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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喜福会-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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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妈,我跟你说过吗?苏珊娜和里奇俩,可玩得真开心呢。他呀,就……”
    “对了,”妈立时插嘴道,“我还没跟你说呢,就是你爸,医生们说,可能要
先做个造影手术。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们说不必了,那只是因为肠道秘结的缘故。”
看吧,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甘拜下风。
    我付了账,一张十元票面和三张一元的,妈一抬手,将那一元的三张钞票嗖一
下持下,然后摸出十三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将它们放在盘里,随后干干脆脆
地说:“没有小账!”完了,便回头对我得意地一笑。但趁着她去洗手间的当儿,
我还是悄悄地塞给那个服务员一张伍元钞票,他会意地对我点点头表示感谢。
    “臭死了,臭死了!”妈皱着鼻子出来了,一边轻轻推推我,塞给我一包面巾
纸,“要吗?”她从不用外边的手巾纸。
    “我们分手以前,去我那边转一转吧,很快的,我只是给你看些东西。”
    妈已有好几个月没上我家了。还在我上一次结婚时,她常常随便来访而不事先
给个电话或打个招呼什么的,直到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就向她提议,如果她
什么时候想上我家,至少应该事先打个招呼。从那以后她再不上我家了,除非我向
她作正式的邀请。
    因此打她一进门,我就留心看着她的反应——离婚后,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公寓。
那时,一度有太多的空余时间,可以将居室收拾得井井有条。直到今天,我的家又
充满了生活和爱的气息,因此,又重复现出一片凌乱:过道上乱丢着苏珊娜的玩具;
起居室里,养着一条四须淡水鱼,那是里奇的宠物;咖啡桌上,两只用过的脏酒杯
还来不及洗;还有一架内脏被掏空了的电话机,那是苏珊娜和里奇有一天为着要研
究声音是从哪发出而拆下来的。
    “去后边看看,”我说着,继续把她往里边引,直到后间卧室。我的床都没有
铺好,梳妆台的抽斗半开半合着,露出男人的短袜和吊带。妈的脚,不是踏到了运
动鞋,就是踢着了苏珊娜的玩具,或者是里奇的便鞋……
    妈的脸铁青,痛苦地扭歪着。
    现在,她不得不正视这么个现实:我和里奇已经同居了,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她一定要说一点什么的。
    我从壁橱里取出一件貂皮大衣,那是里奇送我的圣诞礼物,这是我收到的礼物
中最最奢华的。
    我披上皮大衣自我欣赏着,一边讪讪地说:“可是,这件礼物多少显得有点傻
乎乎的,旧金山,无需貂皮大衣。但这似乎也是一种时髦,送妻子或女友皮大衣。”
    妈一声不出,探头往壁橱里瞟了一眼,那里里奇的领带和西装,和我的衣服挂
在一起。她伸手摸了摸貂皮大衣,说:
    “这算不上是上好的。那是用碎皮拼起来的。再说,毛头也太短了一点。”
    我觉得深深地受了伤害。“你怎么可以这样来批评一件礼物!”我抗议道,
“他这是表示一种心意。”
    “那正是我所担心的。”她说。
    经她这么一批评,那件皮大衣似一下子黯然了,失却了原先的光彩和华贵,看
上去蔫塌塌、旧兮兮的,俗不可耐。
    “你还要说些什么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你要我说什么?”
    “喏,这一切。”我扬手划了个大孤,指着里奇留下的一切痕迹。
    妈环顾一下卧室四周,再看看客厅,最后说:“你有你的事业,终日忙忙碌碌,
你将家里弄得这样一塌糊涂,我还能说什么呢?”
    妈就是这样厉害,她永远知道如何击中要害。摊上这么个母亲,想象得出,我
有多痛苦。她对我所作的每一次出其不意的袭击,都深深地嵌入我的记忆中。
                                   二
    十岁那年,虽说尚且年幼无知,倒也十分确切知道,自己在棋艺上有一种天赋,
我竟可以毫不费力地在棋盘上制胜我的敌手。这大大增强了我的自信心,而且也养
成我的好胜和逞强。
    妈就喜欢将我本人,也作为奖品一样向众人炫耀卖弄。她常常还要插进来大谈
特谈我的棋艺,好像是要以我的参谋长而自居。
    “是我提醒女儿,将马抄到对方后边去的。这不,她不是赢了!”她会这样大
咧咧地对人家如此吹嘘着。当然,这话她说是说过的,但这样的话就是说上一百遍,
与我的得胜也毫不相干。
    她还会对上我们家的那些朋友大言不惭地说:“这下棋,就是讲窍门,只要窍
门把住了,哪怕你闭着眼睛走,也会赢的。”
    我就讨厌她这种卖弄和瞎吹牛。一次,就在斯德克顿大街上,我当场就与她吵
起来,当着一大簇路人的面,我对她大嚷大叫,我说她压根儿什么都不懂,为什么
还非要充内行?她应该沉默,少开口。不料这一来,倒生效了。
    当晚,直到第二天,她都不睬我,好像根本家里没我这个人似的。
    我知道她在使激将法,我才不上她的圈套呢。因此我也不理她,等着她先来开
口。
    就这样,我们互不答理地过了几天。那天,我坐在自己房内,呆呆望着床头那
个绘着六十四个方格的大棋盘出神。突地我生出一个主意了:我决定不再下棋了。
    当然,这只是个计策,并不真的我就此放弃下棋了。于是晚上,我不再似往常
那样躲在房里钻研棋艺,却大摇大摆地去起居室,挤在哥哥们中间看起电视了,而
且还故意将指关节扳得咯咯响,存心惹得哥哥们大声抱怨着:
    “妈,你看薇弗莱呀,你快叫她别捣乱,让她出去。”
    然而妈却只作没听见。
    我虽说不怎么着急,却意识到,我必得再有个更激烈的举动,让妈不得不首先
向我开口。我暗暗决定,再牺牲一次下周的大比赛。这一来,妈总得开口了。因为
这次棋赛的发起人是教会的慈善团体,如果我表示拒绝参加这次比赛,那召集方面
一定会给她打电话,然后她必会连哄带逼地要我去参加。
    不料,她那边还是毫无动静。比赛时间到来了,又过去了,她依旧按兵不动,
连问都不问我一下:“为什么你不下棋了?”可我却关在房里哭了一个晚上。因为
我得知,这次比赛的优胜者,竟是那个我接着两次轻而易举地赢了他的男孩子。
    我终于领尝到,姜还是老的辣,我拗不过我妈。但现在,我对这套“斗智”游
戏也厌倦了,因此,我决定假装让她赢算了,就我先开口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事。
    “我打算再准备下棋。”我向她表示,想象着她会笑逐颜开,还会询问我要她
做些什么吃的。
    然而,她只是皱着眉盯着我眼睛看了半天,然后尖着嗓子说:“为什么要跟我
讲这个?你以为这很简单是吗?今天高兴下棋就下棋,明天不高兴了,就不下,再
过一天兴致来了,又下了……你对每件事都是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天
都要变上好几遍。”
    “我说了,我这就要下棋了。”我喃喃地说。
    “不行啦!”她猛地一叫,我头皮也随之一炸。“没那么容易啦!”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回到自己房里,默默对着棋盘上的六十
四个方格发呆,计算不出自己下一步棋子究竟该如何走,直到那黑白格子在我视野
中重叠混淆起来了,而我也相信,事情终会好起来的。
    天助我也!那晚我突然发起高烧了,妈整日坐在我床边照料着我,喋喋不休地
责备我不该不穿外套就上学去,还喂我她自己滤过的鸡粥……真高兴,妈又跟往常
一样了。
    可待我热度退了,我发现,妈真的完完全全变了。在我练习棋艺时,她再不跟
着我兜圈子了,她也不再擦拭我的奖品,也不留心报上有无我的名字,更不再剪报
加以保存……我与她之间,似生出一堵无形的大墙,每天,我都在悄悄伸手摸索着
这堵墙,忖思着它有多高,有多宽……
    就在接下来的另一次比赛中,尽管我已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可还是输了。更令
我难堪的是,妈对此还是一言不发,而且好像还带着一股沾沾自喜的神情,似这一
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成绩。
    我恨死自己了。当然,这不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比赛,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又开
始对棋艺冥思苦想,奇怪的是,那个六十四个方格棋盘对我,一下子陌生了,它们
曾有过的对我的默契、感应,那份操纵全局的自信和感觉,荡然无存,好像我失却
了那根指挥它的魔棍。一下子,面对棋盘,我觉得是那般的无把握,那般的生分疏
远,且人人都看出了我这致命之处!
    以后我虽然还是继续下棋,再没那种十二分的自信和极度的良好感觉了。我认
真思索掂量每一步棋路,战战兢兢地拼着命坐在棋盘前。每胜了一局,我便觉得侥
幸和安慰,可每输了一次,便觉得有一种无际的恐怖把我淹没了;我已不再是个神
童了,我的天才已离开了我,我正在逐渐变成那种十分平庸普通的人。
    直到后来,我连两次败在同一个男孩手里——可几年前,我常轻而易举地击败
过他,这时,我完全停止下棋了,当时也没有谁对此持异议,那年我正好十四岁。
                                   三
    当晚,我被妈就那件貂皮大衣挖苦了一通后,便打电话给玛琳诉苦,玛琳当即
在电话里说:“我真不明白,你可以叫国家财政收入监视处的人滚开,可你却不敢
对自己的母亲说一个‘不’字”
    “我好几次是要开口的,话都涌到喉咙口了,可给她那么几句轻飘飘的,刀子
样割人的话一搅动,我……”
    “那你就干脆叫她闭嘴!”玛琳说,“叫她不要再管你的闲事,让她闭嘴!”
    “你是开玩笑还是怎么着?”我苦笑着,“叫我母亲闻嘴?!”
    “当然叫她闭嘴!”
    “唉,我不知道,在中国的法律里究竟有无这样明显的条例,可是反正,你不
能对一个中国母亲说闭嘴,那几乎与谋杀案一样被视为大逆不道!”
    不过,令我更害怕的是,我不知妈将会如何对待我的里奇。她将会如何数落他,
评价他,让他难堪……最初她会保持缄默的,然后,会就一件小事讲开了,一句又
一句,阴阴地,颠来倒去地数着它的种种不是,不时,过一阵,又拿出来温习一遍,
再从头数落一次,直到他的长相、个性、灵魂都给描绘得面目全非为止。即使我对
她的伎俩是早就领教过了,可我还是害怕,害怕一些看不见的真理,会随着她的话
语飞入我的眼睛,改变我自己的视觉,将里奇从我心目中的出类拔革形象,变得平
庸俗气,令人不快。
    在我的第一次婚姻中,陈马文,我丈夫,在我与他私奔时,我才十八岁,他也
不过十九岁。在我与他恋爱时,他几近是完美无缺的。他毕业于罗厄尔,成绩一直
是班里的前三名,然后进入赫赫有名的斯坦福大学,并得到奖学金。他打得一手好
网球,有着突出的小牛腱一样的肌肉,在胸前还有一百四十六根象征阳刚之气的黑
毛。他可以逗得人人大笑,自己则笑得最响最长,他的笑声极有魅力,色迷迷的。
他一周七天,天天都过得快活热闹。那时只需他一句“星期三下午”,就足以让我
神魂颠倒。
    就这时,妈警告我了:我看这个家伙的脑袋瓜里,已钻出懒虫了。他如此热衷
高尔夫和网球,只是为了逃避该尽的家庭责职。他可以趁这工夫,在穿短裙的女孩
子大腿上瞄来瞄去,他摆阔地扔出十块钱给陌生人做小费,然而对家庭,他的荷包
却显得特别小气。他宁可花上一整个下午摆弄自己那辆红色的赛车,却不愿开车陪
妻子去兜风。
    平心而论,对陈马文,我从未恨过,直到现在。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反而更
糟糕,说明我对他的感情,根本已冷漠到无所谓了,连失望和蔑视都产生不了。还
未分手时,在夜深人静苏珊娜入睡时,我便觉得透心的孤独。由此我会怀疑,或许
是我妈破坏了我的婚姻?
    谢谢上帝,妈的破坏,尚未伤害我的女儿苏珊娜。虽然当时我差点做人工流产。
那时当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真的恨死了。我立时把陈马文揪到浴室里,狠狠地对
他发作了一通。当即我们准备把胎儿打掉。岂料阴差阳错,我们找到一家反对人们
流产打胎,希望给孩子以生的权力的一家诊疗所。他们当场给我们放了一场电影,
就像洗脑子样来劝说我们。电影里,我看见即使只是七个星期的胎儿,也已经长着
小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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