是来做侦探的,也阻挡他不住,终于由此起家,钻进国民 党里去。其实那时谁也不晓得他是假的,鲁迅同他不曾见过;但在《新潮》时代 颇为看重他。《时事新报》其时还在反对新文化运动。由沈泊尘画过两张小漫 画,第一张画出一个侉相的傅斯年从屋里扔出孔子牌位来,第二张则正捧着一 个木牌走进去,上书易卜生夫子之神位,鲁迅看了大不以为然,以后对于《学灯》 也就一直很有意见。〔他反对研究系及其流派,大概别是一部分理由。广^
为了证明傅斯年确实是一名“伪君子”,周作人进一步检举说:毛子水在 德国时与傅斯年住在一起,经常听到他痛骂秋水轩一派的文章,有一天在傅 的枕头下面看到一本为他所痛骂的《秋水轩尺牍》,觉得有些意外,“便替他宣 传了一番”。
1960年12月10日,周作人经曹聚仁介绍开始为香港《新晚报》写作回忆性 短文,也就是后来结集出版的《知堂回想录》。其中关于傅斯年又有新的说法: 〃《新潮》的主干是傅斯年,罗家伦只是副手,才力也较差,……陈独秀虽自己 在编《新青年》;却不自信有这样的法力,在那时候曾经问过我,‘他们可不是 派来做细作的么? ’我虽然教过他们这一班,但实在不知底细,只好成人之美 说些好话,说他们既然有意学好,想是可靠的吧。结果仲甫的怀疑到底是不错 的,他们并不是做细作,却实在是投机。‘五四’以后罗家伦在学生会办事也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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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力,及至得到学校的重视,资送出洋,便得到高飞的机会了。”④
关于同一件事,周作人此前在1945年的《红楼内外》中另有介绍:“学生中 间所办的新刊物则有《新潮》,是响应《新青年》的文学革命运动而起来的,由 国文系傅某英文系罗某主持其事。傅本是黄季刚派的重要学生,这时来了一 个两直角的转变,陈独秀当时便很有点怀疑,是不是那方面的第五纵队呢。 ……这中间的事只是得诸传闻,大概由于胡博士的保驾,学校对于傅罗的计 划加以赞可,为之垫款印刷发行,前后一共出了三期。”⑤
同一件事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15年间竟然由“得诸传闻”的“胡博士的保 驾”,变而为“蔡孑民、胡适之都是主张与人为善”,再变而为周作人自己的“成人 之美说些好话”。周作人“反复颠倒无所不可”的刀笔手段,于此即可见一斑。
二、《新青年》时代的傅斯年
傅斯年字孟真,山东聊城人,他的先祖是清代开国状元,官至武英殿大学 士、兵部尚书,傅氏家族因此成为聊城望族。傅斯年的祖父少负才名,博通经 文及诗文书画,年仅17岁便被选为拔贡,却终生不肯参加廷试换取一官半职。 傅斯年的父亲傅旭安,中举之后不肯人仕做官,甘心以教书为业,不幸在傅斯 年9岁时英年早逝。
父亲去世后,傅斯年得到父亲的得意弟子侯雪舫的资助,于1909年考入天 津府立中学堂,1913年考人北京大学预科,1916年升入本科国文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