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征文-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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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了,不是忘不掉,只是他抓着回忆,不愿放,也不肯放而已……
重重地闭了闭眼,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转身离去。
阳光下,那魁伟的身影竟微微有些佝偻。
已是不惑之年的他,真的是老了……
“该死!”披着一身风尘和战火,雷阙捂着肩上的伤口,略微趔趄地走进傲雷堂,阴冷的眉间锁着暴怒。
这些年来,越来越多名不见经传的行会前来攻打沙城,妄想拿下这座塞上要塞。尽管付出了惨痛代价,却依然如飞蛾扑火一般,一次又一次前来。
辉煌不过二十载,这是历代沙城城主以生命换来的教训。诅咒之城沙巴克啊,任何与它沾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龙昊在统治沙城十八年后被他击溃。而他接管沙城,也有十五载了。
辉煌,真的不过二十载?
靠在门上低低地喘息着,眩晕中,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伴着熟悉的蔷薇花香,飘然而至。
“您受伤了!”轻轻扶住他摇晃的身躯,绛雪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
“放开我。”他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伸手想要推开她,却被她轻轻握住。
“我知道您讨厌我,可是您的身体要紧,等您好了之后再来惩罚我吧。”幽幽的嗓音,带着丝丝怨怼。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有所不满,这个十五年来无欲无求的孩子,第一次那么固执。是因为他受伤了么?
麻利地取来清水和药物,颤微微地解开他的衣物,一条狰狞的刀伤赫然呈现在眼前。“疼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她问。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碰触了一下,他浑身一战。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闭上眼抵御伤口处火烧般的疼痛。
即使最轻微的颤抖也没有逃脱绛雪的眼睛,连忙停下手,轻轻吹着伤口,小女儿般的娇憨。
那种心悸的感觉,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回头凝视着那双黝黑的美眸,他竟狠不下心去推开她。
“离我远一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看到那双晶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受伤,她什么也没说。
为他披好干净的衣物,她默默地收拾好一切,然后像往常一样离开。
想要伸手抓住她,却发现伊人已经飘然离去,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最后蜷成一个寂寞的姿势……
雪又在下了。
想要覆盖满地的殷红,却不小心将自己沾染。
红色,绛雪。
终于逼退了又一波猛烈的攻势,沙城迎来喘息的机会。
负手立于窗前,雷阙如顽石般坚毅的脸上,是惯有的漠然。
“他们是想耗尽我们的锐气,然后再做打算进攻。沙城军队虽是锐不可挡,强弩之势,最后也终归失败。”
身后,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为他披上披风。然后一针见血指出他担心的问题。
剑眉微微上挑,雷阙转身看着那娇小的身影,略微有些吃惊。
她的冰雪聪明,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曾想到,连兵法她也会略知一二。
“那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片刻惊讶过后,他唇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容。若是她真的聪明,那么留下她,将会变成一种错误。
那双秋水明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然后,红唇中吐出坚决肯定的字眼:“冲出去,不顾一切冲破包围。”
“冲出去?难道你不知道如果硬冲的话,我军会有多大损失么?”
“损失是肯定会有的。可是如果不冲出去,那么满城的人,都只能等死了。”
冷冷地看着她,雷阙眉间出现一个深深的结。
她,根本不像龙昊,若龙昊当年能够像她一样狠下心,牺牲一部分人来保全沙城,沙城不会如此轻易落入他手中。她,更不像玲珑,温柔婉转的玲珑,怎会想到要去介入男人的世界,又怎会妄加指责?
可她,又分明是龙昊和玲珑的女儿。
她,究竟像谁?
“城主,您这分明就是引狼入室!请三思!”
空旷的议事厅中,坐着三男一女。
说话的女子身着绣满诡异花纹的黑色长袍,颈上那对硕大的暗紫色铃铛泛出妖异的光彩,腰间一柄鲜红的血饮长剑,散发出隐隐杀气。绯炎,这个曾经名噪一时,有突然消失的魔法师,竟是屈居在雷阙麾下。
诱人的美眸此刻正透着怒气。聪明如她,却怎么也想不透雷阙依然把夙敌的女儿留在身边的原因。
雷阙懒懒地靠在长椅上,唇角勾起一丝费解的笑容。
“城主,您的做法的确欠考虑。”老实少言的淞也表示出自己的担忧。虽然对绛雪他是赞叹有加,然而面对沙城的安慰,他也不愿去冒这个险。
任何细小的失误,都可能给沙城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龙绛雪还是前任沙城城主的女儿!
淡淡地扫过淞写满忠诚的脸,雷阙将目光落在旁边一直含笑不语的拓身上。羽扇纶巾,看似弱不禁风的拓,是沙城的军师,有着一双洞穿世事的精明眼睛。
“拓,我想你会为我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这不是借口。”拓含笑看过周围写满疑问的脸,继续道:“有什么能让仇人的女儿帮您保全原本属于她的沙城,更令人觉得讽刺的呢?”
“城主您早就想到的,是吧。”
微微扬起唇角,雷阙不语走到窗前,久久地看着被鲜血染红的青石城墙。耳边传来拓的忠告:“不过,您还是小心点好。毕竟,她还是龙昊的女儿。”
十六习兵法,十七舞长剑。那天分,高得令人吃惊。
十八岁,她正式成为沙城将军中的一员。
金碧辉煌的沙城皇宫,在各色不一的目光中,绛雪垂着头缓缓走来。
蔷薇色的长裙已经换成素白的道袍,满头青丝洒满柔弱的肩膀。腰间,是一只紫色的竹笛。
不明真相的人们看着她,看着这名从小便长在沙城,传闻中将成为雷阙爱妾的女子,心中的惊讶逸于言表。
将军!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沙城将军,竟会是这样一名柔弱而年轻的女子!
明白真相的人静静看着她,目中满是担忧。前任沙城城主的女儿,今日沙城的将军,若她有反叛之心,那沙城便是岌岌可威。
唯有希望,那个惊人的秘密,永远不会有捅破的一天。
雷阙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渐渐靠近,半跪在他面前,目中是惯有的冷然。
“我赐你这把龙纹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我的将军。”
“我会记住您的教导。”
轻轻抚过那一头青丝,他伸手将她扶起。平常的动作,却是出奇的亲昵,逼红了每一双美人眼。
“城主,我听说绛雪将军天分过人,不知是否可以借今天的机会讨教一番?”娇媚冷冽的声音传来,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已经站到大殿正中。
沙城将军——绯炎。
挑高眉毛,雷阙扭头看着绛雪,道:“去吧,让大家看看你的实力。”
“是。”
天色微暗。风裹着黄沙,呼啸着穿行。
城下,一黑一白纤细身影默默静立。
鲜红的血饮,银白的龙纹,寒光闪烁,泛出逼人杀气。
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容,绯炎闭上美眸,咒语在风中响起。乌云慢慢聚集,在她们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缓缓流动。
突然,她倏地睁开眼睛,手中血饮一挥,一股碗口般粗细的闪电穿云而出,直直地向绛雪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
绛雪袖中飞出一张灵符,在头顶幻化出一个巨大的“魔”字,闪电顿时消于无形。
扭头看向方才绯炎所在之处,她早已经不见踪影。后背一寒,连忙回头,绯炎早已稳稳立于身后,带着嘲讽的笑容。
“若你就这般警觉性,在战场上恐怕早已没命了。绛雪将军!”
说话间,绯炎的手在胸前快速划着奇怪的手势;而后,两道铮亮的电影突然自她手中钻出,直逼绛雪胸口。
脚尖轻点地面,绛雪闪到一旁。左手一挥,一张燃烧的五彩灵符几乎在同时飞到向绯炎。
神色一凛,绯炎连退好几步。
举起手中的血饮,她念动咒语。剑尖忽有光芒闪动,光芒愈来愈亮,最后将她完全包围,形成一道蓝色护盾。灵符在碰到那护盾之后,立刻化做灰烬。
“看来,我是小看你了。”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众人的目光都转向绯炎。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不知何时已凝结上一层薄冰。身旁,狂风大作,寒气涌动。
绛雪柳眉微蹙,专注地看着绯炎,握剑的手心冷汗直冒。
忽然间,天地一片昏暗,狂风夹杂着无数冰屑呼啸而来。
“冰咆哮……”人群中,有不少人在低呼。
这个终极魔法,拥有强大的杀伤力,但用来对付同伴,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城主雷阙,却发现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战场,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眼看那铺天盖地的冰雪就要将绛雪掩埋。
漫天风雪中,竟有五张金色灵符破雪而出……
凄厉的嘶叫声划破长空,弥漫的风雪中,一个黑影渐渐清晰。
神兽。
它用那庞大的身躯将凌厉的冰雪尽数挡去。
在它身后,白色的身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现,转瞬间便冲到绯炎面前。一掌打在绯炎胸口,逼得她连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我们打平了。”
收起龙纹剑,绛雪伸手想要拉起绯炎,怎料锋利的血饮竟向她直刺而来。来不及闪躲,她的肩膀被一剑贯穿。
唇角扬起阴冷得意的笑容,绯炎举剑准备再刺。
“当”的一声,血饮剑被打落在地。脚边,一柄黝黑的刀深深没入地下。
屠龙,杀气腾腾的屠龙,雷阙的屠龙……
“阙哥哥,你看这片蔷薇。等你从大漠回来的时候,它们一定开放了。”
“阙哥哥,玲珑会一直等你回来。”
“阙哥哥,你多保重了……”
恍然间,那片泣血般的艳红,那张倾城容颜含笑凝眸,竟是说不出的妖冶。
伸出手去,他想要留住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却不料满眼艳红中,只抓住一枝滴血的蔷薇。
再回首,香消红散,只留下他孤零零地立在原地。
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殷红雪原……
“绛雪!”
猛地睁开眼,雷阙发现自己正立于蔷薇花架下。
不远处,绛雪的房间灯火通明。
眉间拧起一个深深的结,他一拳重重打在身旁的石柱上。
玲珑。绛雪。
这究竟是天谴,还是宿命?难道注定他逃不过这命运的梦魇?
“城主,您来了。”看到是他,拓连忙快步上前,深深一躬。
“她的伤怎么样?”淡淡扫过拓微倦的脸,他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只要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大碍。”偷偷睹了一眼满脸寒霜的雷阙,拓略显担忧地问:“城主,绯炎她……”
屠龙出鞘,只为救下宿敌的女儿,绯炎的情况已是不容乐观。他只是奢望雷阙不会因为这个,放弃跟随多年的部下。
而喜怒无常的雷阙,谁又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以后再说吧。”
挥退所有的人,雷阙缓缓走进绛雪的房间。
昏暗的灯光下,是他熟悉的苍白娇颜。
他二十多年来的梦魇。
轻轻在她身边坐下,他冷冽的眼渐渐有了温度,温柔地凝视那熟睡的人儿。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长得这么像她。”
轻抚着那一头乌亮的长发,雷阙深深闭上眼,痛苦地叹息。
那漫山遍野艳红蔷薇里巧笑倩兮的容颜,那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那大雪也覆盖不掉的满地血红……
二十多年的记忆,竟是那样清晰闪现,仿佛它们从来就不曾远离过,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阙。”冰冷的小手温柔地覆上他的手背,绛雪不知何时已醒来,静静地看着他。
浑身一战,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他猛地抽回手,将脸转向别处。
心中,怒气陡然上升。为什么?为什么总会让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为什么她和她母亲一样,总能轻易逼得他无路可退。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身后的她安静的呼吸。他简直可以想见她此刻是多么无辜地凝视着他。
可她本来就是无辜的呵。
那些早该埋葬在时间里的前尘往事,只有他一个人放不开,忘不掉。
痛苦是自己找的,与任何人没有一点关系。
豁然起身