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井伤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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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奶奶呢?”
我垂下头:“你奶奶她,在医院……”
他淡定温和的眸子猛然一凝,蹙紧眉头:“医院!怎么了?”
我支支吾吾:“她昨天不小心摔倒了,医生说是中风……”
私心里,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这个现实。刚刚才从封闭的空间里走出,还没来得及重新适应这个繁琐的世界,就要面对至亲昏迷不醒的残忍。
“在哪家医院?带我去。”他拦下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很是急切。
“医生说她一时半会还醒不来,你要不要先回去放一放东西?”
齐泽轩摇摇头:“不用,我想马上看见她,我奶奶比别的什么都重要。”
出租车飞驰在马路上,虽然已经足够快,但依然舒缓不了齐泽轩越来越担忧的神色。我心有不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担心,医生说不会有大危险,昨晚**都很平稳。”
“但愿一切都能好转。”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雨澄,我奶奶为我受了很多苦,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我父母已经因为意外去世,我万万不能再失去她。”他说着这番话,有入骨的担心,有镌刻的深情,却没有失措的慌乱。
“一定会好的。”我安慰式地握住他的手腕,清凉的质感让我稍稍放下心来,“齐奶奶是望舒托付给我的,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一起陪着她,等着她康复。”
“谢谢你,雨澄。”他感激地看着我,眸中水光温润,“还要谢谢望舒,让你帮了我这个忙。”
“不必谢我,你刚刚出来,很多东西重新建立起来必定忙碌,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赶到医院,齐泽轩快步走向病房,看起来尚且从容,但依然掩盖不了那脚步中的急切和关怀。齐奶奶仍然没有醒来,阖着双眼,发白如霜。
“奶奶……”齐泽轩握紧她的手,在**边轻声唤她,“奶奶,是我,我回来了。”
我识趣地退出了病房,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阔别十月,满心期怀,再见面时,却是这番模样。
人事的翻滚变化,命数的诡谲莫测,这般令人胆寒。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无力地靠着墙,昨晚忧心**,完全没有休息好,如今终于把齐泽轩带了回来,我只想要昏昏欲睡。
眼皮刚刚阖上,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迷迷糊糊接起,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灌满了我的耳。
叶煕阳在电话那头满是怒气:“左雨澄,你昨天整整一晚上去哪儿了?”
☆、076 男人的直觉
我在他的一声怒吼下抖擞了精神,这才想起我一直忘了告诉他齐泽轩的事,解释道:“朋友的奶奶中风了,昨天送到医院,我昨夜一直守着她呢。更新最快最稳定”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是春节给我们红包的那个老奶奶?”
“嗯。”看来他对齐奶奶也颇有好感,我松了一口气。但是熙阳话锋一转,带着酸酸的醋意,“这么让你巴心巴肝,到底是你哪个朋友的奶奶啊?”
我一愣,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和齐泽轩的关系,吞吞吐吐:“是望舒监狱里的好朋友,叫做齐泽轩,拜托我照顾他奶奶……”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熙阳的语气明显不高兴。这大半年的时间,我们之间一直忌讳提起望舒的名字,我不知道叶煕阳有没有忘记望舒为我们两人承担的罪责。但午夜梦回或灵光乍现之时,我陡然想起望舒在狱中消瘦的脸,想起他隐在黑暗里若即若离的身体,心里依然会隐隐作痛。
熙阳或许感觉得到,我并没有完全放下望舒。
我的眼睛看着鞋底:“齐泽轩今天出狱了,以后我就不用帮他照顾了。”
“好,不用照顾的话,那你现在在哪儿?”他的语气愈加忿忿。
“医院,我还没来得及回来……熙阳,只是朋友之间帮个忙,没有什么的。”
“哪家医院?我也来。”
“你来干什么,别人奶奶还昏迷着。”莫名的慌张笼罩着我,他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是因为我又提起了望舒吗?
“就是因为他奶奶住院,我才要过来看看,好歹一起过了春节,还给我发了红包。”
他明显不是要来探病,可却说得有理有据,让我无从反驳。无奈之下,还是告诉了他医院的地址。
挂了电话,睡意再一次袭来,我疲惫地捂住脸,靠在长椅上小憩,头脑又回到昏昏沉沉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到脑袋被人有节奏地拍了几下,身体一怂,仰起头看见了叶煕阳。
“来得这么快?”我揉揉眼,“我睡着了,还没告诉他们你要来呢。”
“没告诉正好,给个惊喜。”他牵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把神色恹恹的我拉进了病房。更新最快最稳定
几个小护士正围着齐泽轩说些什么,个个都是巧笑嫣兮的模样。温润公子的气质魅力果然引人注目,还没洗去监狱里的污垢混杂,就能在病房里吸引这么一群小女生。
我认出当中有两个护士是当初赶去急救齐***医护人员,朝她们微微点头致意。其中一个立马惊讶地捂住嘴:“呀!你就是昨天从阳台翻进去开门的那个人!”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点了点头。
叶煕阳握住我的手一紧,立马把我的身子扳向他:“什么!你从阳台翻进屋?几层楼高的?”
那小护士看不懂眼前的情形,只顾着兴奋地回答:“十层楼高呢!可恐怖了!”用手比了大概七八厘米的距离,“能放脚的地方大概就只有这么宽,当时我们都不敢去,她居然那么大胆就踩上去了,要知道,摔下去多半就没命了呢!”
我垂着头不敢再听,熙阳身上的气焰越烧越浓,手上的力道之大,几乎快要把我捏碎。
那小护士却还不懈气,“幸好她及时开了门让我们进去,不然这位奶奶可就危险多了。”
“光顾着别人,你自己呢?”熙阳盯着我,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痛苦、惊慌、愤怒的情绪藏在里面,灼得我耳根发红。
齐泽轩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很快又切换为自责:“雨澄,让你冒这么大的危险救我奶奶,实在太感激,无以回报。要怪都怪我不在她身边……”
“够了!”熙阳打断了齐泽轩的话,情绪异常地激动,“雨澄不是你能叫的!”
齐泽轩蹙紧眉头,疑惑地看向我:“这是?”
我试图从熙阳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拽得更紧,只得保持着手牵手的姿势,干笑着同他介绍:“这位是叶煕阳……”
“我是她男朋友。”熙阳理直气壮地补充,“雨澄该照顾的照顾了,不该冒的危险也冒了,你***事以后就不要再麻烦她了。”
我回嘴道:“这有什么关系?齐奶奶对我很好,我相处着开心,这怎么不行了?”
熙阳红着眼:“不行就是不行,你连命都差点没了。”
我心里一动,虽然理解他对我的关心,可也觉得他的说法不合情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是我自己想让齐奶奶陪我还不可以吗?”
两个人箭弩拔张,齐泽轩彬彬有礼地打着圆场:“当然不会再发生的,我回来以后,也不用再这么麻烦雨澄了。”
“说了你不许这么叫她!”熙阳怒吼着齐泽轩,像只失控的狮子,我觉得情况不对劲,和齐泽轩道了一声抱歉,赶忙抱住熙阳出了病房。
我拖着熙阳,找到医院一处偏僻的角落,这才发出愠怒的斥责。
“你怎么回事,别人叫一声雨澄怎么了,你、望舒、王梓梦还有以前周娅楠不都是这么叫的吗?”
熙阳坚定不移:“他不一样。”
“呵,怎么不一样了?”
“你们女人有直觉,而这是我男人的直觉。”
我觉得好笑:“你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直觉?你今天是头一次见到他,我到现在也就跟他见过他两次面,一次在今天,还有一次是在监狱探视,总共加起来才不到一小时,你怎么直觉出来的?”
他皱眉:“你还去监狱看过他?”
我不小心说漏了嘴,顿时哑然,刚才还倔强的神情透出窘迫,气势也在瞬间跌了下去。去监狱看一个不相熟的男人,这话实在容易令他误解。
“雨澄……”他扶住我的肩,“我是真的担心你,监狱里出来的人,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品性,总要提防一点。”
“可他人挺好的,他奶奶人也很好,而且……”我咬咬牙,“而且他和望舒是好朋友,帮过望舒很多……”
熙阳冷笑,又好像是在自嘲:“还是许望舒啊……”
我抿着唇沉默。
“雨澄,我和你在一起也有大半年了,虽然说不上刻骨铭心,但我觉得也能算是细水长流。我曾经以为,你已经放下他了……”他垂下眼,像痛苦,像悲怆,像失落,纠得我心里一阵疼,“我不知道,等许望舒出狱以后,你会不会抛弃我,依然偏执地去追寻他。”
他停顿下来,满目期盼地看着我,虽然没有提出问题,却明显想要一个回答。
可是这个回答,我没有办法给他。因为答案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望舒。
我的沉默让他的神情越来越黯淡,伸出手紧紧搂住我,几乎让我窒息:“雨澄,不要离开我。刚才那小护士说你从十层楼高的外围翻过阳台,我心里真是空落落的,好像差一点就失去了你,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我刚才表现得失常,不是想让你在朋友面前难堪,而是太过害怕。如果说在井队的时候,失去你我还可以慢慢恢复;可是如今真正可以把你拥在怀里,我便再也放不下。别忘了你说的,我一生都会幸福,不要打破我的愿望……”
他方才还是怒吼的雄狮,此刻又像一个孩子患得患失。他更紧地把我锢在怀里,依然是**悱恻的动人气息,依然是那句半疼半喜的温柔话语:“我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抱着你……”
这番话太动人,耳边似有猎猎的风响,在苍天之下、沃土之上,世界都缩成了他胸膛的温度,和紧紧不放开的双臂。
一阵沉默。
沉默的背后,已含着动摇。
望舒对我的感情如何,我猜不通透。但熙阳陪在我身边的一点一滴,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都说世人最爱虚无飘渺的东西,可飘渺久了,难免想要着陆。掐指一算,认识望舒已有五年了,他在我心里依然有着牢不可破的地位。可是,这地位应当归于哪种属性,我已经不知清楚。
“好,熙阳,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追着望舒,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我深吸一口气,“可是你也要答应我,我欠他的,你不能阻止我去还。我不用情的方式,肯定还会有别的方式。”
他眸子一亮,搂过我的腰身,在额头印下一吻:“好,你若说话算话,我也一定答应你。记得你今天向我承诺的。”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轻蹙眉头,贴近我的脸,很是认真的模样:“那个齐泽轩,你也一定要少跟他接触。”
“好啦,疑心病。”我半开玩笑地推开他,“我也没什么跟他接触的机会,现在他忙着照顾奶奶,就更没机会了,你别再多想。”
熙阳的神色放松下来,从见到他到现在,终于头一次露出了笑颜。金灿灿的,像麦田里的阳光,渗着满足、幸福和苦尽甘来的释然。
望舒,对不起,情谊的交错之间,我终究无法坚守一份似有似无的爱。你的恩典和承担,我必会以其他方式,倾其相报。
☆、077 梓叶情侣玉
从医院离开,我和熙阳走在黄昏的街道,彼此都觉得有了新的心情。
大学四年,我把滔天的爱恋缄默在舌尖,随望舒一起来到荒郊野地,笃定他会属于我,更笃定我非他不爱。初初和熙阳接触,只觉得自己是因为寂寞,而前后不过大半年光景,他已在我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两相徘徊,实在难以夺舍。
我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自己已在这动乱中纠缠过大半年,深知其中的折磨和痛苦。有时想来也觉得自己有几分水性杨花,可对这两个人,我又从未有过怠慢戏弄之意。望舒和熙阳,他们两人都是我的精神依托。一个如月华般淡然温厚,敛去我的罪恶和责罚;一个如千阳般灿然明媚,撑起我的依托和慰藉。无论缺了哪一个,我都会伤怀难忍。世上之难,多为两难,而两男之难,亦令人郁结难善。
当局者迷,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便只能顺应时局,在熙阳的动人话语中顺势承下。或许是我太过自私,潜意识里已经权衡过利弊。和熙阳已有恋爱之实,如果放弃,便是连朋友都没得做;望舒的恩义之情永难斩断,以他再三强调的“朋友之谊”陪在左右,一点一滴偿还他的付出,不能说是不圆满。在情爱面前,谁又是不自私的呢?
对我自己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五年的时光过去,我终于愿意说出那一句“不再追寻望舒”。原本的他,原本的我,原本的执迷,都随着岁月的洪流远去。
只有生命不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